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我的小日子|唐先教:把馬尼拉的那塊披薩帶回中國

由 問成風 發佈於 綜合

編者按:

風雨兼程,追夢圓夢。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這既是大發展的時代,也是大變革的時代。

風鵬正舉,砥礪奮進。我們實現全面小康,開啓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徵程,昂首闊步行進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道路上。

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2022全國兩會召開之際,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蹲點社區新生活、聚焦個體工商户、關注慢性病羣體康復之路……從我們的小日子裏感悟時代發展脈搏。站在新的起點,抖擻精神再出發,接續奮鬥向未來。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孔雨童 張志遠 張小雨 吳佳 海報設計 許晨

2012年,船行至菲律賓,作為船員的唐先教在馬尼拉吃到的那塊披薩,至今被他認為是今生吃過最好吃的。多年後,他終於實現了把那塊“披薩”帶回中國的願望。

“餅香不怕巷子深”

Bruce披薩開在山東電影洗印廠大院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很多人找到這甚至要繞好幾個圈子,但這並不妨礙,它成為了濟南披薩“熱愛者”的打卡“熱門地”。

BRUCE披薩藏在山東電影洗印廠一處不起眼的地方

門口一個素淨的牌子,寫着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披薩”,從這裏穿過一條不長的衚衕,推開門,就是那個總飄散着淡淡小麥香氣的空間。牆上的彩繪,其實都是老闆一部分的“精神世界”:右手邊的“大力水手”——他曾經的職業和夢想;科比——少年時代的偶像;一側繪着梵高的星空;通向廚房推拉門的最正中,則畫着一雙在“搓餅”的手和一行字:respect the craft(尊重手藝)。

廚房的門上寫着:“手工製作”和“尊重手藝”

接近中午時分,不大的店裏陸續坐滿了客人,品嚐與聊天的嘈雜中,唐先教的手機也不斷響起訂單提示音,一側的推拉門被拉開、關閉之間,一隻只做好的帶着芝士、羅勒葉或番茄醬等不同香氣的披薩被遞到外賣員手中。

“酒香不怕巷子深。”在一家外賣平台上,一位顧客這樣形容這家藏在大院深處的披薩店——這個品牌在濟南已經8年了,並搬了三次家。2014年,從“海上”回來不久的唐先教在誠基中心開了第一家店,迅速成為濟南外國人圈中最紅的披薩店,8年間雖受各種因素影響“起起落落”,這個品牌終究站住了,還再次在短視頻時代成為當紅款。

人生中最好吃的披薩

唐先教是泰安人,20歲那年,他進入華陽航海專修學校學習,是因為一個存在已久的環遊世界的夢。

“小時候父母總是吵架,我就總想離得遠遠的,去新的更大的世界。”

2012年,唐先教畢業後,卻恰好趕上全球經濟危機,很多貨輪業務量鋭減,他排了很久的隊,才登上一搜從泰州出發的貨船。從泰州,到韓國浦項、越南錨地,每到一處港口,船員們一刻不停地裝貨卸貨。那年春節他們只放了半天假,時間僅夠所有人在一起包頓餃子。

“環遊世界”時拍的大海

海上的生活忙碌枯燥,但唐先教還是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美麗——每天下午5點半所有的活都忙完了,他會坐在宿舍區旁邊的船舷上,聽着音樂,吹着海風看夕陽。“公海的海水特別藍,天上的雲彩是各種顏色的。”

船行至新西蘭,他終於有機會下船去看“嚮往的風景”:距離港口不遠是電影《指環王》拍攝地,一片高高低低的山丘上,散落着各種鐵皮小房子,儼然一個童話世界。

《指環王》是唐先教最喜歡的電影,他反覆看過很多遍,甚至把台詞打下來學習英語。他喜歡裏面那些矮小的霍比特人,看起來毫不起眼,卻最終彰顯了友誼和勇氣;劇中的男二被所有人懷疑,也仍然堅持維護正義。

這一年的航海生涯故事高潮發生在菲律賓,在那裏唐先教遇到自己的初戀,一個有着大大眼睛的菲律賓女孩。

船抵達菲律賓的時候,因為貨物到達得緩慢,船員們有了一個月的逗留期。下船後遇到當地人,大副讓唐先教代表中國人露一手絕活,他上去耍了一段雙節棍,周圍爆發出掌聲,當地人大聲喊着“Bruce LI(李小龍)”,從那之後,所有人都叫他Bruce。

下船的Bruce因為連日來搬卸貨物,衣服又髒又破,去了馬尼拉買衣服,遇到了女孩Minique,他們聊得很投機。女孩帶着他逛馬尼拉,又帶他回家見了父母,家庭並不富裕的Minique父母請他吃了披薩,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披薩。

“就是簡單的火腿、番茄、玉米,但不知為什麼,後面在很多國家吃過各種披薩,始終覺得那是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披薩。”

Minique希望他留下來,但合約在身,他不得不離開。Minique甚至希望跟他上船,但這也不現實,他們只能約定日後再見。

唐先教在海上幹了一年的海員,卻沒有月工資,只能額外幹最累的“清倉”活掙錢,或是從伙食費裏省錢,下船的時候,他手裏只有1萬多塊。“有對很多東西的失望。”航程結束的時候,他把辛苦考來的海員證永遠地留在了船上。

唐先教在馬尼拉

他開了一家披薩店

2013年,唐先教下船回到濰坊,之後來濟南找工作。這時他才發現,陸地上的社會里,理想更遠。

他做過銷售、快遞、培訓學校英語老師,但微薄的收入只夠維持租住在一個破舊出租屋的基本生活。他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攢夠回菲律賓的錢,只能給Minique打電話説了分手,“我沒有能力再回去了,你找個更好的人嫁了吧。”

父親怕他找不到媳婦,安排他去濟寧梁山縣跟一位超市收銀姑娘相親,對方問了他家有幾畝地、幾間房和收入情況,最後“不滿意”,所以連微信都沒同意加。

再次回到濟南,陰差陽錯,唐先教去了一家披薩店打工,開始學習做披薩。“做披薩對我來説好像不難。”他萌生了自己開一家店的念頭。把出海時攢的不多的錢拿出來,又借了幾萬塊,2014年他在濟南誠基中心開了一家披薩店,名字就叫做“Bruce披薩”。

做船員的那一年,因為那塊“世界上最好吃的披薩”,唐先教在船到其他國家時總會去吃當地的披薩,這讓他對各種口味有了自己的獨到見解。也因為總想做出接近理想中馬尼拉“那一塊”的味道,他堅持不用添加劑、手工現做和自己製作新鮮醬汁,披薩的口感脱穎而出,首先在口味刁鑽的濟南外國人羣體中打開銷路。

“老外圈子小,所以有什麼好吃的就會互相推薦,那陣子山大幾個留學生樓,山師的外教羣體,都在點我的披薩。”

風光的日子沒有太久,2017年,因為安全、噪音等諸多問題,濟南開始取締住宅樓內改擴建和產生油煙廢氣的餐飲店,位於居民區一樓的Bruce披薩不得不關店只做外賣,客單鋭減1/3。當年,他受人邀請,進入某商場參與“混搭餐廳”,但不久後雙方理念上產生分歧,他終止了合作。

自己“走出來”,卻缺乏足夠資金,唐先教依然只能找人合夥。2018年,新的披薩店在山師東路開業,坎坷依然不斷:彼時的山師東路人流量已不如前,但房租卻很高,合夥人提前撤資,唐先教抵押了房子又借了錢退給了對方。

創業那些年,不管多惡劣的天氣也會去送披薩,某次冒雨送餐,顧客發了朋友圈

那幾年,是唐先教最灰暗的一段日子,揹負着幾十萬的債務,父親還重病住院。照顧外國朋友夜食的習慣,他常常接近凌晨才睡,第二天還要早起照顧父親。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有很長一段時間披薩店不能營業,或是一天只能售出幾單,獨自創業的小夥子揹負着巨大壓力,堅持着不讓店關門。“爸爸治病就需要掙錢啊,不能退。”但最終,治療三年後,父親還是離他而去。

2021年,唐先教決定從新開始,Bruce披薩搬到山東洗印廠大院,穩定下生活和心態的他開始更加全力經營品牌,伴隨着短視頻時代產品在多種宣傳合力之下的出圈,Bruce披薩一度成為網紅品牌,店鋪的營業額不斷飆升,月銷售披薩超過4000個。

2021年底,他終於還完了所有的債務,人生開始“盈餘”。

疫情前,唐先教每個月都會去教小朋友做披薩,孩子們都叫他“pizza man”

時代的“推手”

作為外來打工者、城市白丁,將一個創業店鋪堅持了8年並最終做成品牌,唐先教説,除了對品質堅持的力量,也始終要感謝這八年裏乘上的外賣平台和短視頻的“風”。

他是個很喜歡嘗試新鮮事物的人。2014年,誠基中心的披薩店開了不久,恰逢美團、拉手網、糯米等平台開始推廣團購,他就加入了,但那會兒由於做團購的太多,混亂駁雜,效果並不明顯。

在誠基中心開第一家店時全體員工合影

在那之後,外賣平台逐步興起,唐先教又成了第一批加入的人。加入的初期,平台的大規模補貼幫助他打開了客源。“那時候補貼力度太大了,一個30塊錢的披薩,可能顧客只要花幾塊錢就能買到。”

另一方面,平台還幫助他這樣的小店打掉了“宣傳壁壘”——沒有平台的時候,更廣泛的大眾可能只知道必勝客,很少有機會了解到開在居民區裏的披薩店“做的也不錯”。但進入同一個平台,他可以獲得和必勝客並肩的被推薦機會。那段時間,Bruce披薩的銷量很快提升了1/3,“幾乎不擔心客單量,只需要擔心忙不過來。”

還有一點,平台和電子支付的更廣泛應用,讓每一單都更簡單了——比如之前點單前,他可能需要在電話、微信裏跟顧客聊許久,諮詢多了可能就忙不過來;而送外賣時,他還要帶着一大袋子零錢,去跟顧客現金交換。

2021年,搬家到山東洗印廠大院的Bruce披薩,再次遇到了一個風口。抖音開始推廣它的“網紅探店”,他們認同Bruce披薩的品質,並組織了幾波網紅前來探店。

“今天來了一家隱藏很深的披薩店,這裏絕對是披薩界的天花板!”

“有沒有人跟我一樣喜歡吃披薩,我在電影洗印廠發現了一家……”

很多陌生人都通過這些視頻刷到了Bruce披薩。體驗式、代替式的探訪,生動活潑的網絡語言,直擊關注點的輸出,都符合這個注重品質、快節奏時代的消費者口味。一些很少吃披薩的人甚至都出現在他店門前探頭探腦:“這裏是抖音上説的那家店嗎?”

當然,這家披薩店確實具備網紅特質:優質有特色的口感、文藝氣質,甚至因為它的“不好找”,還帶着一點點盲盒般獵奇的新鮮感。

通過抖音團購套餐,店裏的披薩銷量增長了1/3。

那些年,拍過的抖音短視頻

“時代發展會帶來變化、風險,也會帶來機會。”唐先教此刻深悟這一點,抖音探店前,他自己就開了多年抖音號,時不時發一下披薩相關的視頻,雖然當時點擊率不高,但等到Bruce披薩被大家看見,那些多年累積的關於披薩的視頻和輸出,又會成為店本身的一種“文化”。

比如,很多顧客現在都會對他抖音號裏一位繫着小辮子的黑人男孩印象深刻——那是他的朋友,在濟南留學的美國人E.J,因為喜歡吃他家的披薩,幾乎每天買一個,在短視頻裏他對着鏡頭説:“這是濟南最好吃的披薩,不對,是中國最好吃的披薩。”

一些對品牌影響的力量,在促成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如今,作為中端價位以上的披薩店,這家店被越來越多人熟知,甚至不斷有人從外地趕過來申請加盟。

他還給記者講了一個關於“速度”的故事:2021年,尚在債務中的唐先教想買一輛摩托,妻子掏出一張信用卡讓他去刷:“記得還我。”“肯定的。”那會她還覺得這個還債可能要很久,但一個月後,他就把4萬塊還給了妻子。

唐先教和他的本田400,他仍有一個騎着摩托看世界的夢想

2022年3月2日,唐先教和妻子搬進了新租住的更大的房子,他們準備孕育新生命。對於Bruce披薩,唐先教在準備找機會擴大店面,同時安排員工去外店考察,把品牌的更多細節品質繼續升級。“我很喜歡畫在我門上那句話,致敬手藝,一生只做好一件事。”

這個説話低聲細語、氣質温文的男人,還想騎着他的本田400去繼續看世界。讓他形容自己,他笑着説“風一樣的男子”,那大概是,一直記着理想的樣子,嚮往自由、勇敢和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