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説孫儷最近有招黑之舉,10月18日她發了條微博,説自己居住的賓館邊上有建築工地,噪音持續到半夜一兩點,影響休息,並且説工人也辛苦,艾特了@晉中發佈和@山西發佈,希望解決。
事件迅速發酵,原本是一個網絡維權,結果輿論風向指向孫儷投訴的工地是當地一輕軌工程。而孫儷則不顧晉中輕軌工程大計,引發網友反感。甚至網文標題為“只為入住五星級酒店,孫儷竟發文艾特領導讓晉中停工,晉中又得堵半年”,直指孫儷讓工程停擺,又有網文打出標題“孫儷投訴工地太吵,結果反被上萬網友教育”。
還有不少論點,姿勢也是蠻奇特。比如孫儷這麼有錢了,投訴了工地,農民工怎麼賺錢?孫儷住的萬豪酒店在郊區,沒幾個人,就為了幾個人的睡眠,就該停工?孫儷你換酒店唄,誰讓你住又偏遠又昂貴的五星級?孫儷發微博維權,不就是給人施壓、以大欺小嗎?……
當然,有媒體求證:孫儷投訴的是建築工地,非輕軌工地;輕軌工地沒有停工;孫儷也是多次投訴無果後選擇發微博……其實,這些事實真的重要嗎?
因為你是明星,所以不能矯情,必須為大多數人的利益犧牲;因為你是明星,影響力大,所以不該發微博;無論是否有發展規劃問題,之前施工拖沓問題,夜間違規施工問題,沒有解決好噪音問題,不管怎樣,晉中發生了擁堵問題,因為你是明星,都是你的問題。
平心而論,投訴擾民,發微博,住五星級賓館,這種權利基本到不可侵犯。倘若將孫儷角色置換,一個普通人,住着快捷酒店,被工地吵得難以入眠,發個微博抱怨,只有自己幾個七大姑八大姨轉發。有些網民,是否還説得出口“矯情”?是否還會指責説,“為什麼不為大多數人利益犧牲一下,農民工沒錢賺,晉中堵了,都怪你”。
這是一種很魔性的價值觀,因為是明星,有錢,有名氣,這不太平等了。所以必須要在基本權利上殘缺一塊,這樣我們才好“平等”。沒有規則意識,是非意識,而更像是一種裹挾着仇富與規訓的原始粗糙的平等意識。
有些網民不妨樂觀點看,孫儷可以招黑,這也見證了一種平等。她的方法與你我沒什麼不同,據經紀人説,她打了投訴電話,無果;她沒有什麼特殊渠道可以聯繫上領導,悄無聲息地讓工地悄無聲息;她沒法財大氣粗,一捆人民幣糊臉上,讓人停工;她只能和很多網絡維權一樣,在微博上發發牢騷,也不怎麼管用,而且任何人都可以在她微博下面黑她一臉,還自以為是顛覆了一個權威,打倒了一個特權。
還好有孫儷們的存在,才能讓人們相信世界是平的。福柯那句很時髦的“話語即權力”,廣大吃瓜羣眾,大概沒有什麼免於被擾民的權利,但是還有話語權力聊以自慰。比如在不少留言裏,有一種話語是“怎麼能為了一個演員停工”,眼下之意是,演員算什麼呢?至於更難聽的“戲子”,是不是隔三差五地掛在嘴邊,以突出對方的low,和自己作為一個蝸居、擠地鐵、吸霧霾的平凡人的崇高感?
時至今日,不少公共話題其實是由演藝人員來推動的,回想2016,幾場重大的網絡撕扯幾乎都是由明星而起。這首先是因為他們受眾廣泛,更是因為他們可能是現今輿論場上最容易讓吃瓜羣眾產生“平等”幻覺、最容易被規訓、最容易被上綱上線的一類羣體。
他們可以動輒招黑,陳喬恩不發微博紀念亡友,是沒有良心;在《甄嬛傳》中飾演安陵容的演員陶昕然在微博曬娃,被辱罵“你女兒不會有好下場”;在法治社會,王寶強公開離婚,也會招致“家醜不可外揚”這種幾乎是從一千年以前傳來的古老斥責。
演藝人員不是王思聰,他們有討好觀眾的利益驅動,沒有置之不理的底氣,會認慫、會道歉、會流淚。於是,有些網民覺得,有錢怎樣,腿長怎樣,胸大怎樣,在你的微博下、你的地盤裏,我贏了,心理平衡了。
明星觸發的討論,可能可以推動常識的啓蒙,但這大概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因為很多“討論”依然停留在一個非常低的層次。有些網民衝上來,自身的情緒是很初級的,思辨是很粗糙的。要將這些話語辨析清楚,耗費的資源巨大,又沒有多大進步意義。仔細一想,我們所討論的常識,有那麼多基本不出九年義務教育的範圍。這種大體量的討論,很難寄寓一些高精尖的嚴肅追求。
古人有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明星佔據的資源多,輿論資源也是一種自然,因而招致更多苛刻眼光也是自然的,花些精力經營個人形象也理所應當。但有些欲加之罪是沒道理的,無論是人格權、法律權利、財產權利等基本權利,這些都不差普通人分毫。通過削弱基本權利,以填補財產差距帶來的心理落差,求得一種扭曲的實質平等,是挺猥瑣的。
誰都痛恨特權,但特權和基本權利並不那麼難以區分。保護明星的基本權利,其實也是保護每一個人,任何人的基本權利,都不能因為任何情況而受到壓制。假如明星的基本權利可以被輕易剝奪,那麼總有一天,你我的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