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 | 陳波：RCEP生效對中國經濟意味着什麼？

中新社北京2月8日電 題：陳波：RCEP生效對中國經濟意味着什麼？

中新社記者 劉亮

2022年1月1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正式生效，標誌着全球最大自貿區啓航。RCEP生效對中國經濟意味着什麼？華中科技大學教授、光谷自貿研究院院長陳波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深入解讀RCEP帶來的新發展機遇。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歷經8年談判，RCEP於2020年簽署，2022年正式生效。在您看來，RCEP簽署和生效對中國有何特殊意義？

陳波：RCEP的簽署與生效，對中國具有重要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第一，RCEP是中國對外經貿合作的重大突破，為中國全球經貿格局打開了“新窗口”。第二，RCEP是全球最大的區域性自由貿易協定，既有利於在國際經貿規則重塑過程中發出中國聲音，也有利於倒逼國內改革。第三，RCEP的簽署與生效，向世界證明中國並非在“內卷”，而是在夯實國內經濟循環的同時，繼續參與和推動全球化向縱深發展，有利於鞏固外商對中國的投資信心，助力中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等高水平經貿合作談判。第四，RCEP使中國與日本之間首次達成自由貿易協定，進一步擴大了中國的自貿網絡。

2022年1月1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正式生效，青島海關於當日零時在RCEP青島經貿合作先行創新試驗基地原產地證書審籤中心為青島海灣集團有限公司出口至日本的2800餘噸氯化鈣簽發了原產地證書。中新社發 陳星華 攝

中新社記者：有聲音認為，RCEP的生效意味着整個亞洲在全球經貿體系裏擁有自己主導的統一區域秩序。您如何看待這一説法？RCEP生效對世界經濟發展又意味着什麼？

答：RCEP是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自由化三位一體的、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參與國家都在亞太地區。它的生效可以視為亞洲首次在全球經貿體系裏擁有自己主導的統一區域秩序，將給成員國帶來可觀的開放合作收益。

在貨物貿易方面，成員國同意在10年以內達到成員國之間90%的貨物自由流動、零關税。在服務貿易和投資方面，相較於中國與這些國家單獨簽署的雙邊自貿協定，RCEP的開放程度更高，並且納入知識產權保護、電子商務競爭政策、政府採購等議題。國際知名智庫測算，到2025年RCEP有望帶動成員國出口、對外投資存量、GDP分別比基線多增長10.4%、2.6%、1.8%。

值得注意的是，RCEP成員國總人口達22.7億人，GDP達26萬億美元，出口總額達5.5萬億美元，均佔全球總量約30%，藴含着巨大的經濟體量和發展空間。這當中既包括髮達國家，如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等，又有東南亞中低收入水平的發展中國家。換言之，RCEP像一個縮小版的世界貿易組織(WTO)，其成功運行有望為WTO的經貿合作改革提供參照和樣板。

中新社記者：從RCEP成員國的組成結構看，既有東盟國家和東亞國家，也有大洋洲國家。您如何看待這種成員國組成？

陳波：RCEP的基礎是“東盟+5”，也就是東盟10國加上東盟的5個對話國，即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因此，目前RCEP的組成是“東盟+5”，完全是亞太國家。

2021年5月，在福州舉行的第四屆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博覽會上，RCEP成員國商品展區吸引觀眾前來了解相關產品。中新社記者 張斌 攝

這些成員國經濟發展差異極大，既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國家。但是所有國家都有共同的最大貿易伙伴——中國。因此，中國對RCEP的形成起到了核心推動作用。中國既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也是第二大貿易國。中國推動的RCEP方案，一方面能夠反映國際經貿變革的訴求，達到高水平的自貿協定；另一方面又能兼顧發展中國家的現實，考慮到各國的發展現狀。

中新社記者：當前中國提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您認為RCEP將如何助力中國經濟發展？作為對外開放的新高地，中國自貿區數量已達21個，RCEP會對中國自貿區的發展帶來哪些影響？

陳波：總體而言，RCEP的落地有利於中國與世界上發展最快、經濟最活躍的亞太市場的進一步融合，夯實亞太產業鏈，也有利於增強中國國內市場的整體競爭力，推動中國市場優勝劣汰、產業轉型升級。因此，RCEP的落地將有力促進中國的“雙循環”新發展格局。

眾所周知，建立自貿區的初衷，就是使之成為幫助中國適應國際高水平貿易投資協議要求的實驗田，為打造中國全面開放的新格局先行先試。RCEP條款裏的負面清單，就是在自貿區率先試行的。RCEP條款中雖然有對中國的一些緩行措施，但在自貿區內應該立刻執行。如RCEP允許中國暫緩六年執行服務業負面清單，但自貿區先行先試的任務應馬上展開。RCEP的落地，標誌着全國性的對外開放已經進入新階段。相應的，作為“試驗田”的自貿區應繼續探索試行更高標準的開放創新措施，對標更加開放的經貿要求。

2021年10月，第十一屆中國—東盟(柳州)汽車工業博覽會上展出的新能源汽車。中國汽車技術研究中心資深專家黃永和在參會時表示，在RCEP框架下，中國—東盟新能源汽車產業合作迎來新機遇。中新社記者 朱柳融 攝

中新社記者：RCEP的關税減讓和貿易便利化措施的利好主要體現在哪裏？對中國企業和相關行業有何影響？

陳波：首先，RCEP關税減讓所覆蓋的商品範圍很大。協議落地後，中國輸出到RCEP國家的商品中，90%以上將在未來10年內享受零關税待遇。這也意味着中日兩大經濟體之間第一次有了自由貿易協定，日本將很快對來自中國88%的出口產品實施零關税。中國針對RCEP貿易便利化的措施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明確提出RCEP國家的進口商品，一般在48小時內完成清關。當然，48小時是最低限度，海關爭取實現6小時快速通關，商品將會有快速通關的渠道。

二是在原產地規則方面，RCEP國家將享受背對背原產地證明，提高分銷和物流效率，同時RCEP的累計規則有助於產業鏈的融合。由於成員國較多，企業生產所需的投入品多來自於RCEP國家，因此都可以累計享受免關税政策，從而促進區域內產業鏈的加強。

三是直接運輸沒有時間限制，分銷和物流過程在RCEP成員國停留時間不計入時間限制，無需交關税。而按照以前的規定，停留時間在半年以上可能就算作所在國商品，需要交關税。

四是區域價值算法，包括兩種不同的算法，一種是看一國在附加值中所佔比重，另一種是把所有的RCEP國家在這個商品中組成部分的附加值加總來計算免税部分。在RCEP的區域內，成員國之間在生產、產業鏈合作、價值積累的過程中，都享受免税待遇，能促進區域之間貿易的流動。

2021年12月，山東省濱州海關工作人員在一家鉛筆生產企業內抽檢即將出口的彩色鉛筆。在RCEP即將生效之際，濱州海關部門積極指導企業瞭解RCEP關税減讓和原產地規則等優惠政策，助力外貿企業搶抓RCEP新機遇。中新社發 初寶瑞 攝

總體上看，RCEP對於原本就參與國際分工合作的行業而言，有着放大作用，對國際產業鏈有依賴的產業或企業會有利；對於跟RCEP國家有競爭的企業，可能在短期內有一個適應新挑戰的過程。從行業分類上看，貨運、紡織、服裝、輕工、建材、農產品、採掘、電子商務、公共交通、互聯網等行業受益較大，汽車及零部件、石油化工、醫療、旅遊等行業可能受到一定挑戰。此外，一些行業的產業鏈較長，如電子產品和機械設備，RCEP對其影響的整體評估也比較複雜。(完)

受訪者簡介：

陳波，華中科技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開放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光谷自貿研究院院長、海南大學雙聘教授，兼任美聯儲達拉斯分行客座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國際貿易學、中國經濟以及國際經濟合作，在國際經濟學、比較經濟學的國際頂級期刊以及《經濟研究》《管理世界》等國內經濟管理頂級期刊發表論文20餘篇，參與主持了上海、福建、湖北、海南等自貿區/港的研究諮詢工作。獲華中卓越學者、楚天學者等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