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買菜會步每日優鮮後塵嗎?
來源:雪豹財經社(ID:xuebaocaijingshe) 作者:李欣彤
3年虧損115億,叮咚買菜怎麼突然盈利了?
■每日優鮮跌入谷底,叮咚買菜交出自成立以來最漂亮的財報,竭力與之劃清界限。但3年虧損115億元的叮咚買菜一朝盈利,這份趕出來的成績單,能否驅散市場的疑慮?
■每日優鮮潰敗並不意味着前置倉模式走入絕境。在客單價提高、單量提升和成本結構進一步優化的情況下,前置倉或可實現盈利。
■每日優鮮做寬,叮咚買菜做厚,二者同行不同路。沿着供應鏈向上遊摸索,叮咚買菜選擇了更深、更窄也更險的道路。摸着石頭過河,叮咚買菜能否跑通一條生路?
每日優鮮暴雷的巨震餘波未散,被波及的各色玩家中,叮咚買菜是離得最近的那一個。
為了與跌入谷底的同行劃清界限,叮咚買菜CEO梁昌霖在財報電話會上公開表示,非常不贊成那種“看到一家企業遇到困難,就覺得全行業都不行”的“簡單、線性的思維方式”。與之配合的,是一份自成立以來最漂亮的成績單。
2022年二季度,叮咚買菜實現營收66億元,同比增長超40%;在非美國通用會計準則下(不計算激勵股權)淨利潤2060萬元,首次實現季度盈利。就像一陣及時雨,這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澆滅了從每日優鮮處蔓延而來的輿論之火,市場情緒為之一振,叮咚買菜績後漲幅一度超過11%。
但外界的疑慮並未就此打消。
每日優鮮前腳狼狽退場,3年虧近115億元的叮咚買菜後腳就宣佈盈利,時機巧合得令人猝不及防。靠天時地利和自斷臂膀實現的盈利,未來會持續嗎?每日優鮮玩不轉的前置倉模式,徹底翻車了嗎?
01 突然盈利背後
在每日優鮮暴雷的陰霾下,叮咚買菜這場突如其來的勝仗,驚大於喜。
二季度,叮咚買菜淨虧損3450萬元,去年同期淨虧損19.37億元;在Non-GAAP口徑下經營利潤轉正,淨利潤2060萬元。與此前動輒十億元級別的虧損相比,堪稱天壤之別。
但梁昌霖在財報電話會上不得不承認,此次扭虧為盈,離不開疫情帶來的利好影響。
易觀千帆的數據顯示,近一年,叮咚買菜App的活躍人數在今年4月達到914.93萬的峯值,恰逢上海疫情爆發、封城保供時段。
在這一因素推動下,二季度,叮咚買菜營收同比增長42.8%至66.34億元,環比增長21.8%。其中,近99%的營收來自銷售自營產品的收入和非自營產品的佣金,總GMV同比增長32.3%至71.2億元。
要在短短3個月內扭轉鉅額虧損、擠出利潤空間,僅靠開源顯然遠遠不夠,還得大力壓縮成本。
2022年上半年,叮咚買菜關停了10個不具備前置倉模式生存條件的二三線城市,輻射的城市數量從2021年末的37個減少至27個,更聚焦於北上廣深等超一線城市和部分一線城市。
斷臂求生之舉,讓叮咚買菜的銷售和營銷支出大幅縮減1.467億元,比去年同期的4.1億元下降64.2%,總營運成本同比增加0.8%至66.3億元。截至二季度,叮咚買菜毛利率為31.6%,同比提升了17個百分點。
收入漲了近一半,成本基本與去年持平,叮咚買菜的財務狀況明顯改善並不令人意外。問題是,這一開源節流的舉措能否長期持續。
疫情緩解後的5月、6月,叮咚買菜活躍人數明顯降温,迴歸到700萬左右。時代財經援引上海叮咚買菜站點負責人説法稱,疫情期間,高峯期站點分揀人員人均每日完成140單,而疫情前後平均單量只有80單左右。
百聯諮詢創始人莊帥向雪豹財經社解釋稱,開源指的是“疫情的保供業務刺激北京上海兩地需求激增”,並不具有可持續性;同樣,節流是建立在撤城、裁員、前置倉大規模收縮的基礎上,未必是公司經營管理水平的提高。
一個可供參考的跡象是,月均付費用户總數和前置倉數量這兩個關鍵數據,自2021年四季度起便再未在財報中披露過,取而代之的是訂單總數。而在最新一季財報中,上述數據全部“隱身”,連訂單總量也消失不見。
一家倚重運營能力的公司,在重要的運營數據上和資本市場打起了啞謎。這或許透露出,支撐叮咚買菜二季度營收和GMV高速增長的主要因素之一,是疫情期間客單價大幅提高。
這也意味着,叮咚買菜在財報中所言非虛:第三季度可能會迴歸虧損狀態。
每日優鮮跌倒、叮咚買菜吃飽的假想沒能成為現實。在外界看來,叮咚買菜的階段性盈利更像是刻意為之,硬拗一番繁榮景象,竭力證明自己活得還不錯。但臨時抱佛腳“刷”出來的成績單,無法撫平每日優鮮暴雷後整個行業的焦慮。
人們真正關心的是,前置倉模式真的能跑通嗎?
02 懸崖邊上的前置倉
兩年前,盒馬鮮生總裁侯毅用100多家前置倉門店的慘痛教訓,得出一個結論:“前置倉是做給VC看的,沒有未來。”
兩年後,前置倉首創者每日優鮮的倉皇敗退,讓這一模式再次成為籠罩行業的陰霾。
前置倉模式誕生的初衷,是為了解決生鮮零售行業陳疾——“供需兩旺、流通不暢”。具體做法是在城區內佈局若干個小型倉庫,每個倉庫覆蓋周邊3~5公里的客户需求。前置倉模式的核心是提升配送效率,也就是每日優鮮、叮咚買菜主打的“30分鐘極速達”。
但在業內人士看來,前置倉的模式天然存在“不可能三角”。
在配送速度、倉儲成本和商品豐富度之間很難做到平衡,要想實現其中兩項,就必然要捨棄剩餘一項。比如,提高配送速度和產品豐富度,就必須保證倉儲的位置、規模、密度,導致倉儲成本居高不下。
若要三者同時滿足,就意味着要支付高昂的房租、人力和配送等履約成本,也就和不盈利劃上了等號。
在前置倉的計算公式中,全鏈條的履約成本包含倉庫租金、員工費用、配送成本、物流成本、折舊費用、水電費用等6項。據東北證券研報數據,前置倉模式的履約費用是傳統中心倉電商的3倍、平台型電商的2倍、社區團購的6倍。
百聯諮詢創始人莊帥向雪豹財經社算了一筆賬:一線城市一個300平方米的前置倉,能存放1500個SKU,前期投入約50萬元。在日均1500單的情況下,倉內作業員工加上配送員工需要25人左右。相比之下,一個150平方米的24小時營業便利店,只需5~7人。
回看每日優鮮和叮咚買菜的招股書,2020年,每日優鮮的履約費用為15.77億元,佔總收入比重25.72%;同期,叮咚買菜的履約費用為40.44億元,佔比達35.7%。換言之,每日優鮮和叮咚買菜每收入100元,就要分別花25元、35元投入到履約中。當時,兩家公司的毛利率均不到20%。
侯毅在2021年的一個行業峯會上表示,前置倉的模式不合理,除非通過大規模收費把物流成本收回來,才有可能盈利,但從今天的格局來説,還沒有盈利的。
平安證券一份研報稱,履約費用中佔比最高的是配送費用。前置倉模式本身決定了配送費用是一筆剛性投入。
2021年Q1,叮咚買菜單均履約費用21.3元,其中配送費12.7元;每日優鮮單均配送費約14元。相比之下,依託於美團生態的美團買菜,配送費用被外賣業務攤薄,單均配送費穩定在7.2元。京東到家背靠京東物流,單均配送費常年穩定在6元以下。
一邊是生鮮電商的毛利率低、損耗大,另一邊是難以壓降的履約成本。當履約成本持續吞噬毛利,平台自然看不到盈利的可能。
懸崖邊上的前置倉模式,就像一個巨大的焚鈔爐。盲目擴張的每日優鮮,由於業務造血能力遠低於成本投入速度,最終陷入資金鍊斷裂的泥淖。
但以每日優鮮之困來徹底證偽前置倉,也並不公平。正如梁昌霖所説:“不能以簡單的線性思維,判定整個行業的死局。”
為了跑通前置倉模式,每日優鮮和叮咚買菜有過相似的規模化嘗試,也走過截然不同的道路。“始終堅持前置倉模式,不打算轉換賽道”的叮咚買菜,會步每日優鮮的後塵嗎?
03 同行不同路
在資本眼中,效率和規模化是一個動聽故事的必備元素。瘋狂擴張,是前置倉“雙雄”早期不約而同的選擇。
2019年,叮咚買菜前置倉數量僅550個,至2021年末已近1400個。每日優鮮在高峯期前置倉數量也達1500個。密集地設置倉儲,是為了提升配送效率,滲透更多用户,推高生鮮電商市場的天花板。
以虧損換效率和規模的路沒有走通,每日優鮮和叮咚買菜逐漸分道揚鑣。梁昌霖在財報電話會上總結:友商們選擇做寬,我們選擇做厚。
每日優鮮選擇從生鮮電商過渡到線上超市,增加商品品類,提升客單價。2020年起升級前置倉,SKU由500個快速提升至3500個;2021年上線“雲超”業務,品類從生鮮擴展到日用百貨、個人護理、小家電等。所有標註雲超的商品都顯示“最快次日達”,且由第三方配送服務。
每日優鮮創始人徐正曾在談及盈利模式時提到,客單價低於70元都是在燒錢,只有提升客單價才有盈利希望。在他的規劃中,日用品的毛利更高,能顯著提升客單價,帶來實打實的利潤。
短時間內,每日優鮮的客單價快速提升,在生鮮領域算得上佼佼者。財報顯示,2021年Q2,每日優鮮客單價96.1元,同期叮咚買菜的客單價據估算只有60元左右。但由線上菜籃子轉型線上超市,每日優鮮的核心競爭力和不可替代性也在被削弱。截至2021年12月,每日優鮮的活躍用户數從上年同期的870萬迅速降至571.7萬,不到一年減少300萬。
此外,徐正的觀念是“要選就選指數性、而不是線性增長的事做”。這也導致每日優鮮為尋求高速發展而過於冒進。主營業務尚在虧損,每日優鮮又嘗試了智慧菜場、零售雲等業務,甚至拓展到線下,招聘2000多人的團隊做“無人零售”,難免操之過急。
叮咚買菜的梁昌霖則堅信得供應鏈者得天下,“不耍小聰明,死磕商品力”,將產品能力作為主要增長動力。
聚焦生鮮品類,叮咚買菜向上探索供應鏈,加大對自有品牌和商品研發的投入。叮咚買菜的自有品牌“拳擊蝦”單價99元,毛利率33.8%,超出其目前的整體客單價和毛利水平。2022年Q2,叮咚買菜自有品牌商品銷售額佔比已達到17.5%。
2021年,叮咚買菜入局預製菜市場。目前做預製菜的上市公司毛利率普遍在30%左右,遠高於叮咚買菜的水平。商務部數據顯示,2022年網上年貨節期間,叮咚買菜的預製菜銷售額同比增長400%。
開源的同時,叮咚買菜以斷臂的方式大幅節流。2022年上半年,叮咚買菜拋棄二三線城市,聚焦更有“錢景”的市場。諮詢公司Mob研究院的一份報告顯示,生鮮電商用户主要集中在一線與新一線城市,佔比達到62.9%。
按照梁昌霖的設想,每個前置倉在經營一年後,日訂單能達到1000單,客單價超過65元,刨去履約成本後,每單的營業利潤率預計能超過3%。
去年12月,叮咚買菜宣佈在上海全面盈利,平均客單價達到66元,較全國平均水平高出6元,毛利率高出2.7個百分點;每單末端履約費用10元,低於13元的平均履約費用。今年上半年,叮咚買菜長三角區域營收同比增長47.9%,實現了3.7%的正向經營利潤率。
但這並不意味着,叮咚買菜能如願走上一條“盈利的堅實道路”。
“長三角本就是叮咚買菜的大本營,這次疫情讓它有機會彎道超車,但第三季度會打回原形。”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告訴雪豹財經社,生鮮電商本就是輕模式,做重供應鏈相當於重新回到傳統零售的地基建設,沒有足夠厚的資本和足夠長的時間支撐,結果很可能就是壓死自己。盒馬的前車之鑑,叮咚不得不防。
無論如何,叮咚買菜走上了一條與每日優鮮截然不同的路,排坑趟河,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