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人們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一處貨幣兑換點換錢。圖/新華社
土耳其里拉再次進入了過山車一樣的顛簸狀態。
今年12月以來，土耳其央行五次干預外匯市場，拋售了40億美元外匯儲備，但仍未使土耳其里拉穩定下來。12月20日，里拉突然暴漲30%，上演了一場絕地反擊的好戲。然而，里拉貶值的警報並沒有解除，國際投資者依然看空里拉，等待下一次里拉的暴跌。
附屬於美元的次等貨幣
土耳其的宏觀經濟數據看起來還是非常亮眼的，為何里拉卻處於過山車的狀態？究其根本，目前，土耳其的里拉處於政治意志和全球市場之間博弈的交匯點上，土耳其政府的政治意志能否戰勝市場的預期，甚至是貨幣的規律，事實上猶未可知。
里拉是土耳其的主權貨幣，但是土耳其經濟的美元化程度卻非常高，從1983年正式引入外幣存款以來，土耳其的美元化程度不斷攀升，最高的時候甚至達到60%。換句話説，土耳其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美元區的成員。
美元，在土耳其經濟活動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貨幣作為市場經濟中非常基礎的制度，背後其實是一套信用體系，通過價格的變化實現信息的傳遞和接受，完成市場的交易。如果貨幣的信用基礎不牢固，那麼必然會對整個市場的價格體系，造成巨大的衝擊和擾動，以至於市場預期會發生震盪。
土耳其里拉的不穩定，根本原因在於里拉的貨幣信用成色不足，或者説是附屬於美元的次等貨幣。里拉匯率能否穩定下來，主要看土耳其民眾的信心，也是對土耳其經濟和政府的信心的投票。
12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拍攝的土耳其里拉。圖/新華社
儲户打不過通脹率
事實上，從9月以來，里拉的匯率跌幅一度超過50%。
如此大起大落，當然也會吸引國際投機資本，從而進一步加劇了里拉的波動。在里拉和美元之間，土耳其民眾選擇哪種貨幣？當然是比較穩定的貨幣，里拉越是貶值越會引起拋售潮，恐慌心理甚至會造成貨幣的崩盤。
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此次，土耳其央行耗費40億美元來保衞里拉，但是收效甚微。最後，土耳其祭出的大招，就是保護土耳其國內儲户存款免受匯率波動的影響，如果里拉的跌幅超過銀行承諾的利率，那麼政府將彌補里拉存款人的損失。
而這一大招，讓里拉企穩回升，創單日最大漲幅。但問題在於，政府的這一承諾會不會兑現？土耳其央行沒有提高利率，利率低於通脹率，11月土耳其的通脹率超過21%，保持低利率意味着儲户根本打不過通脹率。
與其持有里拉，坐等被通脹掏空，不如換成比較穩定的美元，這又可能激起新的里拉匯率的貶值，一旦匯率暴跌，超過利率，政府能拿出多少錢來彌補儲户的損失？
這樣的承諾一旦落實，意味着土耳其政府，將以財政收入的“流量”來應對土耳其民眾財富“存量”的變化。那麼，不能説是杯水車薪，也可能是抽刀斷水。
12月16日，一名顧客在土耳其安卡拉一個貨幣兑換點換錢。圖/新華社
為何土耳其央行反向操作？
土耳其的通脹率不斷高企，按照一般的政策和常識來説，央行要加息。但是，土耳其央行並沒有採取這樣的行動，反而通過低利率和貨幣貶值來增加土耳其的出口，保持經濟增長率。
從數據來看，土耳其的出口額在10月同比增長20%，創歷史最高增速，但問題是，土耳其的出口，能不能支撐國家經濟的發展和里拉的貨幣信用？
美聯儲在2022年大概率會採取加息的動作，美元進一步走強，另外土耳其企業有大量的美元債務，美元進入加息通道之後，土耳其企業的償債壓力必然增大。
土耳其央行的反向操作，就是通過低利率來刺激經濟增長。但是，從9月以來，土耳其央行連續降息，貨幣擴張的確讓經濟增速較快，2021年增長率大約會超過9%，但是這種依靠信貸擴張的經濟增長缺少持續性。
更重要的是，土耳其里拉的信用並沒有相應增加，反而消耗了里拉的信用基礎。
土耳其經濟已經美元化了，貨幣政策必然受制於美聯儲和國際貨幣體系。傳統一國之內的宏觀經濟政策的操作，很難取得成效。
其實，2017年裏拉暴跌之後，土耳其民眾持有美元的意願更強，美元化水平也隨之上升。而一個高度美元化的經濟體，要實現貨幣的自主，其實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新京報特約撰稿人 | 孫興傑（吉林大學國際關係研究所教授、副所長）
編輯 | 徐秋穎
實習生 | 黎志棟
校對 |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