25歲一見鍾情,60年一路相伴,他們的婚姻卻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2020年4月4日,中國的清明節這天,99歲的饒平如先生在上海瑞金醫院病逝。

無數網友感慨:饒平如終於可以見到他的美棠了……

世間有一種愛情,叫平和美棠。他們用一生,詮釋了至深至切的愛,感動了千萬人。

01

“媽媽她,快不行了。”

2008年3月19日,饒平如接到了女兒的電話。

病房裏,搶救的醫護人員圍了一圈,他站在人羣后面,離妻子十幾步的地方觀望着她。

這時,病牀上的毛美棠已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側了側頭,在人羣外找到了饒平如,眼角流下最後一滴眼淚。

25歲相識,一路相伴60多年,她陪他歷經苦難,飽嘗世態炎涼。

即便在最艱難的時候,他們都沒放開彼此的手。可到頭來,他們終究沒能敵過命運。

在病痛的折磨中,美棠獨自離開了人間。監測儀上那條直線,彷彿在告訴這個86歲的老人——

再見了啊,平如。

對相愛的人來説,再沒有比陰陽兩隔更殘忍的事了。如今,他們終於重聚了……

02

“一見鍾情,要終生眷戀”

我想倒回50年以前,將生活重新再來一遍。

那個時候很苦、很艱難,但是我的人還在。

我的心上人還在,可以和她共同來承擔苦難。

現在有了很多,卻失去了那個人。

有什麼意義呢,沒有多大意義了。

在平如的夢裏,時光曾短暫地倒回到1946年夏天。

那一年,平如25歲。

在推掉家裏介紹的三四個女孩後,他遇到了美棠。

他説,“這個世界蠻奇怪的,其他人就是沒有感覺。”

但美棠不一樣。

初見她時,她正對着鏡子塗口紅。

從窗邊路過的平如,只一眼就淪陷了。他默默在心裏告訴自己,

就是這個人了吧,就是她了。

平如會對美棠一見鍾情,其實並不讓人意外。

在上世紀40年代,像美棠這樣受過良好教育的現代女性,是非常少見的。

她時尚、大方,性格獨立。跟她在一起,緊張拘束的平如也慢慢放鬆下來。

令平如意外和驚喜的是,美棠的父親對他印象很好。飯桌上短短几句話的你來我往,這門親事就定了下來。

不等平如和美棠講幾句話,父親已經把戒指交給美棠的父親,由他套在女兒手指上。

訂婚儀式就此完成。

回憶起這段略顯倉促的相識經過,平如臉上泛起笑容,他説:

“雖然是父母之命,但即便讓我自由戀愛,都不見得能找到這麼知己的妻子。”

後來,兩人在八一公園約會,羞澀的平如不好意思説“我愛你”。

於是他想了個辦法,給她唱了一首很流行的英文歌——《Oh Rose Marie》。

歌詞是這樣寫的:

“Oh rose mary,I love you. I'm always dreaming of you!”

平如的羞澀愛意,全都藏在這首歌裏,聰明的美棠一聽就懂了,她便用自己最喜歡的《魂斷藍橋》來應和:

“白石為憑,日月為證,我心照相許,今後天涯願長相依,愛心永不移。”

03

“戀愛很容易,可婚姻更實際一些”

1948年,是平如和美棠一生中最幸福、最美的時光。

他們步入了婚姻,兩人的命運自此緊緊糾纏在一起。

聽到有人説,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對這個説法,平如第一個不同意。

他説,不是墳墓,應該是just beginning,正要開始。

婚後,平如發現,相比戀愛,婚姻確實更實際一些。

經營婚姻需要些智慧,更需要相互遷就。

美棠喜歡看電影,常拉着平如一起去看。可她是近視眼,要坐在前排才看得清。

為了不跟愛人分開,視力正常的平如也遷就着坐到前排。

結果時間長了,平如也變成了近視眼。

對此,他非但沒有沮喪,反而開心地想,“我終於和美棠同步了。”

像每一對年輕夫妻一樣,在磨合的道路上,他們也有爭執的時候。

兩個人都在氣頭上的時候,平如覺得美棠不講道理,很生氣。

美棠一看他發脾氣,就躺到牀上,做出嗚嗚哭的樣子。

一兩個小時後,差不多氣也消了。平如一看,美棠還躺在牀上。

他就走過去,像小學生吵架一樣,故意拉她一下。

美棠立刻轉過頭來,嘿嘿地笑了。

平如這才知道,原來她那會兒是在假哭,嗚嗚聲都是假的。

最終,爭吵以兩人相視一笑畫上了句號。

家這個字,聽上去是一個冷冰冰的建築名。可有了愛,它就變成了一生温暖的來源。

在一點點磨合中,夫妻漸漸成為最瞭解彼此的人。

即使日子過得拮据,但因為有愛,生活就充滿了歡樂。

04

“一句承諾,獨自堅守22年”

這之後,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到來,他們在手忙腳亂中越發體會到為人父、為人母的幸福。

有10年時間,他們像每一對普通夫妻一樣,享受着平凡的快樂。

可這一切,終於在平如36歲那年被打破了。

1958年,因為出身問題,平如來不及跟家人告別,就被送到安徽農村勞教。

美棠把被子和衣服送過去,回來以後,失聲痛哭。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孩子們,被這種悲傷的情緒感染,也圍在旁邊跟母親一起哭。

為了不連累妻子,平如跟美棠提出了離婚,卻意外地收到了一張全家福。

照片背面寫着:

“平如,你看我們不是很好嗎?只要你徹底改造好你的思想,爭取早日回家。我們仍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為了守護這句承諾,美棠獨自堅守了22年。

或許在如今的時代,我們很難體會過,他們各自經歷過怎樣的痛苦。

而美棠的辛酸,也是遠在安徽勞教的平如無法想象的。

她飽嘗世態炎涼,受人冷眼。家裏的經濟狀況每況愈下,美棠不得不變賣嫁妝,養活家裏的五個孩子。

回想起這段歲月,人到中年的孩子們,至今仍然會眼睛酸澀。

可她從不會打罵孩子,辛酸沒有地方傾訴,只能趁深夜偷偷流淚。

有時候,她會看着躺在牀上的小女兒,邊哭邊説話。小女兒雖然眼睛不睜開,但眼淚會流出來,美棠就幫她擦掉。

能當的都當了,她甚至去上海自然博物館的工地背水泥。

一袋三十多斤的水泥,美棠咬牙背起來,要背上一天,因此落下了病根。

所以直到今天,平如每次經過上海自然博物館,都會在台階旁停一停。

“這個台階裏面,我也不知道哪一塊是她抬的水泥,可我知道,她是為了孩子,為了生活。她的腰腎臟受損了,恐怕也是這樣引起的。”

美棠有時會在信裏發脾氣。

“我很氣你,我很生氣,我越寫越氣。”

扔下筆,後面就不再寫了,要到一兩個月才會有新的信。

平如看了,內心卻充滿了對妻子的同情。

“她平時對我很好,她説這話,一定是心裏受了很大的刺激。”

就這樣,他們從青年分離到中年。

直到22年後,他們年紀都大了,平如美棠才終於重逢,迴歸正常人的生活。

05

“我們終於重逢,卻已老病相催”

楊絳先生曾在《我們仨》中寫道,

“我們一生坎坷,到暮年才有一個安靜的居處,但是老病相催,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

寥寥數語,寫盡了自己的一生,竟也成了平如和美棠的愛情寫照。

剛剛重逢時,妻子買菜,他跟着,因為怕他拎着重。

妻子對他説過最多的一句話是,“你什麼都不會做”。炒菜炒得不好,抽屜沒有關,她都會指責他。

子女覺得母親苛刻,可平如卻擺擺手,意思是:“我們夫妻之間吵吵嘴,逗逗樂,跟你們有什麼相干。”

有一次,孫女要買一本new concept,新概念。等平如買回來了,美棠卻又來挑他毛病。

“你書也不曉得買,舒舒要買的是牛康,你買的是新概念。”

當時平如笑到不行。

在妻子離開很多年後,提起這件事,老先生依然會笑到前仰後合。

當時,他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享受天倫之樂,體會老夫老妻間相互揶揄的樂趣。

然而幸福的團聚不過兩年,又一場命運的較量開始了。

因為營養不良和重體力勞動,60歲的平如確診急性壞死性胰腺炎。

每一天,美棠都用手指為平如排便,早起為他熬黑魚湯補身體,並在下午3點,準時在探病時間將湯送去醫院。

每到這時,平如都會到二樓走廊上觀望。

平如第一次覺得他們是在用秒生活。

他多希望,這種老年廝守的生活可以長長久久地繼續下去,可喝湯的人還活着,送湯的人卻倒下了。

晚年,美棠患上了嚴重的腎病,並逐漸因為老年痴呆,失去了跟平如有關的所有記憶。

平如辭掉了所有工作,全身心照顧妻子。

他每天5點起牀,給她梳頭、洗臉、做飯、做腹部透析,每天4次。

透析中一點點錯誤,細菌到了肚子裏就會得腹膜炎,平如不放心別人來做,就跟護士學,每天在家給她做。

聽醫生説,有的人做透析可以活20年。

所以平如每天都樂此不疲。

這也成了他生活的希望。

06

“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啊”

可病痛中,美棠漸漸不再配合,不時動手去拔身上的管子。

平如只能整晚整晚不睡覺,看着她。再到後來,他只能綁住她的手。

聽到她叫,“別綁我”,平如比妻子還要痛苦。

一天晚上,美棠突然説想吃杏花樓的馬蹄小蛋糕。

家附近沒有,平如就騎自行車走了二十多分鐘,跑到很遠的一個小區去買。

可等回到家,把蛋糕放到美棠枕邊,她又不吃了。

那時他已經86歲,兒女們知道後責怪他,不該夜裏騎車出去。他明知美棠已經糊塗,卻總不忍心,她囑咐的事,他竟不能依她。

但是,這些都沒讓這個男人崩潰。

因為只要她意識還清醒,只要他還能照顧他,就有希望。

直到有一天,孫女上班後,犯糊塗的美棠説,丈夫把孫女藏起來了,不讓她見。

無論平如怎麼解釋,她都不聽。以不吃飯來威脅,要見孫女。

那一刻,80多歲的平如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美棠看着他哭,卻也像看不見一樣,無動於衷。

平如心裏越發淒涼,他心灰意冷地覺得,“妻子恐怕是不行了。”

美棠病重的時候,大部分時候昏迷,有幾分鐘清醒,就跟平如講,“我死了以後你怎麼辦啊”。

直至彌留之際,她牽掛的依然只有平如,她跟女兒講,“你要照顧好你爸爸啊。”

最終,美棠還是離開了。

至此,平如和美棠的故事結束。可他們的愛卻跨越了生死,在畫中得到了延續。

美棠去世半年後,平如的悲傷始終無法排解。

即便回到跟美棠結婚的地方,看到了舊時的柚子樹,卻也只能觸景生情。

一時間,他理解了白居易的那句詩:“相思始覺海非深”。

“海並不深,我對你的思念比海更深。”

他對美棠是有愧疚的,這份愧疚沒有被他晚年的照顧抵消,反而因為美棠的離開,成為更大的遺憾。

於是他拿起畫筆,開始畫下跟美棠的一生——《我倆的故事》。

從她童年時的模樣畫起,畫她少女時代初見面的樣子,婚禮上新娘的面容,一直到她白髮蒼蒼的姿態。

他説:

“死亡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但是畫下她時,心中所愛的人就可以存在。”

這年頭,看多了分分合合,會以為愛情的來到和離開,結婚和離婚,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如果相愛就結婚,不愛了就離婚,婚姻本身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平如老先生説的一樣:

“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對婚姻的觀點就是白頭到老四個字。”

所以人為什麼要結婚?

面對生活的苦難,我們特別需要一個人,緊握着彼此的手,説一句,”有我在,別害怕。”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愛人,從此痛苦有人分擔,快樂有人分享,我們才能在這起伏的人生中,找到心裏的安定。

他把美棠的骨灰放在自己屋裏,只等哪一天時間到了,就去跟美棠團聚。

他畫下自己的故事,不僅為了美棠,也是為了留給子孫後輩看。

就像他寫下的幾句話一樣:

人生苦短,青春難再

莫負初衷,相敬相愛

凡事包容,凡事期待

凡事相信,凡事忍耐

白頭到老,幸福愉快

天長地久,真情永在

“美棠,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啊。”

一句“我愛你”,相守60年

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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