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中歐商業評論(ID:ceibs-cbr),撰 文:汪宗白,責 編:施楊,創業邦經授權轉載,圖源:圖蟲。
曾被認為是賈躍亭“救命稻草”的法拉第未來,在搖搖欲墜了幾年後,不僅奇蹟般地活了。美國時間7月22日早上,法拉第未來(Faraday Future)正式在美國納斯達克交易所掛牌上市並舉辦敲鐘儀式。
雖然首日的股價的波動曲線彷佛重現了賈躍亭“過山車式的命運”一樣先暴漲,後急跌,最後掙扎在發行價上下,但還是為賈躍亭帶來了他最需要的東西——錢。眾所周知,賈躍亭有兩大神器:他的嘴與他的PPT。一番口若懸河與慷慨激昂之後,沒有幾個人能頂得住其猶如克蘇魯低語般的“洗腦故事”。
其實,會講故事是創業者、企業家和投資人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它就像一把強大的武器,在腳踏實幹的創業者手中,是構建夢想的基石;在韭菜收割者手中,是鋒利的鐮刀。
多年以後,在一次活動上,已經不再是記者的張鵬回想起雷軍與他“吹牛”的那個下午。
“當時我代表《商業價值》去採訪他,三個小時內,兩個人抽了有兩包煙,一根續一根。他不斷地在問我:‘你覺得這個事兒能説服你嗎?’他通過我的表情在演算,‘我這麼説對嗎?我拿什麼再夯實這句話?我關於手機的故事怎麼講?’我想我不是唯一被他演算過的人,這些話,他在投資人、員工、合作伙伴面前,演算了得有幾十回,應該是他做手機之前幾年,就已經在演算了。”
那時,行業內外聽説軟件界的遊擊司令雷軍打算玩硬件,進軍智能手機時,都準備當作一個即將抖響的“包袱”來等待,而雷軍則在一遍遍完善他的小米故事。
故事是人生必需的設備故事真的有這麼神奇嗎?這篇文章之所以套用《百年孤獨》的開篇,一是向這超現實的文字結構致敬,在這個句式下,時間的前後限制被打破了;另外,如果現實真的只是故事的集合的話,那麼現實本身就堪稱魔幻。如果現實只是一種呈現,不那麼真實,那麼魔幻現實主義的説法也只不過是評論家們對於形式的刻意捕捉和限定而已。
沃頓商學院市場營銷教授喬納·伯傑對故事的看法則代表了一種更主流的觀點,儘管他也認為人們在現實世界中受到無所不在的暗示的影響,比如他研究發現,人們買什麼車,很可能是由“隔壁老王”決定的,但自己卻認為是自己決定的。
伯傑發現了人在決策時的無意識狀態,卻認為自己可以理智地使用故事。當然,這並不矛盾,作為營銷教授,他下意識把營銷從業者認定為放餌者,而眾生是吃餌的。他認為故事如同特洛伊木馬,而人的現實目的就似木馬肚子中的士兵。故事只是讓別人更能接受的糖衣而已。同時他也指出,如果你的現實意圖不能嵌套在故事裏,故事就無法幫助你獲得影響力,這一點在廣告業尤為突出。
人們本能地喜歡故事,就像特洛伊的市民喜歡木馬的壯麗。
不僅如此,劇作家羅伯特·麥基説:“人類對故事的胃口是不可饜足的,設想在地球上的一日,有多少故事在以各種形式傳送着:翻閲的散文書頁、戲劇表演、放映的電影、電視裏源源不斷的情景喜劇和正劇、報刊和二十四小時的廣播新聞、孩子們的睡前故事、酒吧吹牛、網上閒聊……故事不僅僅是人類最多產的藝術形式,而且與人類的一切活動爭奪人們每一刻醒着的時間。我們講述和傾聽故事的時間可以和睡覺的時間相提並論——即使在睡着以後,我們還是做夢。”
麥基揭示了我們活在故事中這個事實,然而,他和伯傑一樣,也認為故事獨立於現實,只是當其是一種必不可少的身外之“物”,如同空氣和水,正如修辭學家肯尼斯·伯克説的“故事是人生必需的設備”。
是我們自己用隱喻定義了世界伊曼努爾·康德( Immanuel Kant)卻早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就指出,客觀事實是不可知的。我們所知的是自己構建的事實,事實又是以故事的形式呈現的。如果真正理解了康德的説法,就不會侷限於麥基所説的“事實上所有的作家都必須明白,故事與生活的關係:故事是生活的隱喻”。
也就是説,故事與現實生活並非兩種事物。甚至,康德本人也只是拋出了結論,而和我們一樣,他沒有完全理解他自己的觀點。
人們並不容易認為,現實本就是故事,最多認為現實是故事取材處,正如麥基説:“故事天才的材料則是生活本身”。反而在商業世界,現實顯得不那麼牢固,商業故事常常十分“魔幻”,商業現實的“故事特徵”看上去更加鮮明和直觀,會講故事也被視為一種魔力。
《紐約時報》也評論過,喬布斯、馬斯克都有以講故事扭曲現實的能力。孫宏斌花一百多億元,可能也只是買了賈躍亭創作的故事中一個接盤俠的角色。在各種創業故事裏,投資人和創業者也在各自表述的故事中。
這只是我們僅能夠看到的一些現象而已。康德極有可能是這樣一個情況,用邏輯的方式推導出了現實的矛盾與荒謬,卻在此停止了。
當著名語言學家、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喬治·萊考夫遇到俄勒岡大學哲學系主任馬克·約翰遜後,二者一拍即合,他們也用複雜的分析推理證明了,生活本身就是由各種隱喻組成的。他們説:
一個星期之內,我們就發現,古希臘以來的西方傳統中,當代哲學和語言學的某些假設被視為理所當然……我們要做的不是擴展或修補某個現有的意義理論,而是要修正西方哲學傳統中的核心假設,特別是這將意味着拋棄任何客觀或絕對真理以及其他一系列相關假設。這也意味着我們要提出另外一個闡釋,即在意義中發揮着核心作用的是人類的經驗和理解而非客觀真理。
兩位學者從語言邏輯的幽微處入手,發現是我們自己用隱喻定義了客觀世界,客觀主義不但充滿侷限性,甚至本身就是一個“神話”。
如果赫拉克利特泉下有知,一定會對他們有意見,這位説出“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的古希臘大哲並不在西方傳統中。“同一條河流”只是我們自以為是的真實,只是一個概念,或者説“故事”。赫拉克利特著作已散佚,剩下一百多條金句散落在古希臘各家著作中。
如果萊考夫和約翰遜繼續推演下去,就會走到一個結論上:整個客觀世界都建立在我們自以為“是非”的概念之上,而非建立在其自身的真實性上。也就是説,一切都是故事。這真是一個可怕的結論!
我們之所以會感知到種種矛盾的現實,是因為認為我們的意識和宇宙不同,現實與故事不同所導致的,反之,就是陸九淵説的:“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
日本經營之神稻盛和夫的説法就稍稍接地氣些,他説:“大家或許認為,僅僅依靠‘意識’,事業不可能成功。然而,在‘意識’裏秘藏着巨大的力量。一般認為,邏輯演繹、推理推論、構思戰略,就是説明使用頭腦思考的重要,心中意識到什麼,不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心中的‘意識’的重要性,要遠遠超過用頭腦進行的思考,在我們的人生中,‘意識’所具備的強大力量是其他任何東西所無法比擬的”。
既為了“造福社會”,也為了驗證他從創辦京瓷的經歷中發現的奧秘——工作即修行、意識具有大威力,是否有普適性,稻盛和夫創辦了KDDI(第二電電)。他説:“我一次又一次叩問自己的內心,是否‘動機至善、私心了無’,反覆逼問自己動機的真偽。整整半年後,我確信自己沒有一絲邪念後,這才起步踏入通信領域。”稻盛和夫在這家後來的世界五百強企業中,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上一股。
故事是一個容器商業之外,另一個容易觀察到的戲劇化情景就是親密關係。心理學家羅伯特·斯滕伯格直言:“愛情就是一個故事。”
廝打一生卻沒有離婚的夫妻,很可能因為他們都視愛情為戰爭式的故事;而一些看似美滿的婚姻卻瞬間瓦解,乃是因為各自有了不同的故事,或對所處的同一個故事有了截然相反的解釋。
斯滕伯格説:“夫妻常常會爭執誰的觀點更符合‘事實’,但從‘愛情是故事’這個觀點出發,人們很難找到關係中的任何事實。”
他更進一步指出:“我們常常被告誡‘做人要現實’,要區分我們告訴自己的故事與實際發生的情況,區分事實與虛構。若想了解一個人, 關鍵是要發現他的‘真實情況’,摒棄我們的猜測或想象。然而,我們頭腦中形成的有關一段關係的事實是為了符合自己想法的個人虛構,因此,我們在個人關係中無法割裂現實與虛構。在許多情況下, 我們是由自己的故事混合而成的。”
説到“對同一個故事的不同解讀”,萊考夫和約翰遜有個觀點—“語言表達是意義的容器”。他們發現,比如面對“我們需要新的替代能源”這句話時,美孚石油的總裁和地球之友的主席的理解完全不一樣。因為一方面,他們身處不同的故事裏,同一句話在腦中自然會浮現不同的場景。另外,語言僅僅是容器而已,並不等同於意義,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
《人類簡史》一書兩年前走紅,尤其是在商業世界中受到弄潮者的各種追捧,不知是不是作者尤瓦爾·赫拉利教授關於故事的驚天言論,讓他們心有慼慼焉的緣故。赫拉利最主要的觀點就是人類歷史就是講故事的歷史,智人因為有了編故事、講故事的能力,才從遠古人類“科”中脱穎而出,並走上了食物鏈的頂端。
因為種種編造的故事,大批不相識的人團結在一起,從神的故事到偉大的帝國曆史,只要人們相信了同一個故事,就能夠合作。另外,赫拉利認為近五百年的物質生活大繁榮是建立在人們相信“未來會更好”這個故事之上的,因為有這故事,才有了金融和擴大再生產,以及對科技的投入。換句話説,五百年來的工商繁榮其實建立在赫拉利認為的“龐氏騙局”之上。
好萊塢名編劇麥基對電影故事的衰落現實表達了擔憂。他説:“文化離不開誠實而強有力的故事,如果不斷耳濡目染於浮華、空洞和虛假的故事,社會必定會走向墮落。”
坐在黑暗的電影院裏,當你沉浸在劇情中,感到強烈的情感刺激時,你在哪裏?既可以説你在座位上,也可以説你在故事裏。你因此度過了生命中的兩個小時。
而“我”究竟在哪裏呢?人生故事的背後最終又是什麼呢?
麥基和我們一樣的疑惑。他感嘆道:
“日復一日,我們尋求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中提出的那一古老問題的答案:一個人應該如何度過他的一生?但問題的答案總是在規避着我們。
當我們力圖使我們的手段合乎我們的夢想時,當我們力圖將我們的思想融入我們的激情時,當我們力圖讓我們的慾望變成現實時,那一問題的答案始終躲藏在飛速流逝、難以捉摸的時間後面。
我們猶如乘坐一艘飛船,險象環生地穿行在時間隧道之中。如果我們想讓飛船減速,以便捕捉人生的模式和意義,人生就會像一個格式塔一樣撲朔迷離:時而嚴肅,時而滑稽;時而靜止,時而狂亂;時而意味深長,時而索然寡趣。
重大的世界事務完全在我們的掌控之外,而個人事務又往往鉗制着我們,儘管我們無不努力用雙手牢牢掌握着自己的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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