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 秋山問茶

十日談 | 秋山問茶

杭州第19屆亞運會,始於秋分,終於寒露。秋分前後,空氣裏到處是桂香。我到淨慈寺去了好幾次,看了三棵110年桂花樹,又到文瀾閣看了兩棵250年桂花樹。又過了好幾天,我想去龍井村看看兩棵230年桂花。寒露前兩天,我騎着單車,經南山路、虎跑路、滿覺隴路,到龍井村。當我站在兩棵230年桂花樹下,卻覓不到一星半點桂花了。桂花第一波已經開完了,不知道會不會再來一波。

一聞到桂花香時,人們就知道,秋天終於來了。寒露至,氣温終於下降到了二十幾攝氏度。我走到了龍井村最深處,龍井茶的發源地獅峯。眼前兩株蠟梅,枝繁葉茂,青春煥發,其實它們已逾900年,據説是北宋高僧辯才隱居廣福院時手栽。再往裏走,小溪潺潺,茶山青青。一條山路蜿蜒而上,聽説從這裏就可以通往十里琅璫。天色已晚,我在宋廣福院山門前坐下,吃了一碗熱片兒川。片兒川是老杭州人愛吃的一碗麪,面里加了雪菜、筍片和瘦肉絲。這碗片兒川鹹鮮得剛剛好,面不多不少,湯水足夠。喝着熱湯,空氣極為芬芳。山門上方刻着四個古色古香的大字“宋廣福院”,這是這所北宋寺廟留在人間的最後遺蹟。

寒露後兩天,我又一次來到龍井村,訪戚邦友先生。戚邦友先生生於1947年,小時候就認了龍井寺裏的慧森師父,做了寄名弟子,目睹慧森師父精心照料着這兩棵古梅。慧森師父説,古梅是三十年一生長,三十年一衰落。戚先生小時,正逢古梅衰弱期,只剩兩堆埋在泥土中的宿根。冬天來了,慧森師父用草蓋在古梅身上,給它們當被子;夏天來了,給它們澆水、鬆土。慧森師父是一位慈悲的老人,但如果小朋友不小心踩到了古梅的宿根,他就一反常態,大聲斥責,甚至會拿起小棍子敲一下,讓小朋友長長記性。他常常告訴戚先生:“古梅再次發枝,我是看不到了,但你可以看到,你要好好照看這兩棵古樹啊!”慧森師父於1982年離開了人世,享年88歲。他走後,戚先生悉心照料古梅宿根。20世紀80年代末,千年古梅終於奇蹟般地長出了一叢新枝。

之前,我已對戚先生和慧森師父照料古梅的事蹟耳有所聞。今次是我第一次拜訪戚先生,知道了更多的事情:50年代,法國克萊蒙大學文學博士、《延安訪問記》作者陳學昭,來到龍井村體驗生活,寫成長篇小説《春茶》。動盪年代,已參軍的戚先生去看望陳學昭,不許小學生向她丟小石子。雙方來往四十年,直到1991年陳學昭因病辭世。在戚先生家的老房子裏,我看到了陳學昭寫給戚先生的一封封信:“金根我的好兒子……”,金根是戚先生的小名。

在那個動盪的年代,戚先生用水泥抹在“宋廣福院”這四個大字和蘇軾親筆題寫的“老龍井”這三個大字上,保護了這兩處珍貴的古蹟;老龍井開發時,戚先生擔任修復籌備組組長,他以家中龍井茶作抵押,換回了設計方案……戚先生請我喝茶,帶我看他和師父當年走過的足跡,向我娓娓道來……眼前情景,讓我想起北宋巨然《秋山問道圖》。秋山問茶,問的也是道。(陸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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