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掛着的那把“槍”,沒響

牆上掛着的那把“槍”,沒響

◎任凡

1960年前後,江浙地區人民飽受災害和飢餓的困擾,周總理作出指示,將上海孤兒院的孩子們轉運至那個時候物資相對富足的內蒙古,為新中國的未來建設保存有生力量。在兩三年間,約有3000名孤兒被轉運,並得到妥善安置,史稱“三千孤兒入內蒙古”。這段歷史在浩浩蕩蕩的宏大敍事裏鮮為人知,卻是彰顯華夏兒女扶危濟困,擁抱民族團結的重要佐證,值得被更多的人記住。電影作為記錄歷史、傳播文明的載體,責無旁貸。

《海的盡頭是草原》從片名就流露出滿滿的詩意。片中的回憶部分使用的灰黃色調濾鏡恰到好處:一方面增強了歷史的厚重感,另一方面也跳出了關於草原生活就是藍天白雲綠草地的刻板印象,拓寬了電影視覺審美的邊界想象。

影片以老人杜思瀚來到內蒙古尋找妹妹杜思珩的經歷為線索,通過眾人的記憶和講述,拼貼出一段失散將近60年的骨肉親情,也逐漸還原出杜思珩如何在薩仁娜額吉一家的關愛下從羸弱女童成長為草原女子的人生過往。

然而,電影終究是一門藝術,除去展示草原生活的壯闊和充滿野性的原生態浪漫,還有自己的創作規律和表達手法。就目前的呈現看,本片距離一部好電影還有不小的距離,主要問題集中在敍事的碎片化,以及人物情感表達上的模糊不清,而這些對於一部電影來説,很可能是富有衝擊力的視聽也無法消弭的。

影片以“尋找”為主線,但圍繞“尋找”的諸多設定以及這些設定的後續延展卻有些力不從心。打個比方,電影好像一所房子,裏面的裝飾應該儘可能突顯一個主題。當房子裏被塞滿各種飾物,哪怕這些飾物十分精美,甚至價格不菲、意義非凡,但如果沒有合理擺放,也會讓這房子顯得凌亂不堪。

首先説尋找的動機,一下設定了四個,多到嚇人:周母的阿氏症,思瀚自己的癌症晚期,周母對思珩的愧疚,還有小思瀚當年為了留在媽媽身邊耍的小聰明。遺憾的是,這些動機並沒讓觀眾看清,思瀚的努力尋找到底是出於家庭情感的補償還是對於自我的救贖。更遺憾的是,這四個設定都沒能充分説明為什麼50多年過去思瀚都沒去找,而現在一找就找到了。過去為什麼沒找,如今為什麼非要找,這是電影的兩個大前提,需要一個簡潔而有説服力的原因,而不是四個套路化的設定。

契訶夫有個關於戲劇設定的經典理論:如果牆上出現了一把掛着的槍,那麼這把槍最後一定要響。也就是説,電影如果給出了聚焦的道具或細節,這個道具或細節一定要在後面的劇情裏延展開來,並且發揮作用。然而,本片開始階段的倉促交代中出現了好幾把這樣的“槍”,但最後一把都沒響。比如,思瀚兄妹的龍鳳胎設定對劇情主線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我們沒有看到。又比如,接思瀚時遲到的內蒙古導遊和自己哥哥的故事,到底對思瀚尋找妹妹作出了什麼情感貢獻?似乎也沒有。

而關於父親角色的設定,則是本片這所大房子裏又一個冗贅的裝飾物。60年前杜父失聯的原因,片中沒有給出明確的説明,本來也沒必要,因為思珩的情感糾結主要集中在母親為什麼送走了她而不是哥哥。但到了影片中段,父親的形象突然出現在思珩的記憶中,與養父形成對照,可這一組亂入的人物關係從根本上偏離了思珩與兩位母親的情感糾葛,讓觀眾不明所以,進而導致影片的敍事節奏出現了“口吃”現象。

影片定檔時的大幅海報上直接出現了“暖心催淚”四個大字,可仔細想想,暖心催淚難道不該是一部電影映後才能收穫的信息反饋嗎?怎麼現在就堂而皇之地成了映前的目標之一?毫無疑問,那木汗哥哥為救思珩身陷沙海的段落是全片的催淚擔當,導演也的確把這一段拍得一波三折,張力十足。然而,發力過猛的結果就是觀眾在落淚過後,既沒有反思大時代動盪造就的個體痛感(這本該是影片的核心母題),也沒能記住跨越血緣和民族的大愛無疆,只是記住了思珩作為一個小女孩的任性以及這種任性導致的惡果。

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思珩為了紀念那木汗哥哥而改用他的名字繼續生活這一段。這本該是一個少女歷經了內心情感的自我醒悟後,最終選擇了草原、選擇了懷念,應該是思珩自己提出來才對。片中卻處理成養父喪子後的一聲令下,思珩就此改名換姓,實在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片中,類似這種顧盼左右的處理幾乎是不勝枚舉,導致最終兄妹和解的結尾也顯得欠缺誠意。其實關於身份尋找類主題的電影佳作並不鮮見,韓國的《國際市場》以及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都有過不錯的表現。爾冬升導演素以動作類型片見長,偏文藝的情感題材也拍出過《新不了情》這樣的優質作品。可這一部中卻顯得有點水土不服。本片的場面調度和視覺效果雖然仍在水準之上,但整體處理實在是難言驚喜。

據説爾冬升已經接過了《竊聽風雲4》的導筒,大概這樣的題材和故事對於他來説,才更值得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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