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界網1月30日消息，為數眾多的美股業餘炒家依託社交媒體平台和羣組團結起來，眾志成城，將目標股票價格推升到了外太空，徹底打爆了Melvin Capital等一眾專業空頭，聽起來，這確實是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的，韭菜逆襲鐮刀的絕妙故事。
居於風暴中心的，是一家業務表現極度掙扎的視頻遊戲銷售商遊戲驛站（GameStop）。1月12日的時候，該股的價格是19.95美元，到1月29日早盤已經超過了300美元。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遊戲驛站股價飆漲近17倍。
事實上，業餘炒家們對這隻股票的專注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只是到最近幾周，他們才終於集結起了足夠強大，能夠讓整個大盤都再也無法忽視的力量。現在，他們已經成為一個整體，擁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虛擬社區，在此分享自己的利得和虧損清單，後者顯示，他們每天都在同時進行着數以百萬計的期權交易，使得遊戲驛站，以及其他被空頭盯上的股票價格不跌反漲，持續上行。
在貧富日益高度不均的美國，人們對這種草根痛擊華爾街的故事，當然都是喜聞樂見。就連多數業餘炒家自己，也覺得他們是代表了普羅大眾，在對抗對沖基金、做市商、空頭、股票分析師……所有這些操縱當代金融系統，對大眾進行殘酷壓榨的壞傢伙。
不過，事情恐怕並不是這麼簡單而美好。事實上，這些散户的“領袖”們比別人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在這場轟轟烈烈的軋空最終崩潰之前，他們毫無疑問將適時離場，而那些真正的普羅大眾，則只能是傻乎乎地等待大屠殺。其實，這依然是典型的華爾街泡沫製造手腕，只是契合了當代民粹思潮，借上了免傭交易的東風而已。
需要説明的是，所謂空頭，就是下注於股價將要下跌的玩家。這些人的體量其實只佔整個大盤的大約2%。由於市場機制的設定，當他們押注失敗時，損失往往會大幅度超過他們實際投入的資金，他們完全可能會一直虧下去，沒有任何限度。
這就是Melvin Capital所遭遇的麻煩。因為做空交易的規模和特質，他們必須向證監會披露自己的空頭頭寸。Wall Street Bets羣組一些老到的玩家便挑中了這些頭寸下手，讓Melvin焦頭爛額。一時間，這些空頭在社交媒體上也成為了Wall Street Bets成員嘲諷的對象。
雖然這些社交媒體上集結的散户，其中也有不少賺到了一些錢，但是對於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而言，真正最重要的動機其實還真的不是賺錢，而是要打擊那些壓迫者，讓對方感覺到痛苦。
現在的事實就是，Wall Street Bets的玩家們早已不管青紅皂白，似乎已經將遊戲驛站視作了他們的“團寵”，任何敢於質疑該股價格的空頭，都會被他們羣起而攻之。換言之，這根本不是那種許多人以為的，華爾街貪慾蒙心胡作非為，打壓優質企業，草根散户揭竿而起，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戰勝邪惡陰謀的故事。
實情恰好相反，這些散户炒家所選擇的，恰恰是那些沒有前途的企業，蠻不講理的是他們自身，以自己的體量造成了現在的局面。正如一位對沖基金經理人感嘆的：“你拿出來的是自己認真研究過的結論，而他們卻對你舉起了如林的棒球棍。”
這不由得讓人想起了剛剛卸任的前總統特朗普，以及他2018年在北達科他州一次集會上的講話：
“我見到了這些被稱為‘精英’的傢伙。我看着他們，心裏説：這就是所謂精英？我們比他們更有錢，比他們更有頭腦，住着比他們更好的房子，開着比他們更好的遊艇，總之我們就是比他們聰明，而居然他們是‘精英’？我們才是精英，各位，你們和我們才是。”
“因此我説，遲早有一天，他們將一敗塗地，這些傢伙，他們願意稱呼自己為精英就儘管稱呼下去吧。可是，我們要知道，各位，我們工作更加努力，而且我們事實上比他們更聰明，所以，我們不妨稱自己為‘超級精英’。我們就是超級精英。”
特朗普看上去是在指責所謂的精英名不符實，但實際上，他的用意是在於呼籲普羅大眾站起來，將票投給自己，因為只有自己才是大眾的憤怒和沮喪的最佳代言人——他將自己塑造為大眾對着精英階層舉起的一根中指。
事情的緣起就在於，華爾街上的多數專家都相信，哪怕在近期的猛漲前，遊戲驛站的股價就已經高估了。這家公司主要是在各購物中心開設店面，銷售商品，而這種傳統實體商業模式已經是日薄西山，而去年爆發的新冠病毒疫情，更令這些玩家的處境雪上加霜。
於是，他們自然就開始做空這隻股票了。需要強調的是，空頭並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和多頭一樣，也只是現代正常股票市場機制的一部分而已。遺憾的是，他們恰恰踩到了一個非常不妙的時間節點，業餘炒家們決定集結起來，來發泄一下對於專業投資者由來已久的怨氣。
值得玩味的是，這些業餘炒家最主要的集結地，某社交媒體，恰恰也正是特朗普粉絲2016年大選期間最活躍的平台之一。
暴虐專家的運動最終聲勢大到了令人無法想象，而歷來以反傳統自命的特斯拉首席執行官馬斯克（Elon Musk）也看熱鬧不嫌事大，在社交媒體上做出了支持的表態。值得一提的是，馬斯克歷來反對社交媒體內容審查制度，而且對各種陰謀論都很感興趣。
那麼，遊戲驛站的猛漲，到底會以怎樣的結果收場呢？歸根結底，那些業餘炒家自己也不相信，這家幾乎被華爾街判了死刑的公司會突然變成下一個亞馬遜、蘋果或者谷歌。其實，他們想的就是要打擊專家，他們要證明，自己和專業一樣聰明，世界並不是專家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所以，幹就完了。至於，對着華爾街豎起中指之後會怎樣，以及這能夠解決什麼問題，這些他們原本也想不明白。
不過，這場轟轟烈烈的散户運動的領袖們，他們可是有着明確的目標和策略的。他們當然不是民粹主義者，他們只是在利用當前的政治和市場架構在執行自己的策略。
簡而言之，不妨將遊戲驛站，以及其他的“團寵”股票理解為迴旋鏢。Wall Street Bets裏有少數飛鏢專家，能夠準確地把握角度和速度，可以讓迴旋鏢在屋子裏持續轉圈飛行，一直不落地。當下，這些股票價格漲到這麼誇張，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同時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在迴旋鏢落地之前從這間屋子裏退出去，因為到了那時，所有還在屋子裏的人，就都將付出參慘重的代價，拋開股票和期權交易的相關損失外，還有國税局也在等待着大家。
這是因為，業餘炒家們大量買進的都是相同股票的看漲期權，由於供求關係的緣故，這些期權的價格已經變得非常昂貴。還可以肯定的是，因為頻繁交易獲利，他們還必須繳納大量的短期資本利得税。用一位期權專家的話説，到了最後，這些業餘炒家很可能把賬户裏的錢賠得精光，同時還欠上一大筆税款。
當然，任何有經驗的交易員都知道，很多短期軋空行情，最終都會以慘烈的崩潰告終。現在的情形就是，少數動機不可告人的線上投資領袖，帶領着為數眾多，已經殺紅眼的業餘炒家，四處尋找空頭去攻擊，就像匈奴人在阿提拉帶領下席捲歐洲一樣。這一次的收場會例外嗎？
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也許這次真的不同，也許那些領袖們也真的希望自己的追隨者能夠發一筆財，也許業餘炒家真的能夠從此改寫市場的遊戲規則，他們能夠逃脱之前眾多軋空行情的宿命，賺到錢，並且留住錢……但是，也許根本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