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河豚影視檔案（ID：htysda），作者：阿Po，原文標題：《刻板套路、數據先行、自我閹割，女性劇給中年女們“生路”了嗎？》，頭圖來自：《搖滾狂花》劇照截圖
曾經在First影展上説出“我真的不想當監製，也不想搞製作，我只想好好地當一個安靜的女演員”的姚晨，在前不久的網劇《搖滾狂花》裏飾演了一名為個人夢想會犧牲女兒的中年女Loser搖滾樂手，引來了很多不一樣的聲音。
有人説姚晨演的搖滾媽媽超酷，有人説她三觀不正、專坑親閨女，也有搖滾人説這部戲是“假搖滾”。每個人對影視劇好不好看的理解可能不一樣，但不可否認的是，國產女性劇裏，終於又出現了一個不止會在職場辦公室搞事業或者二孩家庭裏雞娃的女性形象了。
2019年7月Fisrt青年電影展上，由海清出頭，姚晨、梁靜、馬伊琍等40+女性集體向年輕導演喊話“中年女演員求生宣言”。恰逢同月，檸萌影業的“二十、三十、四十”女性羣像系列劇前兩部開機，開啓了一個女性劇的新時代，適合不想在言情偶像劇裏“挖野菜”的女演員們嘗試一些新戲路。
但事實上，在《搖滾狂花》播出之前，因為《三十而已》的爆火而站在市場風口兩年的女性羣像劇，已經被很多網友認為是在迅速套路化，比如有着空喊獨立卻必須屈服於愛情或者回歸家庭的女強人角色；又比如海清明明和姚晨在First影展同場“求生”，卻在電視劇《心居》裏歸來仍是“國民媳婦”，還是沒能突破尷尬境地。
那次First影展上之後的三年，女性劇激增，那麼中年女演員們是否真的在女性劇中找到要走的路了？還是有人歡笑有人愁呢？河豚影視檔案向很多女性劇的市場及內容從業者請教一二。
一、誰能在“她題材”裏獲利？
國產影視劇女演員，通常年過三十就會在採訪中被問候“是否考慮轉型”或者“心態如何轉變”。《三十而已》爆劇之後，首先給了該劇裏的女演員們一條“生路”。
因為角色最為出彩而在該劇之後有了知名度和咖位躍升的童瑤，主演了新麗出品的口碑諜戰劇《叛逆者》以及矛盾文學獎作品《心居》同名改編劇，雖然後者以姑嫂身份的兩位女性視角展開，但題材類型更偏傳統家庭情感劇，幾部作品皆無強烈的獨立女性標籤。
而江疏影則在爆劇後連續主演了雙女主律政劇《女士的法則》以及都市女性話題劇《歡樂頌3》（同系列後續兩部也已拍攝完成），更明顯希望在“她題材”賽道中繼續尋找出路。
至於年齡即將35+、但得益於圓臉帶來年輕視覺效果的毛曉彤，仍可選擇《雲襄傳》一類古偶拍攝，可以看出《三十而已》除了給她帶來與楊玏的CP效應之外，對戲路並無影響。
製片人葉子告訴河豚影視檔案，比起35+女演員來説，40+女演員對她題材有更強烈的需求。在傳統題材中，她們除了出演部分現實主義題材劇，一般都是在言情偶像劇中出演年輕演員們的母親角色，比如曾被列入微博網友策劃腦洞劇《淑女的品格》中的曾黎，已經在今年暑期檔熱播古裝劇《星漢燦爛》中出演趙露思的母親。
這種思路類似三年前海清描述宋佳不結婚是為了一直演小花角色，負責藝人經紀的霜霜表示，她所見過40+女演員中最早有此意識避免“母親角色定型”的當屬秦嵐，“秦嵐在拍《延禧攻略》的時候其實還是和她以前常拍的電視劇差不多，但她因為富察容音又有討論度之後，很快發現姐姐角色能再延長花期，比當媽好，如果是姐弟戀CP裏的姐姐，好感度就會更高，其實富察容音和魏瓔珞的CP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現在很受歡迎的‘姐狗CP’類型。”
在最近剛剛完結的“狂花系列”女性系列展映劇第二部作品《芳心蕩漾》中，秦嵐和王子異二搭姐弟戀，也受到了不少觀眾的期待。並且，秦嵐一人承包了該女性系列劇五部作品中的兩部主演，其所受到的“女性劇”認可度可見一斑。
不過製片人葉子認為，秦嵐、江疏影曾有一定瓶頸，需要靠深耕某熱門類型為自己強標籤，才能再向上走一步。
姚晨和宋佳則正好相反，製片人葉子明確表示，她們是女性劇項目裏非常搶手的“大演員”，“本來First喊話就是針對電影圈的，以她們的國民度放在電視劇裏，尤其是對網劇的評級和基礎數據都有很大加成，不需要她們用女性劇維持戲路，現在市面上只要是角色適齡的女性劇，都會想要接觸她們，劇本對她們來説屬於任挑的程度。”
製片人葉子和文學策劃趙湘同時告訴河豚影視檔案，他們手上的姐弟戀和女性懸疑題材的項目都希望接觸姚晨，但藝人團隊沒能通過，只能作罷。葉子認為這類“大演員”面對海量劇本，就比較考驗她們對劇本的審讀能力了，是否能選出真正的好項目很關鍵。
“姚晨可能是等別人遞劇本，但秦嵐還會有自己去找好劇本的意識，再與平台溝通合作拍攝。” 經紀人霜霜感慨，在除去以上35+和40+女演員之外，還有兩種偏年輕的女演員樂意多嘗試女性劇：
“三人組”定式女性劇，圖源：《芳心蕩漾》《三十而已》和《她們的名字》劇照截圖
以剛剛收官的《芳心蕩漾》為例，三名不同年齡不同階層女性的羣像劇，通常會有一名較為年輕可愛的少女角色擔當，在該劇中就是鄭合惠子飾演的羅瀟瀟，與《三十而已》裏毛曉彤的鐘曉芹和《她們的名字》裏薇薇安飾演的沈嘉男具有相似的人物功能，“不介意番位和真的想與姐姐們學習一下拍攝氣氛的年輕女演員，可嘗試拿下這類角色”。
另外一種就是同樣出演了《芳心蕩漾》的藍盈瑩這樣年齡在30+、走青衣路線的女演員，在言情偶像劇裏不佔優勢、在現實主義題材裏又略顯單薄，可以通過女性劇演員標籤做突破。
二、在女頻爽感和社會身份之間“擰巴”
五年前網劇精品化開始，帶動整體國產劇審美由台轉網迭代，編劇錢晶晶就曾直言，年輕化審美帶來最大的寫作改變，就是男女性在戀愛過程中的障礙越來越少來源於外力，更多是出於個人感受造成的矛盾。
文學策劃趙湘同意此觀點，“就連言情劇都要注重個體感受了，女性劇的出發點就該是這樣，重在表達個體觀點，不是一味迎合。”
《心居》劇照截圖，“國民媳婦”海清
當海清因為《媳婦的美好時代》火遍全國的時候，可能沒想過十年人事幾番新，傳統家庭劇裏的“小媳婦兒”身份會成為她的桎梏。
“小媳婦兒”角色在傳統苦情劇中一直頗受歡迎，直至電視劇式微，年輕化網劇興起，年輕人不再為受壓迫的女性盲目自我感動，而是要求直接“反擊”，也是源自互聯網時代女性意識的覺醒和抬頭。
張佳寧分別在《媳婦的美好時代》《歡樂頌3》
藝人經紀霜霜介紹，張佳寧因出道較早，在很多曾經的電視台熱播劇中出演過這類“受氣小媳婦兒”角色，因為年齡仍在30+且自帶顯小的外貌，所以這兩年“轉網”成功，甚至一度“翻身做主”出演了《他其實沒那麼愛你》《歡樂頌3》這些女性羣像劇。
“源自於女性個體意識明確並有強烈表達欲的女性劇，很像是一類女頻爽劇，女性不再對受到的不公忍氣吞聲，對古板的父母直言不諱、對玩弄感情的渣男重拳出擊、對職場的歧視實力整肅，不就是觀眾想看到的新時代女強人嗎？”
文學策劃趙湘雖然總結了女性劇的人物爽點，但她也承認，真正能讓女性角色在劇中做到這樣完全釋放很困難，尤其是都市題材，還是會受到各方審視，其中包含審查政策的建議導向和來自觀眾的不同意見。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女主角的道德瑕疵，比如面對會為了成就自己搖滾事業東山再起而犧牲女兒的自私Loser，《搖滾狂花》的豆瓣小組討論就有諸如“好奇毀三觀的劇怎麼過審的?”一類發言；又比如秦海璐曾在《南方有喬木》中特別出演野性女老闆時，觀眾感受到她的表演張力十足，而出演《她們的名字》時，最大的反套路只能是給追求的自己的普信弟弟“倒油”。
“相信《搖滾狂花》的出現可以讓很多人意識到，原來在國產劇裏出現‘惡女’主角是很困難的。”編劇三月直言，像秦海璐在出演主角和配角時有較大差別，主要源於女主角承載的社會導向功能比較多：
首先，從製片人到編劇會提前想到不要和當下道德法治有衝突違背的地方。比如從早期港劇《地獄天使》到現在韓劇《安娜》等在法治邊緣試探的惡女主角就不會出現在國產劇中。
但女配角本身的要求就不會像女主角這樣被苛求太多，所以即便同樣是姐弟戀，發生在女配角身上就會比女主角要好看，編劇三月笑言，“因為女配角是真的可以在觀眾喜歡的‘背德感’這方面尺度放大一些。”
正因如此，也出現了一些因為“惡女”配角表現出彩獲得關注的女性演員，比如在《理想之城》裏黑化、在《獵罪圖鑑》裏成為風情女犯人的高葉，《你是我的城池營壘》裏和王陽大談成年人戀愛的張瑤，在《唐人街探案》心思縝密安排殺局的王真兒，《精英律師》裏的性感秘書姐姐朱珠……
製片人葉子表示，自己甚至已經不敢將女性劇中的女主角設定成徹頭徹尾的不婚主義者了，可以一開始“不婚”，但在和男主角互動過程中儘量被改造成“想要結婚”，最好追求二胎、三胎。
在文學策劃趙湘看來，女性劇需要權衡尺度，所以會在題材和拍攝視覺上絞盡腦汁增加刺激感，所以女性懸疑題材在增加，不過真實案件、社會議題等依舊涉及不多，所以“女性懸疑+”和“婚姻家庭情感”標籤最搭配，於是出現了《白色月光》《妻子的選擇》這樣用懸疑手法講述妻子捉姦的故事，有了《芳心蕩漾》這樣用懸疑手法講述戀愛男女過招的故事。
《妻子的選擇》劇照
“視覺上確實導演能用拍攝技法、後期剪輯調色等等技術手段做到一些感觀上的緊張刺激感，但實際上故事套路還是一些基礎簡單的戀愛過招套路，觀眾一開始看可能還會有些新鮮感，回過味兒來的時候可能就會發現是形式大於內容了，就好像我以為終於可以打開酒罐子豪飲，喝兩口就發現是汽水，沒勁兒。”趙湘為此表示遺憾。
三、女演員離“女性角色自由”還差多遠？
即便在女性劇的角色設定上仍有枷鎖，不可否認的是，三年女性劇崛起，確實給很多女性演員提供了一些角色選擇的權利，尤其是30＋到40＋的女演員。
製片人葉子表示，海清呼籲的是年輕電影導演給“她們”點機會，而在電視劇裏面，80後年輕導演確實給了不少機會：
《白色月光》《芳心蕩漾》的女導演劉紫微在視覺張力塑造上是一把好手；《二十不惑》系列導演黎志專注20＋年輕女性羣像劇；芒果TV簽約導演李漠可以拍攝《女孩們在那年夏天》這樣的密室殺懸疑短劇集，也可以拍攝《我在他鄉挺好的》這樣現實故事；大銀幕轉網的陳正道，《摩天大樓》《愛很美味》這樣女孩們的悲喜劇一併拿捏……
另外根據河豚影視檔案不完全統計，自2020年至今，每年至少會有10部以上強標籤女性劇播出。從題材上來説，長集數台播劇和類型化短劇集的兩極化越發明顯；從出品方來説，大多出自一些比較有實力的頭部公司：
比如有周迅帶頭的東申影業可以去拍《不完美的她》；五元文化從家庭懸疑的《白色月光》到職場女性的《盛裝》，可以把握多種女性題材；檸萌影業升級了傳統電視劇製作方式，從不同年齡代際的女性話題入手；製作過《誰説我結不了婚》和《加油！媽媽》的興格文化，則手握日劇IP，基礎人設已經足夠成熟。
頭部公司與頭部演員打造女性劇固然成熟，但非頭部公司影視製片人小文表示，這樣也很容易造成為求項目儘早過會而找大藝人的作風，並非以角色適配為第一準則。
“也可能有一些頭部公司的方法論會造成女性題材的套路化，現在就是婚姻家庭和社會懸疑的女性劇扎堆，職場類型的基本多元化也沒有做好。”小文印象深的是三年半前一部以四位女警為主的女性刑偵劇《冷案》，劇本是由今年的口碑公安劇《警察榮譽》的編劇趙冬苓編寫，卻因為演員並非國民流量型、拍攝和宣發配置不佳，最後導致第二季製作計劃夭折。
《冷案》劇照截圖
此次對話的受訪者都認同，因為平台的數據導向，限制了這個題材很多想象力，這或許就是壹心娛樂雖然購買了《淑女的品格》版權，卻始終沒能開發成形的原因之一吧。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河豚影視檔案（ID：htysda），作者：阿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