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爾與法國馬克龍在位於比利時布魯塞爾的歐盟總部準備出席記者會 （新華社/路透）
歐盟最近經過馬拉松式的談判終於達成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財政支出計劃。《紐約時報》評論稱，歐盟邁出了“不同尋常的步伐”。法國總統馬克龍稱：“這是歐盟和歐元區歷史性的一天。”對於仍然深受疫情困擾的歐洲而言，這無疑是好消息。那對於歐盟一體化而言，這一切又意味着什麼？
歐盟的歷史性時刻
“定了！”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當地時間7月21日清晨通過社交媒體發出了一個簡單的英文單詞。這可謂“一字千金”。這意味着，各成員國終於就疫情後的財政支出計劃達成一致。
這背後是一場“馬拉松”式的談判。歐盟各國領導人在7月17日就開始了談判。這是自新冠肺炎疫情在歐洲暴發以來，各國領導人首次在線下面對面開會。會議原定於18日結束，但各國圍繞多年度預算框架和“復甦基金”的方案爭論不休，會期從原定的兩天延長到第5天，用時超過90個小時。這也是過去20年來的最長歐盟峯會記錄。
這背後是一場火藥味十足的談判。據路透社報道，兩名在現場的外交官稱，法國總統馬克龍用拳頭敲打桌子，指責“節儉四國”在談判中“作梗”。而波蘭總理直接稱，持反對意見的北歐國家是“一夥自私的國家”，只考慮自己的利益。據參與會議的歐盟官員向媒體披露，荷蘭首相呂特因強硬否決歐盟復甦計劃的多項原定條款而成為眾矢之的，並被一些國家領導人冠之以“不同意先生”稱號。經歷一系列面紅耳赤的激烈爭論、通宵達旦的討價還價以及談判多次逼近破裂邊緣之後，歐盟各方才終於達成了妥協。
這是歐盟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財政支出計劃。根據計劃，用於刺激經濟的“復甦基金”總額設為7500億歐元，目標是為歐洲在疫情後復甦注入強勁動力。在這7500億歐元中，3900億歐元將被無償提供給那些受疫情衝擊嚴重的國家和地區，因此不會加重受援方的債務負擔，另外3600億則是低息貸款。歐盟將作為一個整體在金融市場上借得這7500億歐元。領導人們還敲定了2021—2027歐盟多年度財政預算框架，額度達1.074萬億歐元。加上7500億的“復甦基金”，總金額超過1.82萬億歐元。
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表示：“我們做到了。歐洲是強大的，歐洲是團結的。我們達成了協議。”馬克龍在協議達成後則興奮發推稱：“這是歐盟和歐元區歷史性的一天。”
非常時期的非常舉措
這是歐盟在非常時期的非常舉措。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不僅嚴重威脅歐盟各國民眾的生命和公共衞生安全，而且使歐洲陷入史無前例的經濟危機。
據歐洲疾控中心最新統計，截至7月20日，歐盟及歐洲經濟區累計報告新冠肺炎確診病例逾162萬例，已造成18萬人死亡。歐盟統計局的最新數據顯示，今年第一季度，歐盟和歐元區國內生產總值分別環比下降3.2%和3.6%，創下自1995年以來的最大單季跌幅。歐盟委員會在7月7日發佈的《2020年夏季歐洲經濟展望報告》中預測，2020年歐盟國內生產總值將萎縮8.3%，後續復甦也將面臨疫情可能二次暴發等多重風險和挑戰。
“此次歐盟各成員國就財政支出計劃，尤其是‘復甦基金’達成一致，背景是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衝擊。意大利、西班牙等遭遇衝擊最嚴重的國家肯定要救，這一點歐盟各國沒有異議，因為不救的話很可能演化為更加嚴重的國家財政破產甚至歐盟政治動盪。各國需要談判的無非是怎麼救。”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對本報説，“歐盟目前面臨的內外壓力也是各國達成一致的重要原因。對內，歐盟面臨疫情、難民、恐襲、民粹等一系列問題；對外，歐盟面臨與美國在貿易、北約等各方面的矛盾，更重要的，歐盟感受到了自身實力相對下降從而在國際舞台上被邊緣化的威脅。這種時刻，歐盟必須表現得有擔當、有凝聚力。這一點上，歐委會和各國首腦意見一致。”
此次歐盟各國達成一致，尤其是“復甦基金”“闖關”成功，德法的推動功不可沒。6月29日，默克爾會見法國總統馬克龍，共同呼籲“節儉國”為7500億歐元的“復甦基金”開綠燈。7月1日，德國正式成為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隨後，默克爾開始了她的説服工作。9日，她在總理府會見態度最強硬的荷蘭首相呂特。此後一週，默克爾又在柏林先後會見了意大利總理孔特和西班牙首相桑切斯。
丁純指出：“此次皆大歡喜的關鍵之一是，一直傾向於緊縮和節約的德國態度發生了轉變。這背後有兩個原因：一是作為歐盟輪值主席國，德國希望有所作為，要把歐盟大方向調整好；二是對德國總理默克爾而言，這涉及她的政治遺產問題。”
一體化進程仍待觀察
分析普遍認為，歐盟歷史性地達成7500億歐元的經濟復甦基金，不僅數額巨大，更重要的是其中有3900億歐元是無須償付的撥款，雖然與計劃中的5000億歐元還有些距離，但是歐盟內部畢竟邁出了關鍵的一大步，構築歐盟共同的財政和信用基礎。歐盟首次建立了集體借貸能力、制定了復甦計劃，有了這個復甦計劃，未來3年歐洲預算將倍增。
“從某種意義上講，此次協議的達成使得歐盟朝着財政一體化的方向邁出了一步。”丁純説，“此次談判真正的爭議在於5000億歐元的無償撥款上。一直以來，為避免成為被‘擠奶’的奶牛，歐盟中那些財政紀律嚴格、經濟實力雄厚的成員國不願意把自己的資金無償送給歐盟其他成員國。此次談判，在德法兩國的大力推動下，無償撥款比例下調，顧及到了這些國家的訴求，對這些國家的財政預算有減免，同時也對受援國在制度完善等方面提出了要求。”
對於歐盟一體化，此次峯會成果的積極意義顯而易見。不過，“至於這是不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能否成為推動歐盟成員國越來越緊密的機制或者路徑，還有待觀察。”丁純説，“此次峯會背景是新冠肺炎疫情，這是偶發的外生衝擊，理論上是暫時性。此次採取的措施對歐盟而言雖然是一種突破，但是，能否常規化，有待觀察。而且，計劃的執行過程如何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比如對受援國的要求沒有硬性約束機制，以‘節儉國家’為代表的財政堅挺的國家在執行過程中會不會產生異議；德國政壇進入‘後默克爾’時期的態度會不會有所轉變等。畢竟，歐盟內部不同國家之間的利益糾葛並沒有消失，接下來事情的發展都還有待觀察。”
本報記者 張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