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紅樓夢》第九回:曹雪芹為啥寫賈寶玉在學堂打架這件事?
《紅樓夢》第九回的下半回,就只講了一件事,賈家的字塾裏,讀書的小孩子們打了一場羣架。但其實,這場架打得不簡單。
事件始末
讓我們來看一下這場羣架的起因、經過和結果。
首先讓我們看這一場架裏的出場人物和未出場的背景人物:
“香憐”和“玉愛”,都是薛蟠的相好;金榮,是薛蟠更早的相好;賈瑞,曾附助着薛蟠,圖些銀錢酒肉,總之,他們都從薛蟠處獲得過經濟上的好處。
秦鍾和寶玉來到家塾之前,家塾的人際關係,處於一種動態的平衡中……
問題是,這種平衡被打破了,寶玉帶來了秦鍾,而且,寶玉已經跟秦鍾交好,是亂了輩份的好,因為兩個人從稱呼上已經開始“兄弟”相稱了,本來,秦鍾該叫寶玉叔叔。
可是秦鍾並不簡單,混熟之後,他又要跟香憐好,卻在交往中被金榮發現,金榮當然不平,於是挑起事端。
偏偏居中裁奪是非的是賈代儒(賈代儒是榮國府的嫡系,該叫賈母嫂子)的孫子,因為代儒有事,這一天,代儒把家塾託給賈瑞看顧。
基於賈瑞跟薛蟠的關係,他不可能心態居中,卻又不敢去罵秦鍾,於是“香憐”倒黴,遭到賈瑞的搶白(這是賈瑞的狀態)。
因為“香憐”被金榮言語污辱,又被賈瑞搶白,“玉愛”(他跟“香憐”地位相等,一辱俱辱)看不過,加入爭鬥,還擊金榮,事態升級;
賈薔就在近旁,他是寧國府正派玄孫,看到秦鐘被欺,基於他跟賈蓉的關係,又或者基於他跟秦可卿的關係,總之,他也加入戰團,事態繼續惡化;
但賈薔年歲稍大,已經開始學會動腦子,他不直接參戰,而是挑唆寶玉的奴才茗煙,茗煙是寶玉的奴才,沒事還要找事,豈能善罷,於是加入戰團,事態已經到了危險邊緣;
但茗煙畢竟是奴才,當他向金榮發難時,實際上已經造成了奴才向主子挑戰的事實,這使得事態升級,金榮反擊,連寶玉也牽涉其中,事件嚴重升級,金榮之友要幫金榮,卻不敢上前出手,偷着扔了硯台過來……
意外飛來一方硯台砸到了榮國府近派重孫賈蘭(繁體是“蘭”,也是草字輩,)、賈菌的桌上,兩人也捲入事件,賈菌要飛硯相助寶玉、秦鍾,但賈蘭“是個省事的”,反倒壓伏賈菌,按住了硯台。於是賈菌兩手抱起書匣子掄過去,結果砸在寶玉秦鍾桌案上,造成茶具碗碎茶流,這又是榮國府晚輩傷及長輩了;
金榮抓起一根毛竹大板開始打鬥,寶玉的四個奴才茗煙、鋤藥、掃紅、墨雨接着蜂擁而上,事件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整個學堂熱鬧了——
“眾頑童也有趁勢幫着打太平拳助樂的,也有膽小藏在一邊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兒亂笑、喝着聲兒叫打的,登時間鼎沸起來。”
打得太熱鬧,門外的大僕人李貴等進來平息了事件,最後的處理結果,是金貴向秦鍾磕頭道歉。
曹雪芹想要説點啥?
一羣小孩,八九歲的樣子,這正是淘氣的年歲,打羣架,再正常不過了,可是曹雪芹為什麼要拿出大半回的文字量來寫這件事呢?他可是真正的大師啊!
1、賈府的腐敗、內鬥
你看,這次的家塾打架事件,參與打架的孩子既有外戚、遠房的爭奪,同時也有嫡親的內鬥;既有主僕之間的紛爭;甚至還有晚輩、長輩之間的失倫;既有兩府之內的爭鬥,又有寧榮兩府之間的衝突。
但事件的起因,卻只不過是因為小兒輩的所謂“女朋友”,是因為“男色”。
這當然大家族內部的你爭我奪、勾心鬥角在小一輩日常行為中的體現,同時也是長一輩日常腐敗生活在小兒輩身上的效仿。他們口口聲聲的去上學,有的不過是如賈政所説“學了些精緻的淘氣”,或者只是在胡混日子罷了。
2、賈家小一輩的墮落
對,説到這件事,實際上是對前情的照應,照應第二回冷子興的話:
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賈家的敗亡,已經是不遠的事情了。而且,無法挽回。
3、賈瑞
附帶着,又從側面帶出了賈瑞這個人物,賈瑞是榮府賈代儒的正經孫子,也是正經該成氣候的一輩,卻
“最是個圖便宜、沒行止的人。每在學中以公報私,勒索子弟們請他;後又助着薛蟠圖些銀錢酒肉,一任薛蟠橫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約,反助紂為虐討好兒”
也正因此,才有了後來他調戲鳳姐,被鳳姐算計丟了性命的後續事件。
4、璜大奶奶
沒有這一架,就沒辦法引出璜大奶奶,沒有後來璜大奶奶抱不平去找鳳姐論理的事兒,就無法寫出立體、龐大的整個家族。
(【跟着布丁讀《紅樓》】之49,部分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