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靈溪
賈迎春,作為賈府的二小姐,前有嫡姐賈元春的無雙榮耀,後有庶妹賈探春的敏麗能幹,相比之下,二小姐的標籤就是老實,懦弱,無能,木頭人。最後嫁給中山狼,被虐待致死,香消玉殞。
賈迎春所有的這些為人詬病的缺點是由她的出身和成長環境而決定的,出身決定命運,一個女孩子的一生,沒有父母關愛,從小到大被人漠視乃至無視,被嫌棄的一生,是沒有任何幸福快樂可言的。
(一)親父混賬
迎春的自幼喪母,父親賈赦就是一個昏聵的好色混蛋,全然沒有一絲封建社會大家長的權威,就算有那麼一點威風,也不過是“淫威”,加之對迎春從來就漠視,不聞不問,賈赦雖然是賈府的主子大老爺,卻因為他的荒淫無恥無能,他不但保護不了女兒,還間接的讓自己的女兒因為得不到好的教育庇護,被家族中人無視,嫂子王熙鳳就直言道“二姑娘不中用”,甚至迎春被伺候的下人奴僕們瞧不起。但對自己唯一的女兒,賈赦卻又能決定迎春的婚姻大事掌管迎春的生死。
而後母邢夫人更是一個一塌糊塗的尷尬存在。邢夫人對賈迎春從來只有的就是嫌棄,是那種很直接的赤裸裸的嫌棄,張口就來入骨三分的嫌棄,由迎春死去的母親開始,“你娘比那趙姨娘強十倍,你也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麼反不及她一點”,這種最傷人自尊的話只怕不是偶爾説説,最後抬出自己無兒無女一身乾淨,把迎春推得遠遠的。
邢夫人也算是一個大家族的主母,卻又把自己身為主母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對於這樣的後媽,且不説幫助扶持,只會狠狠打壓痛踩子女,無視孩子的尊嚴,讓人不寒而慄。
一個“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的侯門千金,本來是有一個美好人生的,卻因為這樣的混賬父母,活成了一出悲劇。
(二)奴僕虎狼
作為大家族的小姐,從小到大都有乳母丫環伺候,身邊多多少少也有一幫子人吧,跟在一個被主子父母漠視嫌棄的不受寵愛的小姐後面,這些下人是如何無法無天恣意猖狂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的迎春長大成人是個大姑娘了,作為正兒八經的 大家閨秀,迎春的閨閣繡房卻是事故頻發。
首先是自己的乳母帶頭聚眾賭博被抓,賭就賭了,還偷主子的累絲金鳳釵當了三十兩銀子去賭,這也罷了,事發後,乳母的媳婦竟然直接闖進迎春的繡房拉拉扯扯,讓迎春説情且要迎春把那三十兩銀子的事就這樣算了,下人已經過分到如此境地,就如黛玉所言“虎狼屯於階陛”,把這些奴才用虎狼形容,實不過分。
其次是迎春的貼身大丫環司棋,司棋也算是有來頭的奴才,外婆是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是迎春後母邢夫人的陪房,如王夫人所言,服侍小姐的丫環原本就嬌貴,是個肥差。倘若要把琴棋書畫四個大丫環做對比,司棋的個人才能和素養只怕稍顯遜色,説白了,司棋就是迎春後母的關係户進來的,所以細思極恐,迎春閨閣混亂,已不是迎春能決定的事了。
且看看司棋,大打出手小廚房,何等潑辣威風,司棋平日與迎春相伴左右,這等彪悍與迎春的懦弱形成鮮明對比,一個陪伴小姐的大丫環,小姐温柔沉默,觀之可親,丫環反而飛揚跋扈不知規矩。倘若司棋有能耐把迎春的閨閣之地打理得井井有條也罷了,偏偏迎春身後一幫人是亂糟糟,這頭等大丫環既不能對主子唯唯諾諾服服帖帖反而搶走主子的威風,搶了威風又不能為主子管理事務分憂解愁,要這大丫環有何用?更離譜的是司棋與表弟潘又安私定終身,損壞了自己小姐閨閣清譽。
這樣一來,迎春最貼身最親近,陪她從小長到大的下人奴才們已經把吃喝賭嫖搖全佔了。
與其説迎春作為主子疏於管理懦弱無能,倒不如説,自幼在這樣霸道專橫沒有道理的奴才陪伴下長大,主弱僕強,放在一個王朝,就是滅亡之勢。這樣子長大的迎春變成現在的樣子,沒有得抑鬱症已經很不錯了,不聞不問不理事務,只讀《太上感應篇》的迎春又何嘗不是自我解救的一種生活方式呢?
(三)夫君宵小
倘若迎春的前半生在困在這閨閣之中,每天渾渾噩噩,遭人嫌棄,看那些心煩意亂也不願去管,手捧《太上感應篇》,也能消磨歲月,畢竟身邊的人再不堪,也全無害她之心。
但混賬父親賈赦為了五千兩銀子把賈迎春嫁給孫紹祖開始,迎春的困局人生便成了一盤死局。丈夫是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最不能忍受的是人品低劣,生性淫亂,這與迎春的三觀和所受的教養是截然不同的,自己雖然是侯門千金,卻被輕視被作踐,這場婚姻對迎春來説,就是滅頂之災,最後是“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新婚後的迎春回門,哭着痛訴緣由,王夫人勸道:“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到:“我不信我的命就這麼苦!”
這一句話,是迎春的血淚傾訴,這個木頭一樣的二小姐又豈是別人眼中的老實木訥不問世事?她又怎麼會不懂這人世的真情和歡樂?不善表白的她這樣道:“乍炸地離了姐妹們,只是眠思夢想。二則記掛着我的屋子,還得在園裏舊房子裏住的三五天,死也甘心了”。
只有大觀園裏這段時光才是迎春最快樂的時光,這個不善言辭的二姐,跟在她的那羣弟弟妹妹後面,吟詩作對,對令猜拳,是那麼平凡無奇,平常到沒人會惦記沒人會在乎,但心裏卻是快樂的,快樂得讓她覺得哪怕最後在這舊房子待幾日,便是死了也甘心了。這活得是有多可憐多無奈,才會有這樣的訴求。
一句“我不信”一聲“這麼苦”,可又有何用?沒有人幫到迎春,偌大的賈府,那麼多主子,老太君,父親母親都在,兄弟姐妹那麼多人,就這樣眼睜睜看着迎春的慘劇發生,這才是人世間最大的笑話。
或許,累金鳳一事中,因着“唇亡齒寒”的緣故而出頭的探春;而自迎春嫁人後,每每在紫菱洲徘徊瞻顧,思念手足之情的寶玉;還有沒有了迎春的紫菱洲,軒窗寂寞,那些蓼花葦葉,翠荷香菱,搖搖落落,似乎有追憶故人之態,不知這些,可不可以慰藉迎春這可憐的被漠視的短暫一生。
【作者簡介】許靈溪,八零後,江蘇南通人,業餘愛好讀書碼字看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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