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抖音“綁架”的名創優品
出品|虎嗅商業消費組
作者|苗正卿
題圖|視覺中國
7月13日,名創優品以“雙重主要上市”模式在港交所上市。雖然擬募資額度僅為5.67億港元,但名創優品依然破發:截至當天下午16:00,名創優品港股收盤價為13.38港元,略低於發售價13.8港元。(名創優品確定本次最終發售價為每股13.8港元,發售4110萬股)
受疫情影響,2021年以來名創優品在納斯達克的表現可謂“墜崖式”。在2021年初創下35.21美元/股歷史最高價後,名創優品的股價一路下跌。截至7月12日,其美股價格僅為6.87美元。在上市兩年的時間裏,市值蒸發超過550億元。財報顯示,2020至2021年,名創優品同期歸母淨利潤持續下降,2021年虧損額度達到14.15億元。
為了應對疫情衝擊和消費疲軟,名創優品做了很多嘗試。一方面它試圖推出更多新品類,以提振在年輕羣體中的人氣;另一方面大力佈局抖音,試圖通過新流量扭轉局面。但這些動作尚未給名創優品帶來根本性質變。
就在名創優品登陸港股的同天,在北京朝陽路新城市廣場的名創優品店中,兩位95後消費者在店中尋找一款“網紅零食”。她們告訴虎嗅,在抖音看到KOC種草後,特意於上班空隙前來購買。而另一位在店中閒逛的中學生則告訴虎嗅,她時常到這裏看盲盒和潮玩,但並不會經常購買。“在促銷活動期間,加上平台優惠券,名創優品網店買東西划算。”
這家店是疫情下名創優品的縮影。在今年3月,由於“疫情封控”,該門店曾有超過一週的時間暫停營業。店員表示,相比於2021年下半年,最近幾個月受疫情反覆、附近餐飲消費疲軟影響,“門店客流並不強勁”。
而門店中年輕羣體對流量世界的“矚目”,正是今天名創優品的命運註腳:擁有超過5100個門店的名創優品,正在嘗試線上轉型。但它不僅要承擔高企的流量成本壓力,也要面對來自互聯網世界的直接競爭。
成敗命系抖音?
名創優品在向抖音“交流量錢”,卻同時在市場上面臨來自“抖音們”的競爭。
2021財年,名創優品線上銷售額已經約佔中國總銷售額的10%。而抖音是名創優品發力線上的關鍵。一方面,名創優品在抖音端加大投放,試圖種草引流;另一方面,依託直播和短視頻,名創優品發力抖音電商。
截至2022年6月,名創優品在抖音平台的官方賬號(或授權賬號、子公司官方賬號)已經超過12個。粉絲量最大的是“名創優品旗艦店”。在過去一年的時間裏,名創優品在抖音端“天天直播,一天不落”。
在2021年6月,“名創優品旗艦店”在抖音端的粉絲量僅為6萬。而到了12月,這一數字已經擴大660%。
更多的名創優品SKU出現在抖音端。在2021年下半年,名創優品僅“旗艦店”一個抖音號的帶貨場次已經超過415次,有超過1100種SKU上架抖音。更多SKU上架,可以視為名創優品加大抖音佈局的關鍵:在最早試水抖音時,名創優品只把不超過400種SKU上架抖音,但之後每個月,名創優品都在擴增,截至2022年名創優品出現在抖音端的SKU約佔整體SKU的20%。(虎嗅注:名創優品的核心SKU一般在8500~9000種左右)
但發力抖音,也意味着在流量側更多的投入。
財報數據顯示,2019~2021年,伴隨名創優品發力電商和新流量,名創優品的營銷費大幅增長。在2019年,這一開銷尚為0.86億元,而到了2021年這一開銷已經達到2.15億元。
一位曾在2021年參與名創優品直播電商項目的人士告訴虎嗅,不同的SKU會匹配差異化的投放資源。針對一些有爆款潛力或者重磅新品,公司會匹配更多的資源。“在抖音世界,競爭是很殘酷的,很多品牌都在這裏推新品、做爆款,這導致2021年相關費用水漲船高。”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1年名創優品發力的新流量及電商端不只是抖音:在B站、小紅書、快手,名創優品都在加大自己的“出鏡力度”。以及,名創優品在傳統的淘寶直播端,繼續發力。
但在抖音和快手上,大量“白牌”正在蠶食名創優品的市場空間。
在名創優品最為核心的10元~50元價格帶,2020年之後,大量的“白牌”和中小品牌通過快手、抖音的KOL、KOC迅速崛起。這些白牌,多源自“實力不俗的代工廠”。
在浙江有兩家辦公用品代工廠的許濤(化名)告訴虎嗅,他的工廠本身是多個大品牌的代工方。在2020年因為疫情和中美貿易因素影響,出口訂單出現波動。為了消化產能,他把一部分貨品通過抖音和快手“直播賣貨”。在2020年下半年,有超過80多箇中腰部主播給他帶貨。
在2020~2021年,像許濤這樣的代工廠主很多:他們或者因為海外訂單減少,或者因為國內消費疲軟,面臨“供給波動”。由於過去多年一直給大、中型品牌代工,他們的工廠具備了相當強的生產能力。於是在這兩年內大量品質較高的白牌通過抖音、快手的流量世界湧入市場。
值得注意的是,在2019~2020年,部分流量和電商平台的BD曾集中走訪這些具備較強生產能力的代工廠或產業帶,並邀請更多的“產能方”直接面對消費者。“F2C是過去幾年的大方向。一些產品,在F2C模式下,終端價格甚至可以再低50%。”一家頭部電商平台的商業洞察分析人士認為,2021~2022,由於整體消費疲軟和部分領域的“人員優化”,高度依賴工資收入的工薪階層,會更具價格敏感性,這也是為何F2C模式下一些“高質白牌”的銷量可以短時間內十萬件、幾十萬件。
在過去十幾年裏,名創優品的核心模式,正是通過自己的品牌勢能和渠道優勢,給“白牌”賦能。名創優品向代工廠下訂單,通過縮短賬期、大批量訂單等方式,爭取到更低的拿貨價。而與名創優品合作的代工廠多為不同領域的國內甚至國際一線大廠。
當抖音、快手世界開始出現更多擁有大流量加持的白牌時,對名創優品既有的模式造成了影響。財報數據顯示,在2018財年實現營收170億元后,2019財年~2021財年名創優品的營收均未超過100億元。甚至2021年在多重因素影響下,名創優品的營收低於2019年。
影響名創優品的不只是抖音、快手。2021年阿里旗下淘特迅速發力下沉市場,在一年多的時間裏淘特的新增用户突破1億。相關人士告訴虎嗅,淘特等產品的核心用户正是有更高價格敏感度、不介意使用“白牌產品”“中小品牌產品”、相對年輕的三到五線城市用户。
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京東乃至美團等大廠中。在高線城市的新增流量逐漸瀕臨邊界之際,京東和美團在2021年通過京喜、美團優選大力發展下沉市場。大量的“低價”的產品成為了引流利器。以及部分消費品大牌,面對2020~2021消費疲軟態勢,開始“下調”價格帶——甚至歐萊雅等國際大牌也在2020年開始通過降價的策略順應市場。
擺在名創優品面前的局面是:互聯網大廠對“高價格敏感度的年輕人”越發重視,當他們把流量、線上渠道、供應鏈、物流基建滲透到這些人羣時,大量白牌和願意降價的中、大牌搭上了“流量快車”。而他們和名創優品同時競爭的是一羣處於消費疲軟、非剛需品消費降頻狀態的人羣。
名創優品三道險關
名創優品的萬店目標並未實現。
早在2018~2019年,名創優品創始人葉國富就提出了“百國千億萬店”目標,計劃在2022年實現萬店。
財報顯示,截至2022年一季度,名創優品全球範圍內總共擁有約5113家門店,其中國內門店數約為3197家。雖然並未完成萬店計劃,但名創優品在過去三年名創優品依然是擴張速度最快的零售綜合店。甚至在疫情期間,名創優品也在繼續擴張:在國內市場,名創優品增加了約622家門店。
名創優品的門店運營模式,根基於其招商政策。在名創優品的門店合夥人模式下,加盟商(合夥人)在完成投資後,並不具體負責門店運營,名創優品的門店運營團隊會具體負責運作。而加盟商可以根據不同品類的分紅策略,分享營業額。
在這樣的模式下,名創優品的“擴張成本”主要由加盟商的投資承擔。基於此模式,名創優品節省了大量的“擴張現金”並將之投入供應鏈。比起很多零售店,創立之後名創優品的現金流一直表現得更為穩健、靈活。也正因為這一點,名創優品才能給代工廠更短的“賬期”。
隱藏在門店擴張背後的另一個關鍵點是,隨着門店數量擴大,名創優品來自終端的訂單量不斷增加。對於代工廠而言,更大的訂單意味着“生產成本的降低”,這也進一步降低了名創優品的拿貨價。
這是一個由加盟商、代工廠、名創優品三方聯動形成的“成本聯盟”:它像一台精密的機器,在自如運轉時,可以讓各方的邊際效益最大。但疫情開始影響這台機器的運轉。
一部分加盟商的資金壓力開始變大。有曾在2020年投資名創優品門店的人士告訴虎嗅,在疫情前她原本在區域內再投資3~5家門店,但最終疫情襲來,她轉而把現金投入到更穩健的理財項目中。
一個細節是絕佳註腳:在疫情侵襲後,名創優品降低了加盟商的“成本”。以特殊商標使用金為例,在疫情前,加盟商需要繳納8萬元/年的商標使用金,但在疫情後這一費用降低為2.98萬元/年(市級)。
疫情對名創優品的影響也體現在供應鏈端。有部分代工廠受迫於原料和物流價格高企,不得不提高拿貨價。這種代工端的漲價,對“薄利多銷”的名創優品敏感的價格有着較大影響。有已經離職的名創優品中層告訴虎嗅,為了留住用户,名創優品幾乎不敢輕易漲價,但在疫情期間“成本端”的壓力與日俱增。
疫情並非名創優品的唯一挑戰。
美股分析師劉彬告訴虎嗅,在研究無印良品、名創優品以及DAISO Japan等品牌時,人羣研究是不可忽視的。
“實際上這些零售綜合店,鎖定的往往是一個非常精準的羣體,他們的年齡、購買力、興趣有着非常清晰的標籤。大而泛的零售綜合店是活不下去的。”在劉彬看來,名創優品在崛起過程中,精準鎖定了18~28歲、價格敏感度較高、受日本文化影響明顯的城市女性。
但經歷了疫情,名創優品的消費羣體正在發生變化。
2020~2022年,一部分在高線城市生活工作的年輕人開始“迴流”到故鄉或者相對下沉的城市。伴隨城市變化,她們的工作、收入都在發生改變。而在相對下沉的城市裏,更為年輕的一代消費者正在改變傳統的消費習慣。
1993年出生的阿培是名創優品的資深用户,2021年下半年她從北京回到了老家岳陽。她説自己依然會去名創優品購物,但是購買的東西發生了變化:在北京時,她經常會去名創優品買“睫毛貼”或“暖寶”,這些產品是她在北京上班時的“剛需”;但是回到家鄉後,她不再去辦公室工作,她去名創優品購買的商品逐漸以零食為主。
而2001年出生的宋萍萍則代表了更年輕的一代人。她説自己會更頻繁地因為小紅書或抖音種草,而在網上購買“小物件”,當週末去線下商場或廣場時,她往往也會優先去“被種草”的門店用餐或消費。“我會習慣去看好友的小紅書,看看她們寫了什麼。我不在意所謂的KOL説什麼,但我會看室友或者同學的小紅書、抖音賬號。”
以及,在更深的層面,疫情的持續、消費大盤的疲軟,依然是拴在名創優品脖子上的“關鍵枷鎖”。
分析師Jeffery認為,對於所有中概股而言,2022年依然充滿挑戰。而那些以“非剛需消費品、非日常消費品”為核心產品的中概股公司,可能面臨的挑戰更大。“眼下是消費分級,真正有錢的人羣,依然保持了旺盛的消費力;深受環境影響的,是以工資為資金主軸的工薪階層,當他們的消費力出現下滑時,會大幅度縮減生活非必要開支。”
在Jeffery等多位分析師看來,名創優品需要應對來自消費疲軟和供應鏈波動的多重壓力。但更重要的是,名創優品需要升級:在消費疲軟的大環境裏,那些“高性價比的高品質產品”往往會異軍突起。“這個時代,需要便宜有好貨。”
眼下完成回港上市的名創優品,需要直面自己的考驗:對於今天已經成為主力消費者的95後乃至00後而言,由於成長在“物質豐富時代”和“移動互聯網時代”,他們的“省錢剛需”正在降低、“線上消費”日漸主流。該如何滿足這代年輕人?或許不是名創優品推出幾個新品就能回答的。
如對本稿件有異議或投訴,請聯繫tougao@huxiu.com
End
碳普惠體系的運營機制是什麼?有哪些頂層設計、制度標準以及方法學?車企有哪些路徑參與到碳普惠機制建設中?在碳普惠機制中,金融機構如何賦能企業?
7月21日,虎嗅聯合北京交通發展研究院共同發起“碳普惠機制如何賦能車企”活動,邀請碳領域專家、整車廠商、金融機構共同探討碳普惠體系建設給車企帶來的業務增值及各方受益點。
掃碼報名,本次活動暫行報名審核制/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