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商學院 作者：黃鋭
時代商學院 黃鋭
ESG是英文Environmental（環境）、Social（社會）和Governance（治理）的縮寫。在過去，企業年報主要關注財務相關信息，而ESG關注企業社會責任、企業治理穩定性等財務以外信息，是對財報的重要補充。
2017年，Doug Morrow研究了231起收購併購案，發現ESG表現良好的企業被收購後，相對於ESG表現差的收併購對象，5年後，能為投資者多帶來21%的商業回報。
11月5日，為持續提升社會各界對ESG理念的認同，推動符合中國市場特質的ESG理念研究與實踐，共建ESG發展的良好生態，由廣東時代傳媒集團主辦，時代週報、時代財經、時代商學院承辦的“2021·ESG投資新思維”沙龍（研討會）在廣州佳兆業中心盛大舉辦。會上，媒體智庫人士、金融機構專業人士、上市公司高管、知名律師一同探討ESG相關熱點話題。
在沙龍的圓桌環節上，廣東西域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張小玲、嘉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黃亮平、價值在線諮詢公司合夥人兼副總經理王鼎、時代商學院執行院長李乾韜、時代商學院高級研究員黃歡歡，就“ESG投資新思維”為主題進行了思想的碰撞。
以下為圓桌對話實錄：
一、ESG幫助投資人選擇投資標的
時代商學院黃歡歡：ESG投資是綜合將企業環境、社會與治理因素納入考量標準的一種投資決策。而投資的目的主要是為了獲得高回報，這與不“唯利是圖”的ESG投資理念是否衝突？
廣東西域投資張小玲：獲取高回報與關注ESG不衝突，兩者其實是相輔相成的。我們在投資上要追求高回報，如果僅僅着眼於短期的目標，只追求自己的盈利，實際上企業經營就會增加了不確定性。然後如果説咱們用ESG的投資思維和框架來做篩選的話，着眼於社會責任，會幫我們排除掉投資中的一些坑，使得我們的投資更加安全。
時代商學院院長李乾韜：張總她們提前佈局新能源產業，是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出發去選擇投資標的。當時的電池產業可能還比較薄弱，但是這個時候張總她們已經能夠看到這個行業的前景，我覺得這是對ESG理念的一個非常好的應用。
廣東西域投資張小玲：其實大家都知道投資要掙錢，但如果想掙錢，特別是掙大錢，前提是確保安全，否則不但賺不到錢，還會虧錢，甚至全軍覆沒。所以我是非常贊成ESG，而且我們西域投資也是身體力行地把ESG投資的思維融入到我們的投資行為當中去。
時代商學院黃歡歡：目前市場上有人質疑ESG理念，認為它與企業最終的目的——股東利益最大化是存在衝突的，請問你們是怎麼看待這一説法？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我覺得這個問題特別好解決，就是誰活得最久，誰掙的錢最多。企業活100年，相對於企業活20年，股東能獲得的利益是更大的。我覺得最大化的利益一定是最長久的利益。所以對於企業來講，如何能夠活下去，並且能夠活得很好，是相當重要的事，也是很難的事。
所以，ESG是一個關於長遠可持續發展的理念，以長遠作為基礎，實際上能達到股東利益最大化，只是説我們要去拉長時間去看這個維度。比如説我是看5年內的股東利益最大化，還是看15年內的股東利益最大化，這個是有差異的。追求5年內股東利益最大化的話，你可以犧牲環境，壓榨員工，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辦法，也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但是你把時間維度拉長後，對於股東來講，真正能夠長遠發展，長久地活下去，可能才是最重要的一個事情。所以我認為，用ESG思維來管理企業，不但不損害股東的利益，而且從更高的層面為股東獲取更長久、更好的收益。
證券法專家黃亮平：我覺得，現在對於公司來説，把股東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最終損害的可能是股東長遠利益。因為你有可能是通過不法手段，甚至冒着“上絞刑架”的危險，去追求更高的利潤。但相對於中國目前發展的階段，其實這些路都行不通的。
能存活、發展、分紅的企業，最後一定是考慮了員工的利益、考慮了社會發展的方向，承擔了相應的社會責任。這樣公司才能長久發展，我覺得這跟ESG是完全不矛盾。
時代商學院院長李乾韜：投資者除了希望風險小、回報大，還有另外一個考慮維度，就是希望他的資金能推動整個社會的發展，能帶來正向效益。這就有了ESG的投資溢價。
另外我認為，ESG不是萬能的，ESG的作用不是取代財報，而是作為財報的有力補充。財報是比較偏量化的，但是量化信息並不能完全反映企業特質。如果我們把企業類比為人，我們能夠只看一個人的年收入，來預測這個人未來是否成功嗎？可能這個人在做違法生意，收入當然很高，但我們是否應該投資他？或者，一個學生的考試成績很好，他未來就一定能成功嗎？這個人也可能是高分低能。
所以，如果只看企業財報，我們就看不到企業的“人品”，不能完全看清企業的發展潛力。所以説，ESG是對財報的有力補充。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有些私募對被投資對象的ESG狀態有要求。如果ESG狀態不好，就不想投。因為ESG狀態不好的企業，容易出問題，而且ESG也不是想變好就變好的，短期內很難改變。因此私募基金寧願換一個投資對象。
説實話，A股上市公司做ESG報告最大的動力來自於明晟的ESG評級，因為這直接決定了境外投資者對他這隻股票的購買熱情。有企業因為看到很多錢在往ESG基金裏面走，所以也想做ESG報告。
在座的各位也有學財務的，財報的作用是什麼？是企業希望通過財報向外界傳達一些信息，降低外部認知企業的難度，降低投資企業的成本。所以企業會通過財報提供自己的狀況。ESG報告也一樣的，也是企業介紹自己情況的一個渠道。
二、ESG幫助企業成長
時代商學院黃歡歡：請問各位如何看待ESG理念的興起？它對企業的長期穩定發展起着怎樣的作用？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在公司裏，公司治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它關注的是企業能不能發展得好。不是説野蠻式的增長就一定能發展得好。比如説在開拓期，野蠻式的增長可能會帶來巨大的成效，但是公司發展到一定階段時，這個企業想要再活10年、20年，公司治理的規範化、標準化，其實是非常重要。企業想要可持續發展，就要解決公司治理的規範問題。
另外，企業要對利益相關方和社會有一些貢獻，對吧！供應商、客户、監管部門、政府機構以及所有的員工等，都是企業的利益相關方。企業的一個最終目的，就是讓企業能夠活下去，並且能夠持續發展成百年企業。這就需要我們去匹配這些利益相關方的需求，與其形成一個緊密的團體來幫助公司發展。
時代商學院院長李乾韜：前面王總在演講的時候講到，日本的一個指數叫“女性上市公司管理員指數”，這個指數顯示，在規律表現上，女性高管多的企業發展與穩健性會更好一些。
證券法專家黃亮平：我們評價一個公司價值的大小，及它所在行業的發展前景時，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帶着ESG的思維去看待。可能我們當時沒發覺，但現在提煉出了ESG概念。從法律上來説，我們可以把公司視作一個具有法律人格的獨立主體。如果把公司視為一個人，它得有它的追求，它追求的不僅僅是利潤，在它是獨立人格的情況下，它追求的一定是社會向善。
廣東西域投資張小玲：從企業的發展邏輯來説，一個企業它要想發展好，必須解決和滿足一些社會需求，這是企業生存與發展的根本。這種解決需求、滿足需求，正好也是ESG所提倡的。
另外，隨着科技高速發展，科技的力量越來越強，會讓我們思考一個問題，就怎麼樣來約束制衡科技的副作用一面？這就離不開ESG理念。ESG是一種基於社會需要、社會責任的的理念。所以我覺得ESG一定會在未來得到更進一步的認可，而且成為一個主流。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我們一直在被詬病中國缺少百年企業。也是我們之前所有的發展都是以盈利為目的，犧牲了環境社會等責任。國家為什麼提出“雙碳”？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企業能夠可持續發展。可持續發展帶來企業治理、社會效益等議題，其實是很長久的話題，並且是非常實際的，並不是簡單地讓企業都去節能減排。
可能有人覺得，“雙碳”只是一個口號，是一個面子工程。其實不是的，它最終目的其實是為了企業能夠持續長遠地發展下去，所以我覺得未來一定是這樣的趨勢，“雙碳”（包括節能減排）只是一個措施，這是我們國家的一個發展戰略方針。這個措施很重要，背後有需要企業關注的東西。
時代商學院院長李乾韜：我有個特別大的擔心，企業很可能會把ESG等同於環保，其實兩者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有些上市公司與我們交流的時候，也在問，我們行業沒有能源化工污染問題，我們是服務業的、高科技的上市公司，根本就沒有環境方面的問題。
但其實從信息披露的角度來説，上市公司，不管是什麼行業，都需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都需要注重公司治理，關心員工福利。
明晟的ESG的評價體系裏，環境只佔35%，企業的治理、社會責任佔到65—70%。所以無論哪個行業，都有可以披露的ESG信息。
三、ESG信息真實性
時代商學院黃歡歡：國內ESG報告主要存在什麼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香港企業發佈社會責任報告的時候，會有公證機構對這個報告做公證。A股市場缺乏這樣的機構。所以國內上市企業的社會責任報告面臨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報告的真實性是存疑的，投資人沒有辦法驗證數據的真實性。
時代商學院院長李乾韜：財報的作用是什麼？是企業希望通過財報向外界傳達信息，降低外界認知企業的難度，降低投資企業的成本。所以企業會通過財報提供自己的狀況。ESG報告也是企業介紹自己的渠道。
那麼，企業做ESG報告的時候必然會存在修飾美化，這個是不可避免，因為投資本來就是一個信息不對稱的遊戲。就好像一些IPO企業，自身有些問題，但是招股書上不寫出來。我覺得這個問題現階段很難去解決，但隨着監管機構對上市公司的要求日趨嚴格，以及國家政策、資本力量的推動，我覺得ESG報告的披露會越來越規範。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所以我特別希望律師事務所在這方面有一些新的業務，比如對報告做一個法律意見書。比如，企業展示了它在ESG方面的一個成果，律師事務所認為它是合法、有效、真實的，就做一個背書。我覺得有律師事務所做這樣的一個背書是很重要的。
另外，會計師事務所要對報告裏的關鍵數據做一些測評。比如説做一些測試，驗證一下數據是不是真實準確的，這個也很重要。現在A股市場的ESG報告都缺乏這種第三方驗證。我們無法知道這個報告是否真實。這導致企業披露什麼就是什麼，我們默認它是一個真實準確的數據。
現在新證券法推出來之後，對於信息披露違法犯罪的行為，有很高的處罰額度。民事訴訟、刑事訴訟以及最後的民事索賠等等都有了，造假的後果很嚴重，所以造假動機沒以前那麼強了，這對報告的真實性有一定的正面影響。
證券法專家黃亮平：ESG報告、社會責任報告的披露，大部分上市公司沒有被要求強制披露，所以市場對合規性這塊的關注度不夠，各個公司的披露內容也五花八門，有些可能還涉及美化或蹭熱度。所以，在合規性這一方面，我覺得律師是可以做一些體系建設。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有很多人把社會責任報告理解成，我做了很多公益事業，要寫上去宣傳。另外也有企業還覺得報告一定要弄得漂亮，然後花大量的時間去做美工。其實這是手段，而且不一定有成效，因為我們知道，最終評級的時候，實際上沒有人去看報告是否好看。報告弄得太好看可能會導致一個問題——找不到關鍵的數據。因為我們在評判的時候，實際上是要找一些具體的數據，特別是量化的數據。
另外，報告一定要客觀，信息披露的基本要求就是真實、準確、完整、及時。企業要客觀地去披露這個數據，不是本末倒置去美化數據。
當然，你可以把報告做得漂亮一些，但是不能寫得像廣告一樣。我們現在最怕的一個事情就是很多上市公司把公告寫得像廣告一樣。不光是公告，寫招股書説明書也是這樣，寫社會責任報告更是這樣，甚至有些公司把社會責任報告寫成宣傳冊，印出來可能就直接能發給用户了。所以，大家不能把ESG報告當成美化公司的東西，一定要客觀披露。
四、ESG報告仍缺格式指引標準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關於ESG披露，目前大家都遇到一個問題，就是沒有格式要求。沒有格式要求的好處就是大家可以隨意地去做，但是壞處就是太隨意了。
隨意得有一個尺度，至少要有一個規則。每一家公司都要有自己的編制邏輯，不管這個邏輯是不是對的，是否得到第三方驗證，但至少公司要有一套自己的邏輯。現在很怕的事情就是公司太肆意妄為，自由發揮得太過了。
企業不知道自己寫報告的邏輯是什麼，可能今年設定了一套格式指引標準，明年就換了另一套，也可能企業換了另一個部門去做ESG報告，這樣就跟去年差異很大。這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因為各個企業做的ESG報告是五花八門的，所以就沒有辦法做成一個量化和標準化的東西。這也對關注ESG的投資者形成了阻礙。
時代商學院院長李乾韜：因為相當多上市公司對ESG的理解是不到位的。ESG指引分為環境、社會責任、公司治理。這三塊下有一級指標，一級指標下面又有二級指標。二級指標有1200個，然後還有三級指標。因為ESG的複雜性，我覺得相比於企業自己寫，專業機構來幫上市公司寫會更好。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我們知道每年交易所會對於上市公司做信息披露的評級（分為ABCD4個等級），這等級挺重要的，比如説企業得到A，公司的重組動作等等都可以走快速通道，企業如果是C或D，可能企業做很多事情都需要事前審核。
ESG報告是很重要的披露事項，如果沒有對ESG做標準化，就很難對企業的信批質量做評價。所以ESG報告格式的標準化也是一個趨勢。我覺得在不久的將來，可能就這一兩年，應該會有對ESG做信息披露的標準化工作，也會強制要求上市公司披露ESG報告，至少數量上，會有更多的上市公司披露ESG信息。
五、企業對ESG的理解依然狹隘
價值在線合夥人王鼎：我們儘可能遵循國際上比較成熟的ESG體系的標準去做ESG披露，企業如果不知道怎麼做的話，儘量不要抄（其他企業的責任報告），這很容易出錯。
明晟做評級的時候，不同行業，E、S、G三方面的權重是不同的。就像剛才李院長講的，一個計算機軟件企業，在環境方面確實沒什麼污染。所以在對這類企業做評級時，環境部分的權重就很低，只有15.9%左右，但在治理方面的權重比較大，大概是37%，社會方面達到了47.1%。
所以企業在哪個方面沒有太多東西要寫的，就不要強行去寫。例如，一個做軟件的企業，説自己沒有什麼排放污染物，那ESG報告寫什麼呢？寫今年企業的二氧化碳的排放量降低了，這就沒寫到點子上。如果它的ESG報告聚焦關注社會責任與公司治理，會更符合公司情況。
但是，軟件企業也可以做一些環境方面的事情，比如説使用一些節能減排的設備、把燈全部換成節能燈、把包裝改用可回收的包裝、或者把卡車換成電動貨車，這些都是節能減排的措施。因此並不是説軟件行業、運輸貿易行業就沒有環境相關的事情可以做，不是的。
蘋果公司計劃2030年達到碳中和，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看一下每年蘋果發佈的環境進展報告。它的節能減排方法很值得注意。大家都很難想象蘋果手機有什麼能節能減排的，但蘋果做到了。
第一是蘋果的充電器不用了，確實減少了碳排放量，而且蘋果是會找第三方機構去測量，不是自己編造數字的，它的數據都是很有效的。
第二，他做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案例：一台蘋果11promax手機，每天按照循環充放電一次來計算，一年耗費的電量，用美國的電費來計算的話，大概就是70美分，所以一部手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也是可以計算。
所以，做產品的企業並不是沒有ESG的發展方向。如果沒有，那是因為你不去做，對吧？換言之，我們每一個公司都可以做一些ESG的規劃，讓我們在世界上更有競爭力。
參考資料：
Morrow,Doug. (2017). ESG compatibility: a hidden success factor in M&A trans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