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朋友圈裏被多部神劇刷屏,其中一部是馬來西亞拍攝的單元劇《美麗新世界》,其中的第一個故事《丈夫》一開頭的設定就非常勁爆:2016年,男女人口比例嚴重失衡,世界陷入女寡男多的局面。新世紀的文明,從女權抬頭而開始。法律規定:一個女人可以娶兩個丈夫。男人,沒有反對的權利。
女人成為了世界的主宰,而男人則需要臣服於“妻綱”之下,遵守三從四德,操持家務。如果哪個丈夫在結婚後還在外面工作,人們便會紛紛批評他的妻子沒有好好管教他,讓他的心都野了。如果丈夫結婚多年還沒能讓妻子生下可以繼承財產的女兒的話,妻子完全有權利再娶一個丈夫,或者直接把這個丈夫休掉。
這種“女尊男卑”的性別倒錯設置讓這部劇處處透露着反諷的意味,男主叫淑賢,女主叫建國,男配角叫招妹、小柔、安安,安安家裏生了三個兒子都嫁不出去因此被人看不起,只好頻繁相親任女人挑挑揀揀。作為劇中封建家長的代表,女主媽媽的口頭禪是“男人出去工作能幹嘛?倒不如留在家裏想辦法給陳家開枝散葉!”、“男人結了婚就應該遵守本分照顧家庭,相妻教女就不用説,最少也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這些乍看讓人笑破肚皮的對白和劇情,卻在聯想現實之後讓人不由得內心沉重,平日對待女性時天經地義的態度和脱口而出的大道理,卻在將性別轉換之後咀嚼出了荒謬苦澀的意味。
鏡像中的世界裏,丈夫是沒有提出離婚的權利的,如果他出軌給妻子帶了綠帽子的話,法律規定丈夫會被判死刑,而妻子動用私刑打死丈夫則完全不用負上任何刑事責任,因為這是個人的“家事”。故事就是以妻子用棍子將疑似出軌的丈夫揍了個半死開場的,然而現實中比這荒誕的事情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還記得北京女孩董珊珊嗎?2009年她被新婚丈夫王光宇家暴近10個月後,體內多臟器出血,血液甚至將腹腔撐得象足月的孕婦,身體多處骨折、肺挫裂傷、面部挫裂傷,四肢挫裂傷,最後死在了醫院。然而丈夫王光宇僅以虐待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六個月,在服刑三年多之後刑滿出獄,據説他已經新娶了妻子,並且再度對其實施家暴。當我們為《美麗新世界》中被家暴致死的丈夫義憤填膺的時候,現實中有無數個董珊珊已經遍體鱗傷甚至失去了生命,而卻被很多人漠然置之,習以為常。
“美麗新世界”這個詞首次出現是英國作家阿道司赫胥黎於1932年發表的同名政治諷喻小説。講述的是機械文明下的未來社會中,人的“人”性被機械剝奪殆盡,處於“幸福”狀態的人們產生於工業化的育嬰房,接受種種安於現狀的教育,熱愛機械化的工作與生活方式的未來生活。這個看似完美的“美麗新世界”,雖然處處都是現實的反面,實際上並沒有解決人類社會中存在的問題,因此既不完美也不美麗。
電視劇《美麗新世界》也是如此,短短三集劇情裏,看到男性站在女性角度去反思男權社會存在的種種不公時,女權主義者們初時感覺大仇得報,可是隨着劇情的發展,故事卻漸漸走向了偽女權的方向。
真正的女權主義者要求的是平權,因為在男權社會里女性要求的是平等的生存環境和機會,而不是要求女權壓倒男權。兩性之間的關係不應該演化為彼此對立的階級鬥爭,任何只要權利不要義務的女權實則都是偽女權。而《美麗新世界》中的“異類”、不安於相妻教女命運的男主淑賢正是一個這樣的偽男權主義者,他因為不滿妻子建國在母親的壓力下再娶了一個小丈夫,就半推半就地和自己的上司出軌,因為表面強勢的女上司在牀上甘願做一個小女人,讓他找到了大丈夫的感覺。
妻子得知他出軌的真相之後怒斥:“你的所作所為不是在要求男女平等,而是要求我成為一個服從你意志的小女人。”打着男女平等旗號的淑賢,想要去到的“美麗新世界”,不過是之前那個男尊女卑,妻子是丈夫所有物的時代。而且劇情的發展非但沒有批判淑賢這種“偽男權”的思想,反而讓建國也接受了他的思想洗腦,不僅原諒他的出軌,還休掉了小丈夫,自己養大兒子等他回來。
建國和婆婆的一番對話徹底推翻了此劇一開始的高度,婆婆説:“人家説這個時代當男人真命苦,其實當女人也一樣苦。”建國接過話頭來説:“因為女人總是離不開男人。”建國和小丈夫安安思考了半天,將男女不平等的癥結歸於“婚姻本來就應該是一夫一妻制,一個男人不應該有兩個老婆,一個女人也不應該有兩個老公,愛情的世界裏從來就容不下第三人。”一部本可以深入討論兩性平權話題的神劇,因為強行將主題昇華為雞湯教中歌頌“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婚戀觀,而最終爛尾。
亦舒很早前就説過:“男人永不怕出軌,因為這個社會説了,原諒是女人的義務。”而《美麗新世界》中解決問題的方案,仍然沒有逃出這個“真理”。然而男女不平等的現實,並不是因為某些人不遵守一夫一妻制而造成的。一百年前的文藝作品中嘲諷妻妾成羣的現狀,歌頌一夫一妻制的高尚是一種實現男女平等的進步行為,而在當下卻顯得過時了。
如今的時代無論男女,都在追求個體平等和選擇的權利,我們想要的是無論自己結不結婚、和同性或是異性結婚、生孩子或是不生孩子都能被人理解和尊重的自由;我們想要的是拋卻體力因素之外的平等對待,任何人都不會因為自己的性別被歧視、被打壓;我們想要的是自主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而不會有人因此説“這是女人該做的事”或者“這不是男人該做的事。”
這才是真正的美麗新世界,而打着男女平等幌子的神劇《美麗新世界》,對不起,我看不出它和我們身處的現實社會有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