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許芸
編輯 | 馮羽
出品 | 子彈財經
一張免税牌照,讓王府井被資本捧上雲端,兩個月股價暴漲5倍,也讓其深陷內幕交易的輿論漩渦中。
9月18日,證監會通報指出,在王府井發佈獲得免税品經營資質的重大公告前,吳某某等人獲取內幕信息並大量買入王府井股票,獲利數額巨大,涉嫌構成內幕交易。一時間,關於“誰是吳某某?”的討論甚囂塵上。對此,9月22日,王府井回應網友質疑稱,“證監會通報中的吳某某等人與公司沒有任何關係。”
圖/上證e互動
如今,內幕交易風波未過,但隨着9月25日王府井免税品經營公司正式掛牌運營,其股價再度上漲,當日漲幅4.37%,9月28日也有2.99%的漲幅,收盤價報51.63元。
不管是資本市場還是王府井本身,顯然都對免税業務寄予厚望。按王府井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杜寶祥的説法,通過“有税+免税”雙輪驅動,王府井將形成“5+2”業務模式:即百貨、購物中心、奧特萊斯、超市、免税五大業態和自營、電商,形成消費生態鏈。
然而,一張免税牌照就能挽救發展陷入瓶頸的王府井嗎?
1、冰與火説起今年的大牛股,王府井必須擁有姓名。
疫情衝擊下,線下零售業態營業時間、客流量等都受到影響,百貨、商超等成為業績下滑的重災區,眾多公司股價低迷。王府井卻憑藉一張免税牌照,股價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增長態勢,牛氣沖天。
6月9日晚間,王府井發佈關於公司獲得免税品經營資質的公告。這也是我國第8張免税牌照,稀缺性讓王府井迅速成為二級市場追捧的對象。公告發佈一個月後,王府井股價在盤中站上了79.19元的高點。
圖/東方財富網
值得注意的是,王府井股價自4月27日即已啓動上漲模式,由12.26元一路漲至6月9日的27.38元,實現翻倍增長。按79.19元的股價高位計算,兩個多月時間裏,漲幅超過5倍。
然而,王府井獲得免税牌照公告發布前的股票漲勢卻缺乏利好消息支撐,從業績表現來看,集團反而遭遇重大利空。王府井於4月30日發佈的2020年第一季度財報顯示,其營收15.2億元同比下滑78.79%;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同比下滑150.16%,虧損2.02億元。
「子彈財經」查詢公開數據瞭解到,王府井上一次財報虧損還是在1999年半年報中虧損1191.4萬元,150.16%的淨利潤同比降幅也創下了其近30年以來的最大降幅記錄。
有“新中國第一店”之稱的王府井以百貨起家,成立65年以來見證了零售業諸多風口,但如今在電商等新業態的衝擊下,難免給人以英雄遲暮之感。從近幾年業績表現來看,王府井的發展已難以避免地進入了“瓶頸期”。
事實上,王府井並非沒有意識到危機。早在2014年8月,王府井即召開戰略轉型大會,宣佈不再以傳統百貨的經營模式開店,並將發展重點轉投購物中心與奧特萊斯業態,推進全渠道建設。
在拿到免税牌照之前,王府井已形成了覆蓋百貨、購物中心、奧特萊斯及超市等主力業態,同時擁有線上零售渠道的業務格局。
但企業轉型是場持久戰,從股價走勢來看,對於王府井此前的轉型,資本顯然並不是太買帳。2013-2020年5月,王府井股價長期在十多元徘徊,最高未能突破30元。
業績方面,啓動轉型後的2015年,王府井營收同比下降5.19%,2016、2017年轉為正向增長並提升至11.09%,但在短暫的提速後,於2018、2019年再度下滑至2.38%、0.29%;反映在營收數據上,2017年,其營收邁入260億元大關,但此後兩年均在267億元左右徘徊,發展規模見頂。
此外,王府井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從2015年的7.66億元增長至2018年的12.01億元,但2019年再度回落至9.61億元。
對此,中國百貨商業協會副秘書長高明德對「子彈財經」表示,2014年、2015年,整體百貨業都是負增長狀態,處於比較底部的位置,隨後才有所回升。他同時指出,“當時王府井推動全渠道轉型,花了不少錢嘗試APP、網站等線上渠道,但後來這些渠道都不見了。”
今年在疫情衝擊之下,嚴重依賴線下的傳統零售百貨業弊端暴露無遺。據《新京報》統計,2020年上半年,48家上市商業零售百貨企業中,營收、淨利雙降的企業達到40家。
王府井上半年實現營收34.25億元、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470.09萬元,分別同比下滑74.48%、99.33%。這一營收、淨利潤降幅,在48家企業中分別排到了第5位、第16位。
“今年受疫情衝擊,百貨、購物中心開業都受到很大影響,王府井之所以下降這麼嚴重,主要是王府井的主力店都在北京,而北京受疫情影響僅次於武漢,且管控嚴格、最晚放開。”高明德對「子彈財經」分析道,百貨、購物中心不像超市或網上購物不講究體驗就直接購買,它們本身是進場消費,需要線下場景。
2、轉機王府井求變之心迫切,在業務結構調整上也確實取得了一定進展。對於這幾年的轉型進展,杜寶祥亦直言“轉型成果很大”。
據杜寶祥透露,目前王府井已有32家百貨門店、15家購物中心、7家大型奧特萊斯、12家標準超市以及網上商城等多種零售業態組合。
高明德對「子彈財經」表示,從王府井自身來看,2019年其百貨業態還是負增長,但購物中心、奧萊兩大業務增長不錯,“雖然銷售額佔比不多,但整體是上升趨勢,且王府井仍在加大對購物中心的佈局。”
王府井財報顯示,2019年其百貨業態實現營收176.25億元,同比下滑3.52%,仍是收入的主要來源;購物中心、奧特萊斯業態分別實現收入30.64億元、45.05億元,同比增長0.67%、24.75%。
王府井仍在推動自身轉型,今年上半年正推進5個購物中心及1個奧特萊斯項目的籌備工作,並關閉了兩家百貨店。
不過,新零售專家鮑躍忠對「子彈財經」直言,王府井目前做的所謂的轉型並不是真正的轉型——王府井的購物中心、百貨店、奧萊等,只是做了多業態發展,並不是做全渠道轉型。
不管是在資本市場還是公司長期發展上,囿於轉型困境的王府井都需要新故事,而免税牌照則因其稀缺性迅速成為故事主角。
當前,我國免税行業玩家稀少,在王府井之前,只有深免、中免、珠免、中出服、港中旅(中僑)、日上免税、海免7家企業擁有免税牌照。
在杜寶祥看來,相比其它幾家,王府井獨有的優勢在於:在一個交易當中把免税業務+有税業務融合起來。
在免税業務具體打法上,據杜寶祥透露,王府井將發展口岸免税、離島免税和市內免税三種類型的免税店,業務重點會放在北京,北京口岸(首都機場、大興機場)目前仍在推進,並爭取在海南有項目落地。
資本得以藉助免税概念爆炒王府井股票,與其帶來的增長預期大有關聯。
傳統零售業普遍利潤低下,王府井淨利率長期保持在3%-4%左右,零售巨頭永輝超市近兩年淨利率更是不到2%,但免税行業老大中國中免的淨利率卻能常年保持在10%左右。
國民對於免税商品的強大購買力奠定了市場規模快速擴張的基礎。華創證券指出,2018年,中國居民境外購買免税商品總體規模超過1800億元,佔全球免税市場銷售額的34.8%。海口海關統計數據顯示,海南離島免税新政實施三個月以來(2020年7-9月),海關共監管離島免税購物金額即已達86.1億元,同比增長227.5%。
中信建投證券研究則指出,2019年末國內免税規模約超500億元,預計到2025年國內免税總空間有望突破1600億元,長期望突破2000億元。
事實上,不只是王府井,今年隨着免税政策的推進,整個免税概念都是資本炒作的對象,相關概念股股價迎來大幅提升。
根據Wind數據,截止9月10日,Wind免税店指數成份板塊僅三個月以來的漲幅就高達60%。雖然7月以來免税概念股熱度消退,但同花順9月27日數據顯示,在256個板塊裏,免税店概念仍排到了第3位。
“免税業務當前是政策熱點,也是風口,未來免税店可能是以海南為主體,但像王府井這樣的企業有條件也應該積極參與到這個新的業態中來。”鮑躍忠對「子彈財經」表示。
3、沒那麼美免税牌照快速拉昇了王府井的股價,但要徹底解決其轉型難題,單靠一張免税牌照恐怕會有些力不從心。
在鮑躍忠看來,像王府井這種體量的上市公司,單純靠免税新業務,並不能徹底改變現在的頹勢。“王府井現在的核心業務還是傳統百貨店,借免税店做這種市場層面的操作是二級市場的需求,和它本身能對整體業績帶來多大的改變,不會有太大關聯。”
雖然同屬零售業,但免税業相較於百貨店,仍然是不同的業態,這其中涉及的經營細節,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攻破。
高明德對「子彈財經」表示:“免税業務對王府井業績肯定有促進作用,但不會在短期內體現出來。因為王府井首先需要佈局,比如到三亞或者大興開店,但百貨店和免税店的運營可能還不太一樣,品牌結構也不同。百貨基本上就是聯營,但免税業務需要自營,(王府井)自營的手段可能會偏弱一些。”
在他看來,百貨店運營只是把地方租借給品牌,百貨作為場地方不會有資金的佔用,但自營免税業務得先把商品買過來,但至於什麼樣的商品好賣,需要一個試錯的過程。此外,在消費羣體上可能也存在差異,以百貨為例,北京和成都、包頭的王府井百貨,在客羣上也會有差異。所以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而這個看似前景可觀的市場,或許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
“免税針對的是特定對象,這種人羣本身並不是一個特別大的羣體。2019年免税業市場規模大概在500億元左右,即便今年達到六七百億的規模,相較於整個零售業市場其實也不大。僅永輝超市一家一年就有幾百億收入。”高明德對「子彈財經」直言。
中國免税市場是一個典型的寡頭壟斷行業,中國中免集團有着長期積累,市佔率遙遙領先,要從其手中搶佔市場恐怕並非易事。
根據商務部、Moodie Davitt以及新時代證券研究所統計,2019年中免市場佔有率達到85%,若考慮到2020年5月,中免收購海免,則其市場佔有率達到91%。
前有“猛虎”,後面還有“追兵”。政府推出海南免税新政等政策,進一步做大了市場蛋糕,但同時,分食蛋糕的人也越來越多,多家企業試圖通過牌照申請、併購投資等方式,拿到免税行業的入場券。
據「子彈財經」不完全統計,僅7月份,就有包括百聯集團、鄂武商A、嶺南控股、大商股份、歐亞集團等至少10家公司宣佈向相關政府部門提出免税品經營資質申請。此外,格力地產也擬收購珠海免税100%股權。
在高明德看來,免税之所以受到關注,一是稀缺,二是因為疫情,國內的消費羣體出不去所以只能去三亞購買。一旦疫情緩解,免税熱度其實不會有想象中那麼大。
從王府井暴漲到79元后再度回落到48元左右的股價來看,資本對此或也心知肚明。
4、正確姿勢面臨轉型難題的並非王府井一家,當前,整個百貨業都亟待變革。
近些年,不少百貨公司佈局電商,在小程序、公眾號、社羣等方面發力,加快數字化轉型,以期擺脱對線下渠道的依賴。今年疫情刺激更進一步加速了百貨業線上渠道的建設,直播賣貨一時成風。
圖/攝圖網,基於VRF協議
根據中國百貨商業協會和馮氏集團利豐研究中心的聯合調查,在100多家以經營百貨業態為主的企業樣本中,已開展線上銷售渠道的企業佔比達到70%。其中,開展形式以公眾號為主的佔70%,開展小程序的佔56%,自建網絡銷售平台的佔46%,入駐第三方網絡銷售平台的佔36%。
不過,鮑躍忠對「子彈財經」直言,目前很多百貨企業還沒有找到轉型的方向,王府井是一個比較典型的代表。“現在所謂的線上、線下全渠道,就是搞了個電商或是做了一場直播,也不能稱為是全渠道轉型。”
在鮑躍忠看來,當前百貨轉型最核心的是要認清數字化環境下的數字化轉型方向,而數字化轉型最主要的是要抓住兩個核心要素:
第一,將所有的業務實現在線。“最起碼要實現用户、商品、交易、促銷、團隊‘5個在線’,目前做到的零售企業不多,盒馬算典型代表。銀泰是用户、商品、團隊在線了,但交易還是以線下為主,還沒有形成完整的數字化轉型。”他指出。
第二,用數據決策替代人的決策。這是數字化轉型一個非常核心的標誌,盒馬、便利蜂、瑞幸都在做這樣的嘗試,目前也有一些效果。
不過,需要正視的是,在實際操作中,受限於各種因素,百貨業的數字化轉型仍然難點重重。
在高明德看來,百貨不像超市,超市的線上化會有京東等很多第三方平台可以對接,有比較成熟的體系,但百貨和購物中心沒有這種成熟平台。
“百貨的線上化比較淺,主要受限於經營模式。百貨的經營模式是聯營,不可能去跟每一個品牌打通系統。比如,王府井裏有奢侈品品牌,但它會有自己的會員、庫存、經銷存體系,不一定願意共享。一個百貨店或購物中心那麼多商家,一家家去對接,很難打通。”高明德進一步表示。
鮑躍忠亦也坦言,百貨店的轉型是一個比較複雜的課題,不僅僅表現在數字化上。“百貨店通過租賃提供場地,不是一種真正的商品經營模式,所以沒法從用户經營這一端去做突破,而可能需要從經營模式去做更大的突破。”
在百貨業的數字化轉型中,銀泰百貨做得相對比較成功,往往被作為標杆宣傳,但這樣的成功卻難以複製。
“銀泰本身是和阿里深度綁定的,最早阿里打造的喵街是想推廣到整個百貨、購物中心的大面來做,但最後變成了單獨為銀泰服務。且銀泰與阿里的會員體系都是打通的,還自建了配送體系,也是百貨業態唯一一個做的。”高明德分析道,另外,銀泰的數字化轉型,前幾年大概是有300多人的團隊,現在起碼也有200人在做,而團隊CTO來自阿里。但其它百貨公司,一方面是花不起這個錢,另一方面可能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做。
據高明德觀察,目前在百貨業有一種趨勢,就是銀泰、大悦城等企業,自己開發出系統後去嘗試對外推廣,賣系統或服務。“但這條路也比較困難,因為買賣雙方存在競爭關係,涉及數據等核心商業機密;另一方面,每個百貨、購物中心之間,差異太大很難複製。”
那麼在疫情期間,百貨店的線上化是怎麼做的?“他們大多是通過公眾號發產品廣告出來,然後帶鏈接或加羣的二維碼,但每個二維碼對應不同的商家。王府井前期也做了很多線上化的工作,現在保留的就是公眾號的一些開發,所以疫情期間還是有一些效果出來。”高明德舉例道。
在百貨業這一場大變革裏,大家都在“摸着石頭過河”,雖然總體困難重重,但目前也有SKP、新世界、銀泰等百貨公司有不錯的表現。
“目前各地百貨都在做轉型調改,只不過有幅度大小之分,調改以後肯定會有一批能夠走出來。”高明德表示。
5、結語免税牌照之於王府井,猶如一把雙刃劍,一邊是股價暴漲,一邊是內幕交易爭議。
深陷增長瓶頸的王府井拿到免税牌照,賦予公司發展新的轉機,但同時,如何在不大的市場中,從老牌巨頭手中搶佔市場,也是王府井面臨的新考驗。
免税業務故事難講,轉型故事更難講。不能否認王府井在轉型上作出的努力,但在疫情衝擊下,留給百貨等線下傳統零售業轉型的時間已越來越緊迫——要想長期存活,必須加快轉型步伐了。
*文中題圖來自:攝圖網,基於VRF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