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棟頂級摩天大樓而言，成，是一座城市炫耀的大資本；敗，則會變成城市運營者的沉重負擔。
12項世界之最和中國之最並沒有改寫天津117大廈當下爛尾的命運，這棟頂着中國結構第一高樓巨大光環出世的建築，在過去12年間幾乎經歷了所有危機——停工、復工、缺資金、轉讓等等。盛名之下，命途多舛。
天津117大廈爛尾了什麼時候拆、天津117大廈10年建成了中國最高爛尾樓……各種市場猜疑多年卻始終不得解，而航拍鏡頭中的117大廈，儘管蒼夷，但依舊震撼。
上月末，《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來到117大廈所在的天津市西青區高新技術產業園區津靜公路附近看到，周邊甚是清冷荒涼。儘管對爛尾樓有着一定的心理預期，但這樣一座近600米的龐然大物及周邊鏽跡斑斑的配套建築出現之時，記者內心的震撼和惋惜也是真實的。
目擊近600米高爛尾樓
在117大廈施工現場，門外“中國建築”的標誌已經更換了好幾次，但更新後還未全部撤下的“中建建築”字樣甚是扎眼。外立面幕牆安裝基本停留在1/3位置的進度，鑽石頂依舊不見蹤影，倒是一側的小建築，碩大的鑽石頂尤其矚目。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看到，117大廈一側有數棟鋼結構裸露的大樓停工已久，樓頂還保留着塔吊最後靜止的模樣，開發商“富國高銀”“高銀地產”的廣告牌依然可見。
117大廈現場的“中建建築”字樣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王佳飛 攝
通過無人機鏡頭俯瞰，項目現場到處是散落的建材，部分區域已經長滿了雜草，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不過，即便大廈沒有施工跡象，但承建方中建三局的項目部還在，臨時活動板房和招牌都是嶄新的，項目現場“生人勿進”。有值守的工作人員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去年施工了一段時間，但沒多久又停了，現在也一直停工。項目還是有人，大家還上班呢。”
據記者瞭解，117大廈建築方案出自著名建築師李華武，建築形體自下而上逐漸收縮，大樓整體方方正正，頂端呈圓圓的鑽石造型，寓意天圓地方。《易經》中奇數為陽，偶數為陰，認為陽是充滿活力和創造力的，數字7為“少陽”，因此大廈與數字“7”結緣，597米和117層的高度與層數設計由此而生。
這是117大廈的數字玄學。
2008年9月10日，117大廈正式開工，花了4年建完地下室部分；2012年開始建設主塔樓，耗時3年；2015年9月8日，117大廈實現建築結構封頂。但隨後至今，117大廈全面竣工變成了一道“附加題”，沒有人知道答案，期間停工、爛尾、資金鍊斷裂的傳聞始終圍繞左右。
2017年12月，有網友在網上問政117大廈是否停工，天津市高新區管委會的回覆是未停工，正在進行外幕牆作業。
但到了2018年6月，天津市濱海新區區委回覆網友詢問時表示，117大廈的建設計劃在2018年底完成主體結構，2019年底完成電梯及幕牆工程，其他項目目前暫無施工計劃。
7月28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再次向濱海新區方面詢問項目進展，8月3日收到回覆顯示，117大廈“由於資金問題工程施工緩慢”。
2019年4月16日應該是117大廈近幾年希望最大的一次轉機。當日，117大廈主塔樓第二節點及幕牆安裝正式啓動，預計當年年底前完成鑽石頂以下玻璃幕牆的全面封閉，今年10月完成鑽石頂封閉，並施工完畢。
記者瞭解到，117大廈本來計劃在116層即579米處設置世界最高觀光廳，在564米處設置世界最高室內游泳池，在584米處設置世界最高旋轉餐廳。
但如今，這一切看起來遙遙無期。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曾就117大廈項目施工進度採訪中建三局宣傳部，對方表示需要請示上級，此後又詢問了採訪需求。但大半個月過去了，截至發稿並未獲得回覆。
停工復工又停工的5年
所有故事的起點是2007年2月，當時還叫松日控股的高銀地產以20.26億元與天津海泰控股簽訂土地收購協議，買下了這組位於天津市西青區和濱海新區中心的地塊。
根據高銀地產的説法，117大廈項目即高銀天下，地上總建築面積約200萬平方米，重點規劃的三大區域包括117大廈中心商務區、富國高銀豪宅，以及天津環亞國際馬球會。整個項目預計於2017年內分期完成，預計總投資90億～100億美元（約合623億～692億元人民幣）。
高銀天下效果圖 圖片來源：高銀官網
當時開發商對高銀天下項目定位的説法是，“憑藉獨特的經濟和地理優勢，加上有利的政府政策，天津勢必成為中國北方的金融中心。我們看準天津對優質物業的需求，抓緊機遇，建立了旗艦項目”。
高銀地產的年報則浮誇得像份樓書，每一年的封面都是氣派的高銀天下效果圖，畢竟這是其僅有且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了。
2013年6月，富國高銀高端住宅首開，共推出33棟獨棟別墅、11棟聯排別墅及12棟高層公寓單位，共計700套，樓面面積超過20萬平方米。2014年，富國高銀一期住宅銷售錄得收26.8億港元，佔高銀地產全年營業額的96%。
而這也是整個高銀天下項目的最高光時刻了，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
2015年5月21日，高銀系股票高銀地產、高銀金融一度暴跌超六成，市值蒸發超千億港元。潘蘇通持有這兩家公司約2/3股份，其身價一天內縮水800多億港元。不過次日潘蘇通的回應是，並不在乎股價，而只在乎公司的業績。“一個真正的富人不會每天數他有多少錢，把我的名字從富豪榜上拿下來，這樣更好。”
在2016年年報中，高銀地產是這樣表述的，“這座地標摩天大樓現已成為中國最高建築，而就結構高度而言則位列世界第三。這座宏偉建築足證本集團打造物業發展項目的卓越能力”。
而當時117大廈已經停工，就差最後的鑽石頂和外立面裝飾。潘蘇通當時稱，在這個項目上已經砸下了400億元。
他的騷操作當然不止於此。2016年3月1日，高銀地產以180億元出售117大廈、一幢37層高的甲級寫字樓大廈、一座大型高端購物商場，以及停車位及其他配套設施。潘蘇通與中國信達、信風投資、廣東高銀等各方成立了一家合資公司，投資通過合資公司進行。其中，中國信達及信風投資認繳出資共計90億元；潘蘇通透過全資附屬公司廣東高銀，認繳出資90億元。
不過中國信達也説了，這筆90億元的認繳出資實際上就是給潘蘇通的貸款，期限3年，按半年度付息，貸款到期後（2019年）一次性償還本息及違約金（如有）。目標資產的計劃完工時間為2017年12月31日或之前，倘若目標資產未能完工，高銀地產將須就每日延遲，向投資公司支付對價0.08%的罰款。
2018年3月，有消息稱融創有意收購天津高銀117大廈項目。但隨後融創方回應：對天津高銀117大廈項目沒有洽談任何股權合作和其他購買方面的事項，融創也無對高銀117大廈項目有任何的購買意向。高銀方面更是出了聲明，表示“我司與融創之間沒有任何形式的股權合作及併購意向”。
今年6月，中國信達一紙公告方使人們恍然大悟，原來117大廈這兩年已經悄然經歷了停工、復工又停工。
中國信達在公告裏表示，高銀地產（及合作方）方面仍未按照委託貸款協議的約定償還全部本息，已向有關法院起訴並申請財產保全，請求被告承擔本金15億元及利息、罰息、複利及違約金等共同還款義務，並對被告名下的資產進行查封、扣押和凍結。
當時，中國信達為何願意入資高銀天下已經十分令人不解，因為這看起來更像是潘蘇通展現的高銀地產私有化財技。
有天津市場人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坦言：“就是信達借錢給高銀蓋房子，建完開發好後還錢，在做好了掙大錢和做不好鉅虧之間賭了一把。但現在房子沒建完，存量賣得也不好，高銀沒法按時還錢，把不良資產處置能手也逼成了要債的。”
今年僅有1套房子成交
另一邊，富國高銀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祁寧（化名）是富國高銀的業主，買房子的時候是4萬元/平方米，幾年過去了，價格還是那個價格，但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
他有些忿忿不平：“開發商欺騙業主，所有承諾都沒兑現。我買房子時候交了15萬元電商費，至今不給開票；給我看的樣板間跟交付的房子裝修完全不一樣；物業一塌糊塗，現在可笑的是，因入住率低要停電梯；117大廈本來説2019年要竣工……”
信息來源：貝殼找房
有據可查的信息是，富國高銀截至2015年末仍有631套房源待售，2018年11月15日在售1、3、4、17、30號樓，主力户型211～310平方米，均價4萬元/平方米。此後的數據在天津市各官方網站均無法查證，項目售樓處電話始則終處於忙音狀態。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數次就開盤至今的銷售數據、營銷方案、資金投入和竣工時間等問題向高銀方面發去採訪函，不過始終未能收到回應。
富國高銀的一位置業顧問告訴記者，項目二期總樓面面積約50萬平方米，價格還是約4萬元/平方米。“賣得不太好，富國高銀一套房子最低也得600多萬元，有這個錢還不如在城區買。沒建完呢，現在存量都賣不掉，我們不會推薦，而且也不是什麼大開發商。”
他還説，這個位置4萬元/平方米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
記者在貝殼找房看到，天津市西青區和濱海新區在售新盤，最貴的也只有2.8萬元/平方米。有網友戲稱，這是天津（甚至全國）最有良心的項目，這麼多年都沒漲價（賣不出去）。
不過，“今年以來成交了1套”，上述富國高銀的置業顧問向記者透露。
幾乎每一棟頂級摩天大樓背後都會有一個曲折離奇的建設故事，比如停工，改規劃，缺資金，管理不當，甚至是最差的結局——爛尾，但依然有很多城市願意追逐並且樂此不疲。希望高銀天下項目不要再繼續成為天津城建學子口中“用117大廈可見度來判斷當天空氣質量”的遺憾。
欄目主編：張武 文字編輯：宋慧
來源：作者：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