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千乘資本的經典一戰。
今日(4月22日),蘇州納芯微電子股份有限公司(簡稱“納芯微”)正式登陸科創板。此次IPO發行價為230.00元/股,開盤後一路上漲,市值達到270億。至此,千乘資本收穫2022開年的第二個IPO。
見證納芯微的崛起歷程,千乘資本創始人熊偉十分感慨:這是一個半導體圈子裏很多人知道,但很多人一開始不以為然,後來又沒有機會參與的項目。當中過程,充滿了一次次戲劇性。
早在2018年,千乘團隊就開始與納芯微董事長兼總經理王升楊進行接觸,直到2019年領投納芯微數千萬元A輪融資。2020年,千乘資本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接下納芯微部分老股。直到上市前,千乘資本持股超過5%,按今天市值計算,這一筆投資帶給千乘的賬面回報超10億元。
早年出身華為,熊偉在2016年單槍匹馬成立了千乘資本。埋頭五年,這一支團隊在中國創投同行裏並不算豪華,卻屢屢出奇制勝,迄今收穫了納芯微和海目星兩個“本壘打”——一個項目的回報就頂整隻基金的規模,甚至翻倍。眼下中國創投行業正經歷着殘酷的洗牌,而千乘去年已完成二期基金募集,熊偉和團隊正手握充足彈藥尋找下一個爆款。
連投兩輪,締造一筆經典投資
熊偉至今依然印象深刻,當初投資納芯微的過程跌宕起伏。
時間回到2018年,當時還是千乘資本投資副總裁的方昕因為校友關係結識了納芯微掌門人王升楊。一次偶然的交流中,他了解到對方創辦的這家模擬芯片企業正在進行一輪老股轉讓,彼時公司估值3億元。出於投資人的敏鋭,方昕察覺到這裏面可能存在機遇,於是迅速展開了行業研究。
“無論從行業、企業的角度,還是創始人背景,納芯微都堪稱無可挑剔。”方昕經過初步調研後有了一個基本判斷。納芯微電子CEO王升楊及核心團隊畢業於北京大學、復旦大學等國內知名院校微電子專業,曾任職於ADI/TI等公司上海研發中心。很快,方昕迅速將項目推薦到投委會,並與千乘資本創始合夥人熊偉以及合夥人成功進行集體評估。
“當時納芯微讓我眼前一亮。”熊偉表示,中國是芯片使用大國,每年進口的芯片價值超過2000億美元,已經超過石油,成為第一大宗的進口產品。而納芯微當時所處的模擬芯片領域,市場空間十分廣闊——2017年全球總銷售額達到545億美元,可廣泛應用於消費、工業、通信、汽車等領域。
這個賽道更吸引人的是,不存在技術顛覆的風險,“模擬芯片的技術原理早就定型,幾十年不變,更多的是對工藝的不斷迭代、性能指標的不斷增強,不同於半導體的另一分支數字芯片一直面臨技術迭代,每一次路線變革,就會造就行業一輪洗牌。”
這很符合熊偉一向的投資邏輯:做有確定性的風險投資。此外,項目本身更讓他感到驚喜。成立於2013年,納芯微經過5年的發展已經成為華為的供應商。在同樣出身華為的熊偉看來,能夠打入到這家通信龍頭的供應鏈,證明納芯微在研發和產品層面上具備相當強的實力,同時創始人王升楊對模擬芯片行業的認知及市場敏感度也深深打動了熊偉。
時間窗口擺在面前,投還是不投?按理來説,答案很明確,但熊偉卻突然多了一絲疑慮,這是一種説不清的直覺,“我感覺選擇此時出手,似乎還差一點理由。”於是他決定再觀察,放棄了2018年那一輪融資機會。而另一邊,卻讓項目負責人方昕與納芯微創始人王升楊進行不斷接觸,建立長期聯繫。
熊偉坦言了自己的顧慮:納芯微本身的確質地優秀,但之前主營業務主要是消費類的接口調理芯片,市場分散且空間有限;即使已進入華為供應鏈,但作為排在TI、ADI等國外大廠之後的三供出貨量極低;以他對華為供應鏈的瞭解,納芯微進入華為象徵意義更大。熊偉曾擔心,在模擬芯片這樣一馬平川的賽道上,納芯微能否從一眾強勁的競爭對手中殺出來。
一年後,華為事件帶來了轉機。“當時消息一出,我就預判,納芯微很有可能就此從華為模擬芯片的小供應商,變為前幾大主力供應商。”高端芯片的國產化進口替代運動勢在必行。
於是,千乘再次啓動投決流程,不到20天時間就走完了內部決策流程。然而正準備和納芯微簽署投資協議時,意外發生了——彼時,某產業資本迅速出手“截胡”。“納芯微對外開放的融資份額並不多,這家CVC頗為強勢,給了我們不小的壓力。”熊偉坦言,千乘無論品牌知名度還是資金體量都不具有競爭力,但產業資本的入局印證了千乘團隊的眼光。
經過反覆溝通,納芯微最終選擇了千乘資本作為主投方,2019年10月,千乘資本成功領投納芯微數千萬元A輪融資。雖然投資被耽擱了幾個月,此時市場上多家投資機構對於納芯微的投資估值已經超過千乘資本報價的一倍,但王升楊還是按照此前談好的原估值接受了千乘的投資,這一點令熊偉十分佩服。同樣的故事在B輪投資時重演了一遍,在熊偉看來,王升楊的契約精神在國內當下的商業環境中彌足珍貴。
隨着納芯微業績的騰飛,越來越多的VC/PE機構開始找上納芯微,不少投資大佬親自出面,通過各種關係找到王升楊,希望能參與到公司的股權融資中。
2020年3月份,距離上一輪融資不到半年時間,納芯微新一輪增資前,有老股東有意進行部分股權轉讓。巧合的是,此次尋求退出的老股東在2018年曾與千乘資本商討過老股轉讓,儘管那次交易沒達成,但雙方認可度很高。“他打電話過來,説現在納芯微估值15億,很多機構搶着要進來,因為非常認可千乘,所以第一個電話就打給我了,給三分鐘時間考慮要不要接盤。”熊偉依然記着那一幕,“他的原話説,等這個電話放下來,就沒這回事了,優先權就不會再給我們了。”
熊偉捏了一把汗,電話也沒掛,馬上叫來相關投資人員討論。“大家都覺得估值漲得太快了,很糾結。但我們很看好王升楊這個團隊,馬上下定決心,把老股東這次轉讓的股份全部拿下來。”
後來事情的發展讓熊偉為這次決定暗自感到慶幸。據瞭解,在納芯微老股轉讓的同時,開啓了新一輪融資。王升楊明確表示,本輪融資只對新股東開放,引來一眾國內知名VC/PE激烈爭搶,最終只有兩家頭部機構成功入局,其他投資方均空手而歸。“現在回想,如果當時沒有果斷把老股份額接下來,我們後面一點機會都沒有。”
至此,納芯微融資身後集結了深創投、元禾璞華、中芯聚源、國科投資、元禾重元、匯川技術等一眾機構身影。招股書顯示,直到上市前,經過兩輪投資,千乘資本累計持有納芯微超過5%的股份,成為第二大機構投資方,按照今日市值計算,千乘資本持股價值超10億元,僅僅一個項目的賬面回報就相當於整隻基金的兩倍。
五年蟄伏,千乘資本一鳴驚人
千乘能夠成功押注納芯微,與掌舵人熊偉的背景不無相關,他早年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華為,後來獨立創業,最後選擇成為一名投資人。
1998年進入華為,熊偉用5年時間,從客户經理做起,深刻感受了華為早期的“戰狼文化”。這段經歷是人生寶貴的財富。“你會感受到一個優秀企業包括文化和管理在內的方方面面,也會明白一個初創公司最終能否走向成功,需要具備哪些核心要素。”
2003年,熊偉響應華為內部創業的號召,選擇從IT軟件入手,聯合創辦了一家名為深圳科皓的企業,年利潤從0做到幾千萬。從規模來説,這並不是一個十分亮眼的成績。熊偉總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自己從中積累了創業公司在戰略定位、產品研發、市場營銷、利益分配的種種經驗和教訓。他用一句通俗的話形容:“吃過豬肉和看過豬跑還是很不一樣的。”
2009年,隨着創業板登場,中國本土創投迎來一波高潮,熊偉此時剛結束創業,萌發了做投資的念頭,看準機遇加入了國內頭部人民幣基金達晨,從投資經理幹起。短短5年時間,他一舉捕獲了迅遊科技、兆日科技、拓斯達、道通科技等知名項目,直接升任合夥人,一度創下達晨合夥人最快升職紀錄。
在頭部創投機構的歷練和項目浸染過程中,熊偉深刻感受到中國傳統產業正面臨一場向產業互聯網的轉型升級,他隱隱預見了未來產業發展的趨勢,然而這些與他當時負責的投資方向並不太相符。於是,他產生了“二次創業”的想法:成立一支新基金。
2016年1月份,熊偉告別達晨,3月正式創立千乘資本,並僅用1個月時間完成了5億元一期基金的募集,後續中金啓元、元禾辰坤等知名機構參與增資認購,最終基金規模達到6.5億元。熊偉一開始便提出“數據重構產業”的理念,並聚焦產業互聯網領域,致力於打造一支“專業+專注”的垂直型早期基金。
“基金成立前面這5年,我們的投資邏輯不斷迭代,從產業互聯網,工業互聯網,到工業科技不斷聚焦,通過重注、加碼以數據化、智能化為代表的新技術,重構傳統產業,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熊偉介紹,千乘資本已投資26個A輪項目,其中在9個項目中參與了兩輪投資,目前有4個項目已上市,除納芯微外,還包括海目星(688559)、宏微科技(688711),思林傑(688115),帕瓦新材料已申報IPO,預計還有超過10個項目未來兩年擬申報IPO。退出方面,包括端點在內的7個項目全部退出,均取得不錯的收益。
2021年,千乘資本迎來五週年,逆勢完成募集規模13億元的二期基金。“這次我們不僅基金規模翻番,LP結構也得到了進一步優化。”熊偉透露,新基金近半的出資來自一期基金的LP,一期基金機構投資人中金啓元和元禾辰坤加倍加註,此外還吸引廣州金控、廈門建發、海寧半導體產業基金、中新集團、招商局集團等新機構LP入局,整體機構化率提升至85%,這在困難重重的人民募資環境下並非易事。
納芯微之後,批量複製投資邏輯
進入下一個五年,手握充足彈藥的千乘該怎麼投?熊偉思索了很久,千乘團隊在內部經過多次覆盤後得出結論,複製對納芯微的投資打法便是最好的答案。
一套屬於千乘的方法論漸漸成形:首先,通過加深行業、技術理解,識別捕捉到優質項目;其次,積累差異化的產業資源優勢,將投後服務前置化,保證在和大機構搶項目的時候,能投得進去;最後,就是投得好的問題,下手要穩、準、狠,敢於重倉。
納芯微一戰給熊偉帶來很多啓發。他認為,如果不是因為團隊對模擬芯片研究足夠深入,絕不可能此後敢於立即下重注投資納芯微。“和現在芯片投資熱不同,敢於在2019年5月16日之前出手的投資人,大部分要麼真正對國產半導體有情懷,要麼就是沒看懂,誤打誤中投對了。”在此之前,站在聚光燈下往往是明星的互聯網公司,投資半導體算是處於創投圈鄙視鏈的最低端。
同樣的,這種基於行業、企業的深入判斷也讓千乘有了敢於拒絕“熱門項目”的勇氣。不久前,千乘一位投資經理推過來一個估值5億元的項目,熊偉在詳細瞭解、梳理並分析後,直接要求對方報價打對摺,“投後2.5億元,多一分錢我都不會幹。”後來創始人上門拜訪千乘,熊偉真誠分析了這家企業當前發展面臨的核心問題,説到了創始人的心坎裏去。
“如果你真正懂行,哪怕拒絕對方,他也會欽佩你。”熊偉説,分辨項目只是投資的第一步,在高手林立的創投圈,能否拿到好項目的“入門券”才真見本事。如今硬科技搶份額現象成風,頭部機構、產業資本異常強勢,作為一家資金規模不大的早期機構,千乘如何擠進去甚至虎口奪食?
“現在要幫助企業解決生存、發展問題,投資機構才可能有機會。”熊偉直言,最實際的就是幫創業者找業務機會。鮮為人知的是,千乘曾為納芯微和工控龍頭上市公司牽線搭橋,促成了雙方的後續合作。
更典型的一個案例是對海目星的投資。彼時,千乘通過研究激光賽道發現各方面表現都十分優秀的海目星,經過各方引薦,終於對接上海目星創始人趙盛宇,卻被告知剛剛結束一輪融資。熊偉回憶,當時十分失落,但還是平復情緒與趙盛宇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溝通。
這一聊,讓雙方收穫豐厚。“他(趙盛宇)發現千乘團隊對激光領域的現狀和前景研究得十分深入,對海目星的戰略佈局也能提出一些切中痛點的建議,印象深刻。”最終,千乘順利躋身海目星A、B兩輪融資的投資機構隊伍,總投資額過4000萬元。
熊偉從趙盛宇口中得知,海目星正從專注3C到進軍鋰電行業,而鋰電的訂單規模和交付難度遠遠大於3C行業,交付能力是每家鋰電設備供應商的核心競爭力。於是,熊偉通過行業內的人脈關係,從某ICT巨頭為海目星引進四名核心人員,組建了一個強大的交付團隊。經過這一改造,海目星順利開拓了鋰電行業的客户,並陸陸續續拿到大訂單。
2020年9月9日,海目星在科創板成功首發上市,截止目前,市值超130億。按此計算,海目星一戰給千乘帶來回報超10倍。這是千乘第一個總投資額過4000萬元的項目,也是首個“本壘打”。
科技投資最缺人才
拿出Carry,不辜負每一個努力的人
在同行看來,一期基金迎來退出豐收期,二期基金又備足了彈藥,千乘儼然已經踏入發展快車道,然而在熊偉看來,依然存在一些隱憂。
“人才是我們面臨的嚴峻挑戰。” 熊偉直言,千乘的招聘要求比較苛刻,首先要是理工科背景出身,這樣保證能看得懂項目;其次希望具備知名龍頭企業任職經歷,或獨立創業經歷。“我們還希望投資人員具有遠大目標,科技投資需要使命感,除了掙錢還應有更高的人生追求。”
事實上,千乘對投資人才的要求不無道理。正如千乘資本合夥人成功總結,“我們更多是從行業研究定位系統性的投資機會點,然後從場景應用端找到項目投資。”這裏會涉及到很多晦澀難懂的細分行業知識,如果不是相關領域背景出身,很難做好投資。
而另一邊,還有一個整個人民幣基金面臨的共同難題:即便招來了合適人才,卻難以避免被美元基金等大機構挖角。自2021年以來,國內知名美元基金大舉進軍硬科技,第一戰便是挖人。2020年,千乘就有幾位投資經理被美元基金開出幾倍工資挖走,對團隊的打擊不小。
“説到底還是薪酬體系的問題。”熊偉坦言,美元基金給投資經理的起薪很高,但很少會分享Carry,只侷限於分配給合夥人級別,導致VC圈很多人對於Carry“只聽過但沒見過”。
與深創投、達晨等頭部人民幣基金相似,“我們也是確確實實地分Carry。”熊偉説,千乘允許投資經理級別同樣也能夠拿到Carry。更重要的是,Carry按負責的具體項目退出即退即分,而不必等整個基金回本之後才計算。
千乘還有另一個預備方案:如果基金沒有賺錢,但其中某一個項目獲利了,合夥人會把對應Carry預付給投資經理。甚至員工在項目退出過程中離職,千乘依舊會根據工作年限為其保留一部分Carry收益。
按照千乘的激勵安排,退出項目Carry收入的30%分給前台員工。“我們有個項目如果退出順利,3個投資經理組成的項目組,有望至少拿到上千個月薪的Carry。你在美元基金即使拿三、五百萬的年薪,也要用多少年才能達到這個目標?”
回顧十餘年的投資生涯,熊偉有一個很深刻的體會:投資人一定要目光長遠,不能只計較於短期回報,而應把精力專注於自上而下的行業研究,比別人看得更深更遠,幫助基金投 中好項目,獲得超額回報。“每一個努力過的人都不會被辜負。” 熊偉透露,千乘已經預留好足夠的資金和股份,以獎勵更多埋頭苦幹、做出成績的人。
納芯微今日成功上市,於千乘而言極具里程碑意義,這也是深圳乃至全國本土創投不常見的超高回報案例。進入下一個五年,熊偉強調了兩個字——剋制,他希望千乘成為一家規模剋制的精品基金,在工業科技賽道上捕獲下一個“納芯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