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美國撒手後的阿富汗反恐形勢

由 亓官天亦 發佈於 綜合

馬曉霖(浙江外國語學院教授)

8月26日晚,人口稠密的喀布爾國際機場遭遇兩次“伊斯蘭國”武裝自殺式爆炸襲擊,已造成170人死亡,1300多人受傷。控制機場並打算一週內完成撤離的美國軍人有13人死亡,刷新美軍死於類似襲擊的紀錄。20年前,美國以反恐之名發動阿富汗戰爭,今天,美國卻在一起慘重恐襲中草草撤軍,無論運輸機以戰鬥俯衝式降落,還是起飛後釋放熱尋導彈干擾,都未能阻止地面發生的殺戮。這一慘劇,無疑會激起人們對阿富汗及中亞反恐形勢的憂慮。(相關報道見06版)

這次恐襲加劇了美國撤離的倉皇和無序,堪稱典型的“怕鬼鬼偏來”。由於擔心遭遇恐襲,拜登政府決定不顧一切提前完成撤軍,將原定的9月11日最後期限提前至8月31日。短短10天的壓縮,打亂了原本潦草的計劃和節奏,進一步增加了喀布爾機場運能壓力。此後,拜登政府又提出延緩撤軍但被塔利班拒絕,而這種反覆無常又帶來更多混亂和恐慌,使各方注意力聚焦於美塔最後博弈,機場安全措施形同虛設。

恐襲發生前數小時,英國情報部門就發出警告,甚至有媒體稱,塔利班也向美國通報過恐襲預警……各方都清楚災難即將發生,但誰都不知致命的敵人在哪裏。其實,恐襲原本就防不勝防,是大家都熟悉的不對稱攻擊——對軟硬目標無差別襲擊,恐襲也是非傳統安全威脅——以平民身份隱蔽,使用非正規武器,也不遵守國際法項和文明底線。

恐襲爆發前後,多國宣稱完成或提前完成撤離任務,就連想單獨留駐並控制喀布爾機場的土耳其軍人,都放棄幻想打道回府,逃離這個充滿殺機、前路漫漫的是非之地。這場恐襲留下的血光和哀痛也許很快就會淡去,但是,巨大懸念升騰而起且讓人揮之不去:阿富汗政權易手但又將是誰的天下?是“阿人主導、阿人所有”,還是各種恐怖組織興風作浪遺患無窮?

蟄伏很久的“伊斯蘭國”武裝認領這次恐襲,損失28名官兵的塔利班強烈譴責。這一態勢無疑表明,原本3場戰爭疊加的阿富汗,在內戰基本結束、外軍完全撤離後,反恐戰爭還將繼續。國際輿論基於歷史記憶,大都質疑塔利班的反恐意願,更質疑它的反恐能力。能否在阿富汗不再與恐怖勢力為伍,既是考驗塔利班能否改弦更張、融入國際社會的試金石,也將關乎阿富汗能否實現真正和平與建設,關乎中亞穩定與安全,關乎世界反恐大業能否鞏固既有成果。

20年前的塔利班,因為國際孤立與封鎖,因為置換財富和恪守部落習俗,也因為共同秉持激進思潮和反美主義,容留到處發動恐襲的“基地”組織領導人本·拉登,導致美國發動反恐戰爭,開啓反恐時代。塔利班在美國及西方盟友和傳統國內對手“北方聯盟”夾擊下,塔利班被擊潰並且失去了政權。

之後塔利班曾長期遊擊於地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普什圖人部落區,並孕育出更具恐怖主義特徵的巴基斯坦塔利班。基於最初的共同執念和階段目標,塔利班曾在控制區藏污納垢,容留“基地”組織、“東伊運”“烏伊運”等國際恐怖實體,還與本土恐怖主義武裝“哈卡尼網絡”合流,甚至頻繁發動具有恐怖主義色彩的襲擊,最終被很多國家和國際組織列為恐怖組織或支恐實體,受到各種制裁。

然而,隨着形勢逆轉,東山再起的塔利班日益體現出民族主義傾向,不僅與熱衷國際聖戰的“基地”組織拉開距離,還多次與更為殘暴的2.0版“伊斯蘭國”武裝火併,爭奪地盤和資源。過去10年間,塔利班參與和談進程,其代表走出控制區廣泛對外接觸,並因為領導層更新換代、試圖重新掌權並融入國際社會而嘗試調試和變化,開始將疏遠恐怖主義作為日益明晰的戰略選擇。

從去年與美國簽署停火撤軍協議,到今年其領導人四處出訪和表態,與恐怖主義徹底絕交已成為塔利班浪子回頭的先決條件,也將是國際社會承認其合法性並與之關係正常化的前提。從維護政權和社會穩定,統一國土、主權和治權的角度看,塔利班也應該不會繼續容留各種恐怖組織,因為這無異於繼續自絕於世界。美國撒手後的阿富汗,各種恐怖組織除非金盆洗手或另謀出路,否則勢必與塔利班刀兵相見。

因此,大可不必太過懷疑塔利班的反恐趨勢和意願,問題在於其是否有足夠的反恐能力,以及國際社會是否有強烈意願推動與塔利班建立新的反恐統一戰線,而這又取決於塔利班能否建立穩定和包容性政府,是否參照國際標準保證基本人權。如果繼續在孤立和封鎖中掙扎,塔利班將無力扮演穩定阿富汗和中亞的重要角色,也難以融入國際大家庭。

喀布爾恐襲再次提醒世界,美國匆忙拋棄的阿富汗前途未卜、重建艱難。這場讓美軍蒙受重大損失和恥辱的襲擊也再次提醒華盛頓,發軔於中東中亞的恐怖主義,過去是、今後依然是美國和西方最急迫、最危險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