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 | 俄羅斯外債違約的可能性及影響
特約撰稿 何習堯
近日，國際投資者密切關注俄羅斯主權外債可能發生的違約事件。若3月16日到期的1.17億美元票息無法順利支付，俄羅斯將繼1998年之後再次主權債務違約。國際三大評級機構目前均已將俄主權債務的評級下調至垃圾級別。3月13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格奧爾基耶娃也表示，俄違約“並非不可能”。若俄羅斯發生外債違約，會給國際投資者帶來較大損失，對我國金融市場也可能產生一定影響。
可能性分析
俄羅斯現有外匯儲備總量約6400億美元，其中歐元佔32%，美元佔16.4%，黃金佔22%，人民幣佔13%。但由於受到西方主要國家和地區的制裁，其中近一半美元和歐元無法動用。此外，美國數名兩黨參議員已聯名提出議案，禁止美國實體與俄央行進行黃金交易，若後續得以通過，則俄央行很難在市場上出售黃金變現。因此，俄羅斯可動用的外匯儲備可能會僅剩未被凍結的人民幣及少量其他貨幣。
即便在最壞情況下，俄方可動用的外儲仍有1900億美元左右，因此，支付3月16日到期的1.17億美元票息完全不成問題，將其外儲中的其他貨幣在外匯市場上兑換為美元即可完成償付。但俄羅斯似乎並不願意這樣操作。俄財政部長西盧安諾夫3月16日表示，俄方已委託一家代理銀行支付相關票息，但由於美方凍結俄政府的外匯賬户，該筆款項可能無法到達外國債券投資者手中。換言之，俄方堅持動用已被凍結的外匯儲備進行償付，可能導致西方銀行無法執行支付交易。到目前為止，沒有跡象表明債券持有人已收到美元票息。西盧安諾夫還表示，若銀行在執行交易時出現“複雜狀況”，將再準備一份盧布等值的轉賬命令。此前普京已簽署總統令，允許用本幣盧布償還以外幣計價的外債，但這在西方債權人看來明顯不可接受，會造成事實上的違約。
儘管目前投資者尚未收到票息，但仍存30天的寬限期。換言之，在4月15日之前，俄羅斯仍有操作時間和空間。若俄方有意願償付，違約可能性較低。摩根大通的研究表明，外國投資者持有約200億美元以外幣計價的俄羅斯主權債務，因此，其可動用的外儲規模完全能夠覆蓋。事實上，在俄烏戰爭爆發之前，俄羅斯的政府債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的安全評級相當高。
不過，俄方也有可能故意違約，即堅持用已被凍結的外匯儲備或盧布進行償付，以此給歐美投資者造成損失，作為對制裁的反擊。此前的總統令規定，對於未制裁俄羅斯的國家，俄方可以選擇使用外匯償還債務；對於參與制裁俄羅斯的“不友好國家和地區”，則可以使用盧布直接償還債務。這種區別性對待顯示出其反制的意圖。
除政府債外，俄羅斯企業尚有約210億美元的外幣計價債券為國外投資者持有，這部分債券面臨更大的違約風險。由於俄羅斯政府實施了管制措施，出口企業必須將其外匯收入的80%結匯，這很可能導致其無法存餘足夠的外匯償付外債。即使外匯存餘充足，也可能因為管制措施而無法順利匯出。儘管此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石油公司和俄羅斯國家石油公司已償付了其國際債券，但其他俄羅斯企業能否有這些巨型能源企業的償付能力和支付手段，需要打一個大問號。
西方對俄羅斯的封鎖和禁運，以及戰爭的持續消耗，必將對俄羅斯經濟造成重大沖擊，吞噬其外匯儲備，導致其國內物資短缺、通脹上升、貨幣貶值、現金流惡化。這些都放大了俄羅斯政府和企業的外債違約風險。
影響分析
對歐美的影響方面。俄羅斯現有以外幣計價的債券（含政府債和企業債）約1450億美元，其中約410億美元為外國投資者持有，主要為歐美銀行，其中歐洲銀行的風險敞口更大。若俄外債大量違約，這些投資者勢必遭受損失。但由於體量不大（相比之下，美國政府2020年僅對外支付的債務利息便高達1372億美元），因此不至於釀成系統型危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格奧爾基耶娃和歐洲中央銀行副行長金多斯均表示，俄外債違約對金融系統的衝擊在可控範圍之內。
對俄羅斯自身的影響方面。債務違約會極大衝擊俄羅斯政府和企業的國際信用和投資者信心，導致其很長一段時間內難以在國際市場上順利融資。然而，根據目前的制裁措施，俄羅斯政府本已無法在美、英、日等國市場上發行國債，因此，違約並不會對俄羅斯政府造成額外衝擊。對於部分大型企業而言，情況類似——美國的制裁措施也對13家最重要的俄羅斯企業和實體作出債務和股權限制，其中包括5家銀行，以及覆蓋能源、電信、鐵路等行業的8家企業。對於中小企業而言，無法在國際金融市場上融資的影響，遠小於因制裁、禁運導致經濟下滑而帶來的衝擊，相比之下並不是其需要擔心的重點。當然，部分認購了債券的俄羅斯銀行及國內投資者將蒙受一定損失。
對中國的影響方面。我國內地投資者對俄羅斯債券的投資份額非常小。2015年，俄羅斯財長曾表示，中國內地投資者當年購買了500億至600億盧布的俄羅斯聯邦政府債券，近年來並無相關報道。因此，俄外債違約不會造成直接的重大損失。此外，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中國台灣地區部分保險公司持有約45億美元的俄羅斯主權債，若俄政府違約，其將蒙受損失。
但與此同時，俄債違約可能產生外溢效應，對中國債市和股市將造成一定衝擊。1998年俄羅斯本幣主權債務違約時，曾動搖國際投資者信心，引發新興市場的債券和股票拋售。此外，由於俄方無法動用美元和歐元外儲，因此可能拋售所持有的人民幣債券換取流動性，以應對支付需要。對於俄外債若違約對中國會產生多大的外溢效應，仍需進一步觀察。
結語：決定因素是戰爭走向
可以説，誘發俄羅斯外債可能違約的直接原因，是西方的金融制裁，而金融制裁又是因俄烏戰爭而起。因此，戰爭走向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違約是否會發生。若通過各方努力俄烏達成停火協議，同時美西方制裁對俄取消，俄羅斯的債務將可以順利償付。反之，戰事拖得越久，俄方違約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過，美國財政部日前已表示，至少在今年5月底之前，不會禁止俄羅斯央行和其他俄羅斯機構償付美元債務，算是為俄方留了一道口子。在今年5月底之前，或許局勢會有所轉機，使違約的風險得以化解。（作者簡介：何習堯，浙江外國語學院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