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一次,我們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尋找到五位觀眾認可的“老戲骨”演員,一起聊了很多話題:關於自己、關於演戲、關於市場,甚至小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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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訊娛樂專稿 (文/陸晨 責編/子時 楊曉露)
本週三,正午陽光大劇《外科風雲》收官,但在結局夜裏,引發劇迷歡呼的卻不是、白百何在劇中的牽手成功,而是大BOSS金士傑為自己的強勢辯白。彈幕裏,觀眾一邊入戲地指責他“太壞了”、“不要臉”,一邊又不得不認可演員本身的演技,道一聲“老戲骨功力了得”。
就在半個月前,引爆了口碑和收視的《人民的名義》結束了自己的燎原,但餘熱未退。最顯見的是,、、等一眾被稱為“老戲骨”的演員,近來也有了“小鮮肉”的流量號召力。
在這一場接一場的全民看劇狂歡中,“老戲骨”一詞被紮紮實實地帶火。伴隨着跟“小鮮肉”天生在字面和深意上的CP氣質,“老戲骨”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人們的口中。
這個詞彙甚至還有了自己的檢索詞條。被定義為“演技精湛的影視戲劇老演員,演戲惟妙惟肖、演什麼像什麼”。這一次,騰訊娛樂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尋找到五位觀眾認可的“老戲骨”演員,一起聊了很多話題。他們當中,既有從台來大陸拍戲的金士傑;也有史書不離手、愛演歷史人物的;抑或拍戲、被觀眾認可的。當然還有最近因《人民的名義》又大火的張凱麗、侯勇。
關於自己、關於演戲、關於市場,甚至小鮮肉,他們都説了很多。為了更原汁原味地呈現,我們最大限度保留了每個人的精華表達,並採用第一人稱的形式,為你呈現。
老戲骨接戲的標準:有人隨緣有人憑心
老戲骨可謂演什麼像什麼,但在開演之前,他們更強調一個選擇的動作。
説起選擇的標準,金士傑、何冰等幾位演員自動分成了兩派:感性和理性。金士傑、張凱麗自言是“隨緣、感性”的人,而何冰卻有自己理性的思考,比如要演的是“人”,而非“事”。
金士傑:戲太多不接 我不能那麼長時間看不到孩子
很多人認可金士傑在《外科風雲》中的演技
我接戲的標準?沒有,通常就是隨緣。
比如説電影《剩者為王》,製片人對我説,所有的演員陣容當中,他第一個找的不是男女主角,而是我。因此就表示,他們對我有一番認識,有一種希望,那麼我就必須接受這個挑戰。
我有一個最大的麻煩,講出來好笑:戲太多不接,因為我不能那麼長時間在外頭看不到孩子。現在很多量太大的戲,我統統拒絕,這個原則是確定的。我出來就是賺奶粉錢,但也不能因為賺錢就太久見不到他們,他們會把我忘了,我也會很捨不得他們。
我來大陸拍戲,最早接觸的就是《繡春刀》的導演,那時他完全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初出茅廬,之前就拍了一個電影。那你説我為什麼要接?他年輕,作品有出息,可是條件不好,給我的待遇不高,但這個事我愛啊,就來了。
金士傑接演《繡春刀》是因為欣賞導演路陽
這一次演《外科風雲》很高興,因為劇本寫得好,我很驚訝。這導演是神聖?這個人是誰?我後來打聽了下,是《琅琊榜》、《偽裝者》的導演,真的是被震到了。後來到戲都拍完了以後,我才對導演説,我嚴重佩服你的東西。他説“真的啊”。他還是蠻謙虛的小孩子,我真的是蠻佩服的,年紀輕輕,做出這麼多事來。
這兩三年當中,最讓我快樂的那件事,就是出演《外科風雲》,因為我讀了一個好劇本。
何冰:劇本是描寫人的我就接 説事的就考慮考慮
我有我自己的一個標準,劇本大致分兩種,一個是説事,一個是説人。只要這劇本是描述人的我就接,它是説人,它在進入人的內心、人的情感、人的命運、人的經歷、人的變化,只要是這個,我就接。如果是説事,我就得考慮考慮,因為它在表演上沒有什麼更多的對你的寄託,人家是説這件事情。
現在人家是一個月拍倆戲,我是一星期推兩個。剛剛,昨天和前天都在推。比如這《人民的名義》火,大夥兒全來反腐,反腐的本子推了倆。你説這貪官從哪兒來?貪官是對物質的貪婪,用這個來驅動。如果劇本是讓你進入他內心去研究的話,我一定去演。但往往不是。
何冰把裏的角色宋慈稱為“神”
我必須得承認,我也演過神。《大宋提刑官》的宋慈是神。宋慈這個角色大家之所以覺得他好,是因為大家對公平公正有一個追求。人們希望找一個正義代言人,希望找這麼一個法官替老百姓説出自己的憤懣以及不滿。咱們都是老百姓,生活中有太多(不如意)。大街上人家的車別你一下,你就乾生氣沒轍,希望有人能站出來説他別你不對。但人是好壞同在的,我們每個人有優點就有缺點,你儘可能作為演員讓他豐滿,他就是有這個缺點,他就是有某方面的優點,合在一塊是這個人。你看宋慈身上沒太多缺點,他缺點少,劇裏沒有寫這一塊。
(演宋慈)那會兒我30多歲,孩子剛生,也沒買房,階段不一樣。那時我對生活充滿恐懼,我未來怎麼辦?我的家庭(怎麼辦)?那時候也沒有條件,如果你仔細看我的履歷,那些年我一年演一百多集,不停地在拍,我們60後這一代演員你看誰的履歷不是這樣。
但現在不了,這就是任性。就覺得我到這歲數,我應該享受我的生命,我應該享受時間。你説我到劇組之後,我不舒服,明明心裏不愛幹這事,演戲還不是簡單的事情。也不負責,對人家也不好,這錢拿着也不安心。我為什麼要把這幾個月時間放在一個浪費的狀態下,這幾個月我可以在家陪家人,哪個更有價值呢?
但話説回來了,如果家裏揭不開鍋,我也就去了,這咱實話實説。這不是能吃上飯嗎,沒有遇到生活問題,那就算了。
在觀眾叫好之前,老戲骨如何準備一個角色?
張凱麗出演《人民的名義》是看在導演的面子上,她用客串的心態加入,只是想給導演幫個忙。但最終,她還是給了劇中人物吳老師豐富又細膩的處理,讓編劇周梅森在看完後,都特意電話她表示感謝。
在騰訊娛樂的採訪中,包括張凱麗在內的幾乎所有老戲骨,都表示他們準備一個角色,需要耗費相當長的時間,因此尬戲是他們絕對不能接受的。金士傑要求劇本儘量早交到他手上,他會抽空就讀,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目的是把文字氣息的語言,轉換成可以是“真人真口”説出的話。
侯勇則把自己徹底關起來。他把劇本一張張地拆開,貼在牆上。理清人物線、再理清故事線,一系列工作做下來,到了片場自然就能遊刃有餘。
張凱麗:吳老師的抑鬱症是我後來加的
其實最開始的前十年左右,大家都是叫我慧芳。我覺得“慧芳”帶給我的太多了,我真的不忍心把她和別的角色放在一起來衡量。後來演了其他一些角色後,觀眾的認知就混亂了,他們就再叫回我自己的本名。這段時間(《人民的名義》開播後)我都在日本這邊工作,尤其是在日本的街頭碰上中國觀眾都會叫我吳老師,我才感覺這個戲可能確實影響力挺大的。
張凱麗演火了《人民的名義》中的“吳老師”
實話説,我到了《人民》劇組後才發現這不是友情客串,戲份也不是幫幫忙,我們對這個角色花了很多的心思。我首先覺得這個人物是非常有深度的,心裏有另一種東西。因為這個認知,讓我跟張志堅老師一見如故。他當時聽説我來演的時候也特別興奮,他覺得“我的老婆就應該是這樣的”。
其實你想想咱們生活中,別説她這樣高位上的一個官太太,一般普通的婦女又有多少人遇到這種情況呢?婚姻中的兩個人,男方在外邊都已經有了第三者,他的老婆明知道是這種情況,但都不能離婚,有太多因素讓她沒有辦法這樣做。吳老師她還不是這種柴米油鹽的事,對她來説,她的名聲,她的面子,她的所有的這些光環可能對她來説更重要。她還説到了一個女兒,最讓她值得驕傲的就是她的女兒,所以她能夠為此忍受所有屈辱。
我跟李路後來把這個人物處理的有一些抑鬱症的感覺,因為我們想一個女人長期在這種高壓下,在這種精神壓力下生活,她不可能特別正常。所以有些時候我要表現出那種神經質,讓她極致一點。
整個樣片審查之後,周梅森老師和李路在一起吃飯,電話就打了過來。我從來沒有跟周老師見過面,也是第一次通電話,他説他一是沒有想到李路能找我來演,二是沒想到我能把這個角色演得這麼好,能看出來我用了多少心血,説我豐富了這個人物。所以他説他真的挺感謝我。當然人家也有客氣的成份,但我想人家吃飯的時候專門把電話打過來也是有感而發,對不對?不然的話,他也沒必要這樣的。
金士傑:拍完後導演説我在忙着哭 你先別管我
我在大陸這邊,被人家知道的作品是《剩者為王》。那一段台詞做功課的時間特別長,花下去的心力多,因為我知道那場戲是一個重頭,不敢輕忽。
開拍前一個多月我就拿到本兒了,先就讀本。讀到戲的結尾,發現是這麼回事啊,最後一個重拳打在那個點上,覺得這個責任是重的,然後台詞本身也有它的難度。
金士傑為拍攝《剩者為王》做足了功課
我必須承認,台詞中有地方,我過不了關,因為它很像文字,不像語言。我就想怎麼樣讓它出自於我的嘴,而不是白紙黑字呢?都是不期然的,有時候過了一個禮拜,有時候過好些天,再念那劇本的時候,突然覺得開竅了,這個句子找到了一些可能性,一些理由。
當天第一條拍完之後,有人喊“卡”,表示那條拍完了結束了。但是全場沒有任何聲音,是安靜的。沒人給我反映,沒人給我鼓掌,也沒有人過來給我拍肩膀,或者説提意見,説哪裏不夠好,我們再來一個。後來我自己慢慢走到監視器那裏,看到導演低着頭在啜泣。
我不想承認得意,但是也像是得意這個感覺吧,可能我做到了什麼了。然後我就跟導演説話,他就跟我説,“金老師,我要的東西都到了,我現在在忙着哭,你先別管我。”
我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又過去跟他説,我覺得我們可以再試另外一種。我突然想到這出戏是一個喜劇的調子,而這是一個父親跟另外一個男人的對話,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情感不必過於纖細,可以再多追求一點。我有點想讓自己某些句子與句子中間飛快車,不要有太多思考的痕跡,有點像是隨口説出的感覺。因為我怕第一種演法給觀眾帶來感動的點有點多。我不怕迷路,因為我主要的地圖已經佈置好了,我怎麼走都可以。而第二種演法看似馬虎,事實上它還埋藏着深情的東西。拍完之後我問導演説你覺得哪一個好,他説我都喜歡。我説我自己個人目前喜歡第二次的,他倒也不置可否,然後我們就高興地結束了。
那天本來要花很長時間,結果快得不得了。後來説收工了,轉過來拍也很快,我幫她演旁白。
侯勇:演員演的其實是字裏行間的東西
我相信一個演員到家喻户曉的時候,這個演員的演藝生涯就做到頭了。他可能會比原來躲在一個角落裏去扮演一個角色時的能力弱。比如我們現在看某一個明星,你看他怎麼去演這個角色:首先一出來,我就認識這個人是誰,他會破壞觀眾心目中對這個故事情節的假定性。
我出來你不認識我,這是我一直以來做演員很享受的東西。就是説“哎呀,你是演趙德漢的,對不對?”,“這個人叫什麼來着?想不起來”,我點點頭就走過去了。那段時間我特別得意,不叫得意,特別開心。
比如《人民的名義》,其實周梅森寫這些台詞對白的時候,想不到我來演,那叫一度創作。真正我拿到這個劇本進入這個環境,那麼趙德漢就是我了,我就得把趙德漢往我這兒靠,就是二度創作。
侯勇在《人民的名義》中這段哭戲令人印象深刻
我演戲有一個我的經驗,就是跟着感覺走,跟着人物走。別去設定它,這兒我該笑,這我該哭,這我該停兩拍説話,我覺得這樣演戲的就不是演員,這是戲劇學院在校學生需要完成的事。要把它消化掉,就怕照本宣科,比如《人民》中有一句詞“你這同志很搞笑,你太搞笑了”,演的時候我可能會這麼處理“你這同志,你,你……”,然後我要把思索“搞笑”這個詞的過程演出來,“你這個同志,你,你……你很搞笑,你非常搞笑”,得是這樣表達。但編劇不可能寫“這個同志,點,搞笑”,演員演的其實是字裏行間的東西。
接了戲,我會把劇本熟讀好幾遍,進而會把自己封閉起來。我可能幾天不下樓,我做我的案頭。比如的時候,我會把很多集劇本拆下來貼在牆上,因為拍攝不是順着拍。我就先捋人物線,再捋情節線,再捋人物關係線,我跟他什麼關係,是表兄弟,他跟她是夫妻,他跟他是對立面,我在腦子裏形成密密麻麻的人物網絡。
把這個工作做完以後,到了現場我就知道跟你演這場戲的時候,我會用多少勁,這場戲怎麼去演。我做完這個工作差不多得半個月時間,那時候還沒有助理,每次都是製片給我打飯上來,我幾乎是足不出户。
我首先要讓我演的人物,在我心裏能活起來,懷胎十月。
老戲骨談當時的環境:劇組一起上課,火了也沒有一堆戲找上門
在老戲骨初出茅廬的成長時期,他們接觸的環境是怎樣的,或許對今日的年輕演員、甚至環境本身都有些許借鑑意義。
這其中,既有唐國強描述的“那時月光”。比如拍時,全劇組會同遊歷史古蹟感受氛圍;拍《雍正》時大家一起讀史上課,揣摩帝王之心。這些在今日被稱為良心劇組的行為,成就了劇,也成就了老戲骨本身。
也有張凱麗講述的“計劃市場侷限”。她與中慧芳相遇的過程,顯得有些誤打誤撞。這是由當時的市場環境所決定的,那時的成名與否,多少帶有一些看運氣的成分。
唐國強:《三國》《雍正》全組一起上課 精準把握角色是演員的本分
拍的時候,影視創作環境還是另外一個樣子。那時劇組組織我們走赤壁,去街亭,重回五丈原,憑弔古戰場,身臨其境地去體驗和感受當時豪邁的歷史氛圍。我本身也愛好歷史,史書常不離身邊,《三國演義》的拍攝過程讓我從更深層次認知到,演員必須更要下功夫吃透典籍中的每一點記錄,才能給歷史人物以明確定位。
唐國強在拍攝《三國演義》時跟劇組同遊歷史古蹟
拍也是,劇組和導演會提前請史學家給大家上課講解,可一個演員更要要求自己去了解那個歷史節點的雍正,自己給自己細化任務,通曉雍正那種“合於天而畸於人”“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和“革弊除舊”勤勉工作的緣由。拍攝的時候更是這樣,沒有我們的戲時,演員們就一起做小品,像電影學院的學生一樣,都穿着便裝對戲。導演在旁邊看,我們也互相看,看錶演看神態,一看不對,立刻説你這個不準確,你應該怎麼樣,或者你情緒沒到位,誰誰誰你配合應該怎麼樣……大家一直在磨合彼此的狀態,力求達到最佳效果。因為歷史題材的現場都是大場面,動輒就幾百上千的人來配合,在現場需要演員即刻進入角色,完成規定的拍攝任務。
但現在拍攝氛圍是不一樣的,我甚至經常會在劇組生悶氣。現在拍攝週期的確緊,有些劇組的工作太毛糙、不精細,做得不到位。真的不能讓這些鬆懈和毛病成為劇組司空見慣的現象。而且作為演員一定要讓自己成為“雜家”,要觀察各個階層、各種行業中人物的特點,這些都是表演中需要自然而然表達出來的東西。要珍惜每一個創作機會,把自己的戲份吃透、做好,做到位,這樣你的路才會長遠。
張凱麗:慧芳火了以後 大家都不敢找我演戲
那時候大家也沒有要出名的想法,好像也沒有這個途徑。比如現在我們年輕的孩子首先想到拍點寫真,或者去整個容。我們那會兒就沒有,也不知道有這些東西。就是到一個劇團,你像我到了煤礦文工團,我就是好好地演話劇。然後《渴望》劇組來了,當時我還猶猶豫豫的,還不想上。
演完《渴望》那陣其實還挺難的,“慧芳”的影響力非常大,好多人都覺得你這牌兒太大了,都不敢找我演戲。那會兒不像現在説你一個角色火了之後,後邊好多戲都能夠接上,你可以盡情地挑本子,完全不是這樣。那會不是市場經濟,你演一個戲,撞上了你就出來了,就是瞎打、亂撞這種感覺。再看如今呢,你是一個票房的保障,你就能夠為投資商帶來更大的利益,很多劇本就來搶着找你。
《渴望》是張凱麗的成名作
我這個人還是比較隨性的,比如説那時候我在《渴望》最熱的時候拍了《凱麗阿姨講科學》,這個事情就佔用了我大概一年的時間。用我們現在的話講,一年的時間你都沒有去做別的事情,這個人氣就有點淡了。加上我那會又在戀愛,在深圳,很多人就認為你是不是“淡出”了,或者“嫁大款”了,反正説法多多。這麼一傳,有些人可能就誤認為你不做這行了。
《渴望》最火的時候,我記得特別清楚,我東北老家那邊的演出公司找過來,讓我回老家,回東三省演出,跟觀眾見面,然後説一場給三千塊錢。然後我就回去了,我到家之後,我媽媽爸爸就説,絕對不能要一分錢,跟家鄉人要錢這可不行。最後我真的就是一分錢也沒要,演了一圈。還有,那會人家拿着十萬塊找我拍廣告,我都不敢拍。十萬塊錢,都嚇死你了,你哪敢拿啊,不敢。
老戲骨看今天市場:人設靠侃,劇本由學生“閉門造車”
我們採訪侯勇的時候,他翻找了一會兒手機,才用“你們聯繫他吧”,代表自己找到了經紀人的聯繫方式。何冰也是在今年才給自己找了一個組織——簽約一家經紀公司。
這無疑是市場變化帶來的反作用力。
當市場開始變得更開放,有更多的資本注入時,對拍戲環境和市場的影響也愈來愈強烈。侯勇坦言就遇到過“被錢砸”着去拍戲的局面。
當然,這也會淹沒一些商業性不那麼高的良心之作。比如唐國強去年一年都在呼籲的《大唐書魂顏真卿》,這部劇拍攝完成多年卻遲遲沒有平台播出。畢竟,跟如今大熱的玄幻IP劇比起來,顏真卿的名氣太小了。
唐國強:籌備諸葛亮二十年拍不成 親自呼籲《顏真卿》播出
有人調侃我是演遍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男演員,但我最愛的還是諸葛亮。這裏得説演員始終是一個被動的職業,從來都是被劇組和導演來挑選的。《三國演義》筆下的諸葛亮,其華彩篇章集中在三顧茅廬、舌戰羣儒、三氣、草船借箭、斬馬謖等情節上。但我通過讀史,卻始終覺得諸葛亮這一生最華彩的地方就是六出祁山。因為他要完成一箇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為王者師”的理想境界。但這和《三國演義》拍攝的側重點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一直想再拍諸葛亮,也已經準備了好多年,將近有二十幾年的時間了,劇本也幾易其稿。希望把本子磨合的更好,在我還有能力參與創作的時段,能夠把這位不以成敗論英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亮再次展現給觀眾。
再有,我前幾年演的一部《大唐書魂顏真卿》一直沒有播出,這裏面也有挺讓人難以理解的事。不播出的理由裏面居然有顏真卿——大家不知道他是誰,知名度太低。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也是作為演員的一種無奈吧。
唐國強親自呼籲《大唐書魂顏真卿》播出
之前有段時間我一接受媒體採訪,就呼籲《顏真卿》真的很好,但是直到現在也還沒能播出。我希望表現中國歷史上經典人物故事的影視劇能多些機會播出,讓觀眾,讓年輕人有機會了解到中華文化的璀璨,瞭解我們中國的那些發明和經典以及古人為之努力的精神和過程。為此,我願意去呼籲,願意去奔走,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
侯勇:不要説觀眾腦殘,腦殘的是我們
當下我們的影視劇創作是出奇的單調,看似熱鬧、繁榮,其實背後隱藏着很大的危機。
不要覺得説現在觀眾腦殘,腦殘的是我們。我要問了,我們過去一個編劇寫一部作品用一兩年,甚至的編劇孫皓暉老師一部戲寫14年,那麼我們今天是什麼樣?四個人坐那兒侃,侃一個故事梗概,把人物一擱,梗概一丟,找一個人設,這邊找四五個戲劇學院、戲文系的學生,開始碼,碼台詞、碼劇本,閉門造車,好看嗎?還有那些玄幻題材,什麼玄幻?好,遠古有一個老怪,這時有一個美麗少女,這種故事還用你講嗎?我閉着眼睛一口氣能講三十個!
侯勇在《英雄吉鴻昌》當中飾演吉鴻昌
我覺得這不能怪別人,那些怪我們的人也是有原因的,為什麼?國家給了文化藝術界一個非常好的契機,就是文化產業上市,對不對?做大做強,那麼我們拿着國家的這個政策,是做大做強了嗎?他們現在是做博眼球,是做產值,做IPO,那是為了上市,是為了圈錢。多少影視公司都囤地,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當有錢了,我給你演員。好,你來拍我的戲,十萬?——對不起,我家裏有事;二十萬?——我要考慮考慮;三十萬?——能不能半個月拍完?五十萬,來,給我來一個月?這個演員肯定沒有二話,肯定簽字。
我得承認,我有這方面的經歷。有過,所以我現在痛定思痛。當時有人直接説你過來拍一個戲,啪,一筆錢往這兒一擱,我都傻了,沒見過這麼多錢,這種事我經歷過幾次。但現在反過來想想,第一,當時太年輕。第二,的確不應該那樣做。最起碼那個戲不是我想拍的戲,那個角色不是我想演的角色。而且用十天去演這麼一個戲,我真的拍不完。這什麼力量?資本的力量!你拿了這個錢,那怎麼辦,一天拍十四、十五個小時,我也得拍,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
以至於到了後來2012、2013、2014年這幾年,我乾脆不拍了。看一個戲,可拍不可拍,就不拍了。我也不是為了五斗米,家裏不是説揭不開鍋了。
我就呵呵一笑,觀眾已經覺得這樣,我們還在皇帝的新裝,你騙誰呢?我不參與行不行?我覺得演了丟人,不演我無奈。但對這個行業,我們能怎麼辦呢?
老戲骨看小鮮肉:要去衝浪,不是比誰浪花漂亮,而是浪褪去誰留在沙灘上
老戲骨和小鮮肉,因句式對賬的工整和各自所指的內容,成了一對CP。
這一次,我們也請幾位老戲骨聊了聊對小鮮肉的看法。不單是其身上常常被詬病的名氣與實力不符等行業議題,還有那些對小鮮肉有着切實幫助的過來人經驗。
這當然不是一組單一的對立關係,畢竟很多老戲骨,也是從小鮮肉走過來的。
金士傑:商業不能成為上帝 把我們閹割掉了
我的眼睛喜歡看稍微漂亮的東西,我看到小鮮肉在生命中出現的時候,我也會為之側目,這個是正常的,沒什麼不對。只是不要因果倒置,你不要主導我全部的世界,你也不能主導我的美感,你只能佔據我的一小塊。
在生命當中,有時候馬路上一個漂亮女生走過去,我即便老死可能都會去看上一眼,就是好看。它會成為商業上的主流,就是吸引你打開電視機,擺滿了這樣的人。那其他人呢?哪兒去了?生活將不是生活,統統變成假象。換句話説,他們商業的東西需要一些有心人去掌握,不能夠這麼隨其長大。因為商業是我們手上可以用的牌,而商業本身不能成為上帝,把我們閹割掉了。
這種情況當中,那些年紀大的人,那些不夠聰明的人,長得不夠美貌的人,統統被我們淘汰了。在這個世界上,小鮮肉這件事情,比較欺負人。
金士傑調侃小鮮肉“欺負人”
(片酬動輒幾千萬?)不正常,那是一個變態的情況。可是變態從來都存在,哪怕歐美,哪怕全世界最先進的國家。但是我覺得它太過,如果我們在貧富懸殊上造成了一種適度的懸殊,這還説得過去。但是巨大的懸殊,我會覺得它就是笑話了。你要問我這種比較保守派的人,我通常不發言,我不會想説好壞,這是人家的事,跟我沒有關係。你要非用棒子逼着我説,好吧,我跟你説這事挺不應該的。
表演可以這樣講,沒有一個表演的東西叫做百分之百,因為他不是數學。比如説你的表演是一百分,另外一個同學表演是九十九分,是沒有這個事情的,永遠沒有一百分。表演是一個無形無狀的東西,只能説是某一種時刻發生了,一種對生活的想象空間擴大了,你心中有一個炸彈突然被它引爆了。
就像您跟我説我的表演好,這些話我也聽過,不能聽太多。這種事情通常不會用一種量化的方式去思考它。哪怕哪一天我得獎了,也不代表沒有得獎的那幾個人就比我差,我不會這樣想。我當過考官知道另外幾個人的差別是什麼,它沒有説明更多事情。
何冰:以前許亞軍不是?唐國強不是?只是換了個説法
我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本事大,要出名、賺錢,改善自己的家庭經濟狀況,能過一份好日子,這是物質方面。精神上就是覺得自己愛幹這個,特別愛幹,幹這個累不死,數學做一道就不行了,1+1累死了。幹這個幹一天也沒事,我們那會多慘,15、16個鐘頭,17、18個鐘頭,我最長的一次四天四夜沒出棚。
這就是人為什麼選這個職業的原因,為什麼你算了一道數學題就覺得累得不行,為什麼幹了四天四夜這件事你還覺得自己挺悲壯,覺得自己特英雄。
像我們拍《白鹿原》,剪出來大家一看覺得不錯,它好在哪兒?我能看出來,就好在八個月時間上。體驗生活一個月能管什麼用,但你擱那兒生活八個月你試試?你天天吃羊肉泡饃,天天吃油潑面,你已經就是西安人了,都灌的是西安話,所以熒屏裏出現的東西就在那兒,穩穩定定紮在那兒的。
對小鮮肉我覺得沒有什麼,只是換了一個叫法而已。和以前叫“奶油小生”一樣的,歷代都有,唐國強不是?《人民的名義》裏的許亞軍老師不是?當時他演的時候紅成什麼樣?可當時沒“小鮮肉”這詞兒,現在編了這麼一個詞,就出現了。
許亞軍也是從當年的“小鮮肉”過來的
有些事首先算在演員身上是非常不公平的事。這個東西是要出來的還是給出來的?這個東西是給出來的。現在我何冰張嘴一天一百人民幣、一千人民幣,低於這個錢我不幹,誰給你,瘋了,對不對?首先你得有這個市場價值,對不對?人家給你這麼多錢你能賺回來,那就給你,對不對?這是市場蓬勃帶來的。
真正讓我們覺得不太美好的地方,是與之匹配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可這個問題也説不清楚。我問問你,二十多歲小孩演戲孬點、軟點,很正常,誰二十多歲演戲好啊。
的兒子,這是我可以發言的小鮮肉。為什麼?是因為我跟他們傢俬交甚好,我從小看着他長大。楊玏有一回拍外採,我跟他説,乘着這股東風,但別忘了腳下趕路。我説孩子,一浪一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茬一茬,啪,海水褪去誰留在沙灘上,誰才是厲害的。這會兒千萬不能停止腳步,要去衝浪。但是拼的不是誰先衝得更漂亮,而是浪退去之後,誰還留在沙灘上,你別被大浪捲走。
如果你想讓我跟他們説的話,一個男演員,你漂亮歸漂亮,但你畢竟還是要演點什麼的。
總結陳詞:
這次採訪老戲骨的經歷,與以往採訪當紅明星的感受有些許不同。在與每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我們都沒有看到一個三五人組成的嫺熟經紀團隊。
見到金士傑的時候,他正穿着人字拖,跟助理站在酒店外等候我們。侯勇也是一樣,當我們從北京趕到牡丹江某個小賓館時,侯勇已經出現在前台,很親切的打招呼。何冰的採訪,甚至提前開始了幾分鐘——正在找路的我們,遇到的問路救星就是何冰本人。他剛停好車。
老戲骨,往往在演藝圈裏浸淫數十年。各自到達過事業和名利的頂峯,拍戲無數,也淺嘗過下山的味道,卻樂此不疲。他們該看過的風景都已看過,所以往往人通透,內心也坦然淡泊。放下名利,才是真正開始和演戲打交道的好時機。
若接近或到達頂峯的人們,都像他們一樣,能真誠的貢獻着自己的感悟和經驗反哺給後輩,那麼被詬病的比例就會減少。
這難道不也是一種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