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蕭田
外界對於農夫山泉的認識,幾乎都停留在“農夫山泉,有點甜”這句廣告語上。但它背後的鐘睒睒(shǎn),實際上並不為人熟知。
即便這位神秘大佬,在今年9月8日農夫山泉上市後,以合計坐擁608億美元(4100億人民幣)的身家,一舉超越了馬化騰和馬雲,用短暫的半個小時改寫了中國頂級富豪榜的座次。
習慣於隱匿於江湖的鐘睒睒,很少接受媒體的採訪,也不參加公共話題。但是在農夫山泉的水面之下,他卻“深不可測”。
幾天前,“沃森生物‘賤賣’風波”在投資圈鬧得沸沸揚揚。核心問題就一個,被以11.4億元賣出的上海澤潤,對標正是A股上市公司萬泰生物,後者市值高達800多億。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萬泰生物其實是鍾睒睒孵化的企業之一。相較於鍾睒睒的名字和創富事蹟,如此大體量的生物醫藥公司,社會公眾卻相當的陌生。
翻開這位賣水的“半小時首富”另一面,他隱秘的醫藥版圖同樣精彩。
師從“娃哈哈”
鍾睒睒的發家和“死對頭”娃哈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1954年,出生於杭州知識分子家庭的鐘睒睒,讀到小學5年級輟學了。為了補貼家用,又是搬磚、做泥瓦工,又是幹木工做苦力工,磕磕絆絆吃了不少苦。
鍾睒睒的第一次翻身機會是高考恢復。23歲的他投身高考大軍,連續衝擊兩年敗北,最終只好讀了個電大。
1984年,機緣巧合之下,他考入了當時的《浙江日報》農村部,據説在他居住的大院裏,還住着高考復讀的馬雲。
之後,鍾睒睒在報社一干就是5年,記者生涯裏,他採訪了許多的成功企業家,也讓他深度見證了浙江鄉鎮企業的大放異彩。
1988年初,國家正式批准設立海南經濟特區,此時的鐘睒睒已不甘心只做經濟發展和創富運動的旁觀者。同年4月,他向《浙江日報》遞交辭職信,成為浙江新聞記者圈“下海”的第一人,一頭扎進了海南淘金熱裏。
從浙江奔赴海南,鍾睒睒野心勃勃,立志要靠一技之長闖出一片天。他取臨南海而懷大洋之意,創辦了中國第一份私營報紙《太平洋郵報》,但卻不了了之。
萬事開頭難,鍾睒睒的創業也很難。接下來,他種蘑菇、養對蝦、擺地攤、賣窗簾都沒有太大起色,而屢戰屢敗也早已耗光了所有的積蓄,人生到了十字路口。
當年,一個個不知來路的老闆胳膊下夾個皮包來到海南,去一趟夜總會和髮廊就能談上億的生意。按照這個邏輯,繞了一圈的鐘睒睒始終沒有加入炒房大軍,這也讓他基本失去了暴富的機會。
至於為什麼沒有進軍房地產,在後來的一次採訪中,他回應道:
“我的性格沒有阿諛奉承的習慣,我不喜歡打交道,我不喜歡喝酒,所以我做不成房地產。”
鍾睒睒
很快,鍾睒睒對不進軍房地產的堅持為他換來了第二次翻身的機會。
就在鍾睒睒辭職下海的前一年,宗慶後騎着三輪車在杭州中小學門口叫賣吆喝汽水、冰棒和文具。他看着嘬着冰棒的孩子們,一邊嚷着要吃零食,一邊卻不愛吃飯。嗅到商機的宗慶後找到了浙江大學食品學教授,請他幫忙開發後來的娃哈哈兒童營養液。
在當時,娃哈哈在電視上瘋狂循環“喝了娃哈哈,吃飯就是香”的洗腦廣告,狠狠地教育了當時的中國保健品市場,銷量也突飛猛進。三年後,賺得盆滿缽滿的宗慶後,直接用現金吞掉了擁有2000名員工的國營杭州罐頭食品廠。
鍾睒睒也覺察到了風頭正盛的保健品市場,在1991年前後,落魄的他藉着上一份職業結識的人脈成為娃哈哈在海南和廣西的總代理。
因為海南是經濟特區,所以娃哈哈對代理方面有優惠價格。也許是屢戰屢敗後對財富太過渴求,鍾睒睒把在海南低價拿到的娃哈哈運到廣東高價銷售賺取差價,這一違反行業的“竄貨”行為惹怒了了宗慶後,也讓他失去了代理資格。
不過,雖然與娃哈哈不歡而散,但是這卻為鍾睒睒指明瞭方向,此後他的創業道路也幾乎與娃哈哈一脈相承。
在保健品財富暴增效應和全國瀰漫的下海潮雙重誘惑下,一家新保健品公司養生堂誕生了。鍾睒睒的個人財富帝國也就此啓航。
保健品中“取經”
《激盪三十年》這本書裏記載了這樣一段故事,1993年8月13日,中國女子長跑隊出征德國斯圖加特田徑世錦賽,王軍霞拿下了女子10000米的金牌,隨後她的隊友又相繼斬獲女子3000米、1500米的金牌。
這是中國運動員第一次在田徑項目上成為世界冠軍,為國家爭光的中國女子長跑隊火了,也帶火了這支隊伍背後的“功臣”——教練馬俊仁。
馬俊仁很有商業頭腦,“馬家軍”載譽而歸後,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感謝國家,而是做起了代言生意。“姑娘們為什麼跑得那麼快?因為我馬俊仁有獨家秘方。什麼秘方?我們喝“中華鱉精”!
至於甲魚爬得那麼慢,為什麼喝了甲魚汁能跑得快,各種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了馬俊仁的背書,沒人質疑過它的功效,這款產品迅速在全中國爆賣。
1993年3月,鍾睒睒剛成立的“海南養生堂”也瞄準了這一甲魚產品市場,他效仿娃哈哈的做法,聘請了三名中醫藥大學的專家,研發出“龜鱉丸”。當年10月,正式下線。
“早晚兩粒龜鱉丸,好過天天吃甲魚”,藉助中華鱉精的勢頭和貼地氣的廣告,鍾睒睒賺到了人生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此時,眾多玩家蜂擁而上,魚龍混雜的行業也慢慢發生了變化。尤其是後來的“聖達牌”事件,讓外界開始真正注意到這位商業奇才。
1995年1月,《焦點訪談》的暗訪記者盯上了在央視投廣告的“聖達牌”中華鱉精,當記者走進這家工廠後才發現,整個廠區只有一隻甲魚,“中華鱉精”原來是紅糖水兑的,一下子戳破了甲魚保健品的泡沫。
行業受到品質危機,其他企業家趕緊“跑路”,但鍾睒睒卻覺察到這是他的機會。
“龜鱉丸”大打質量宣傳牌,不僅主動邀請記者進入工廠報道,還在全國發起了“100%真龜鱉海南尋真”活動,消費者抽獎遊海南參觀工廠;“尋找千名病友”、“中華醫學會龜鱉醫用價值研討會”等活動。
順勢推出了美國進口的“矮胖子膠囊”劑型,增加了准入門檻,堵住了覬覦該市場的潛在模仿者。僅一年時間,被鍾睒睒打造成“神藥”的龜鱉丸取代了“中華鱉精”中國鱉類保健品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這一年,養生堂還推出了瞄準女性減肥的“朵而減之膠囊”,核心成分就是決明子和苦丁茶,雖然廣告療效大於實際功效一直飽受爭議,但是銷量勢如破竹。從現在看,如今市面上含有兩者成分的減肥產品很多都是當年鍾睒睒玩剩下的。
2014年,養生堂在國內第一個提出從“巴西針葉櫻桃”提取維生素C,硬是在安利和湯臣倍健統治的膳食補充劑產品領域“撕開”了一個口子。
鍾睒睒逼着這些企業也去巴西包果園和種樹,使行業領頭者變成了追隨者。要知道,針葉櫻桃裏的VC和玉米發酵來的VC本質上並沒有區別,消費者再次被廣告“洗了腦”。
回到當下最值錢的賣水業務上,當年養生堂推出農夫山泉天然水和娃哈哈的純淨水“硬剛”,又是搞水仙花生長對比試驗,又是提出弱鹼性水更有利於健康,雖然直到現在純淨水和天然水哪個更好都沒有定論,但鍾睒睒卻已經從昔日的純淨水壟斷市場中成功突圍。
難怪有人這樣評價鍾睒睒:炒作概念的高手。
意外“修成正果”
保健品和藥完全是兩碼事,但在中國保健品發展史上,很長一段時間裏,保健品都打着藥品的擦邊球瘋狂斂財。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勢必不會長久。
在公開場合,談及經營之道,鍾睒睒總是喜歡把旗下的兩個“龐然大物”農夫山泉和萬泰生物比成“茶葉蛋”和“原子彈”。
實際上,鍾睒睒從保健品行業一腳踏上兩種不同的前進路線:做瓶裝水、進入醫療檢測試劑。並沒有這麼“玄乎”。
在當時的保健品市場,鍾睒睒雖然是處於“割韭菜”的最頂端,但是最賺錢的還是史玉柱的腦白金和宗慶後的娃哈哈。當所有保健品行業都沉浸在賺快錢的美夢中,宗慶後首先嗅到了不一樣的氣味。
一邊是保健品成分不受監管,另一邊是同質化競爭發展到了惡意競爭,企業互揭家底。顯然,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於是,宗慶後悄悄地退出,這為鍾睒睒敲響了警鐘。
1998年,舉國矚目的“三株常德事件”爆發,三株口服液吃死退休老人直接颳倒了一大片曾經紅極一時的保健品牌,整個行業大洗牌。
從海南迴到老家浙江,“200萬,你就收了吧,不然幾百號人要下崗”,在地方領導殷切的懇求下,鍾睒睒接手了千島湖畔一家169年曆史的國營酒廠,這就是農夫山泉的前身。
不過,及早撤離這趟渾水的鐘睒睒並不死心。
成立於1991年的中外合資企業萬泰生物,在2001年傳出有意轉讓,同年9月,鍾睒睒以1710萬元收購萬泰生物95%股權。截止12月15日,萬泰生物的市值已經高達872億。
事實上,從保健品一腳跨進到醫藥業,門檻高的不是一個層級,鍾睒睒也不知道如何走。
一個明顯的例子是,在收購萬泰生物後,它在銷售及醫藥市場上一直沒有任何驚人之舉,以至於這家成立了十九年的生物醫藥公司在今年上市前一直默默無聞。
好在鍾睒睒不懂沒有裝懂,從當初娃哈哈身上學來的東西終究沒有還給“老師”,他再次找來人幫他。
“我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是教授不是教授,我不管你到什麼程度,只要天天晚上燈亮着,我就給你錢。”這一招很管用,鍾睒睒通過“掃街”,找到了時常工作到深夜的廈門大學夏寧邵團隊,雙方建立了合作關係。
意料之中的是,這一次鍾睒睒又“押對了寶”。
2016年以來,摻雜着年輕女性和性這兩個自帶流量的話題,HPV疫苗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網紅疫苗”,赴香港打疫苗蔚然成風。
2年後,萬泰生物與廈門大學聯合研製的2價HPV疫苗獲國家藥監局批准,成為首家獲批的國產宮頸癌疫苗。與此同時,九價HPV疫苗也已完成臨牀2期,即將進入3期臨牀。
幸運的是,萬泰生物不僅踩中了這一個風口。今年新冠疫情爆發,萬泰生物又成了國內第一批做體外診斷試劑企業。
2020年4月,第三次衝擊A股的萬泰生物終於如願,在“雙Buff“”的加持下,萬泰生物市值暴漲30多倍,從28億左右上升到接近900億,鍾睒睒手上的股份也價值800多億元,這為他半小時的首富之名貢獻良多。
在潮起雲湧的年代裏,一個下海經商的小記者,從一窮二白一路坐上中國首富的寶座,其創業經歷堪稱勵志傳奇;但鍾睒睒身上也肩負了那個時代企業家的“原罪”,利用未開化的市場和消費者的無知“掘金”。
無論是賣藥還是賣水,揚名立萬的鐘睒睒通往首富寶座的路上註定不平凡也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