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電影網專稿 1961年出生的陳沖2021年在《忠犬八公》劇組度過了自己60歲的生日。她慢熟,又有點“社交恐懼症”,害怕成為人羣焦點,且越老越嚴重。生日之前,她特意跟經紀人交代,請他囑咐製片人千萬不要在現場讓全組幾百個人為她唱生日歌。經紀人回覆,“那不大容易做到吧?”陳沖卻堅持,“我都老了,你就讓我任性一次!”
花甲已過,任性依然。陳沖不是沒有過年齡危機感,但活到當下,這種憂慮於她已經消失殆盡。就像她在新作《世間有她》中寫下的寄語,“做自己吧,因為別人都已經有人做了”。陳沖認為,年齡危機並非女性特有的危機,作為一個女性電影人,她更想呼喚所有女性“大膽做自己”。
近日,正是從女性視角出發,由李少紅、陳沖和張艾嘉聯合執導的電影《世間有她》揭開神秘面紗。其中陳沖執導的篇章由易烊千璽、黃米依出演,講述了武漢小夥昭華(易烊千璽 飾)和北京女孩小鹿(黃米依 飾)的相遇、相知、相愛,守護愛與生命。
短短36分鐘的片子,陳沖以詩歌般的質感以及精準的色調設計處處體現巧思,易烊千璽和黃米依也在其中奉獻了精彩的隔空對戲,收穫不少好評。本期《藍羽會客廳》週末人物,我們特別邀請到導演陳沖,聽她分享影片創作幕後以及從影路上不為人知的點滴。
01
陳沖給自己在《世間有她》中的短片賦名《生命頌》,意為熱愛生命,珍惜生命。
影片創作根源是基於陳沖在疫情期間觀察到的人物與經歷。她將從大量影像資料和文字資料裏提煉出的感悟投射在一對遠距離戀愛的情侶身上:“我們要探索的是,大家在疫情期間見不了面,信息和情感傳遞都來自於手機。手機裏的世界似乎比周圍的世界更真實。片中戀人身處兩地,於是生活與手機的關係,正好與這個愛情故事吻合。”
經歷過疫情之後的陳沖對生命有了新的態度。她覺得世界上的力量源泉以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其實都是愛。“愛是一切的潤滑劑,愛是一切的動力。”因此《生命頌》特地選取黑白色調作為電影語言來進一步突出這個古老的主題——愛最永恆。
能夠將電影製作成黑白色調讓陳沖倍感興奮。一方面,黑白色調可以快速展現關於現實生活的觀點;另一方面,黑白色調是讓影片視覺和音效都達到高完成度的訣竅。在陳沖看來,黑白世界中,大家會對這一點色彩投入無盡的感情。她希望把畫面做到極致真實和自然,同時在戲劇上做減法,直到平淡,方可深刻。
影片在籌劃階段,陳沖及團隊提前蒐集了大量資料,細緻到影片提及的具體日期究竟是什麼天氣,劇情出現的超市在疫情裏是何種狀態,他們都力求刻畫成最初的模樣。比如要拍攝超市的戲份,他們就向不同超市要來閉路電視,完整地觀察所有監控錄像,試圖還原疫情爆發期間的超市狀態。
為了《生命頌》在反映現實的基礎上不失藝術性,陳沖更在二度創作上加入詩意般的想象。比如以雨天突出人們流動的情感,“放棄傳統,嘗試用更高明的方法詮釋感情”。陳沖始終堅持,不流於俗套。透過影片,她期待觀眾能夠感受到,“一個女性電影人對於生命的思考和激情”。
對比李少紅和張艾嘉導演的篇章分別聚焦婆媳和夫妻關係,陳沖的《生命頌》則將鏡頭對轉青春愛情。放眼青年演員市場,公司最先給陳沖推薦的人選是易烊千璽。但陳沖看了易烊千璽的歌舞表演之後,覺得這個男孩太酷了,“好像不太合適”。她想要的是一個“普通人”。
提議人選因此擱置了好幾個月。直到陳沖看完《少年的你》,決定與易烊千璽見上一面。這個男孩的表現徹底打破了她的原有印象,“他非常成熟,內斂、誠實”。千璽定完妝,陳沖感覺“昭華”彷如真實地立於她的面前。她盛讚對方天生能把最難講的台詞講出生活氣息,與黃米依搭檔起來就是一對金童玉女。
同樣是年少成名,陳沖直言易烊千璽的才華遠勝於她。同樣是從小活在鎂光燈下,那份長期生活在大眾視野下的艱難,她亦感同身受。
02
陳沖入行時不過十五歲。早年因出演謝晉導演的《青春》而嶄露頭角,後續又憑藉《小花》獲得第3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演員”稱號。其主演的《末代皇帝》更一舉獲得第60屆奧斯卡金像獎包括最佳影片在內的九項大獎。出道不足五年,大獎榮譽紛紛襲來,還是少女的陳沖可謂紅極一時。
那段時間,除了每天都能收到全國各地粉絲的來信,她每次外出,都會感受到影迷的“瘋狂追捧”,搭乘公共汽車會被擠到“無法動彈”,騎自行車也會被圍堵在路上。為了擺脱年少成名的困惑,年僅二十歲的陳沖選擇赴美留學。沉澱數年之後,又隻身闖蕩好萊塢。隨後結婚生女,再度迴歸故里。
近年來,她在《如懿傳》中飾演周迅“姑母”烏拉那拉氏,在《誤殺》中飾演的警察母親拉韞,依舊辨識度十足。尤其是《誤殺》中,陳沖與譚卓狂飆演技,在警局上演了一出“母親之間”的對峙,兩人凌厲犀利的“眼神殺”堪稱爆發力十足。在無法逼供大人之後,戲裏的拉韞又拖着小女孩高聲呵斥,惡語相向。這般“名場面”,至今讓人印象深刻。
接下來,《堅如磐石》《忠犬八公》和《倒戧刺》,她亦不乏待映的銀幕作品。陳沖在演藝道路悄然走過了四十六年。可貴的是,她在這條路上的探索步伐從未停止。
導演李安曾經如此評價這張華人面孔,“陳沖的表演帶有無限可能性。你多看幾次她的表演,就會有不同理解。她就是那個時代的代表,使得整部電影最終成立。”
入行至今,陳沖有無數次生日都是在劇組裏度過,這讓她想到“幸福”這個詞:“雖然我無法定義它,但我確認它不是像一隻美麗的花蝴蝶那樣,飛在我難以夠到的地方,吸引我去追逐和捕捉的東西。或許幸福只能是某一種充實的自然狀態,在體驗它的時候人並不自知。一個喜歡書本的人,在某個閒暇的午後讀了一本書,那是一件愉悦的事,但是如果閲讀是他一生的自然狀態,那就無疑是幸福了。”
人的一生匆匆而過。陳沖的人生旅途也走到了花甲之年,但她不僅沒有年齡焦慮,且特別反對將年齡焦慮看作是女性獨有的問題。“你在鏡子看到自己衰老的容貌肯定要恐懼的。它象徵着你向死亡更近一步。但她不應該作為一個女人的負擔。女人不應該因為容顏衰老而過度修圖,把臉修得像白煮雞蛋一樣”。
“做自己吧,因為別人都已經有人做了”,陳沖感嘆,“這真的是一句大實話。”
只是如今的她,已經不滿足於單純做好自己或做好導演與演員了。她心裏藏着一個偉大的願望——讓現代藝術變得更好:
“藝術正在受到越來越多的困擾和威脅。它一度是屬於靈魂的東西,是人們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漸漸地,所有才華、力量、資金、興趣都投入到了高科技中,人文受到了忽略和威脅。商業上的價格,變成了藝術的標準。在這種前提下,創作者應該怎樣繼續保持創作的衝動,不要被打擾,是我想關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