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個月前，《菊石》（Ammonite）海報剛出來的時候，不少人就鎖定了這部被稱為年度最期待的「姬片」。
它的電影海報設計確實很讓人驚豔——
菊 石 / Ammonite 2020 菊 石 / Ammonite 2020
最重要的是，它的陣容強大。凱特·温絲萊特（Kate Winslet）和西爾莎·羅南（Saoirse Ronan）主演。
一個是早年以《泰坦尼克號》揚名，拿過奧斯卡影后的45歲女戲骨；另一個是近年來出盡風頭，被視為明日之星的實力小花。
由這兩人上演大尺度姬情牀戲，的確有夠奪人眼球。
《菊石》還入圍了今年戛納官方片單
這兩天，《菊石》終於能看了，即時殺入本週豆瓣熱門榜。看完之後，有網友調侃道：牀戲讓我的瞳孔地震。
不過，除了那些無法言説的大尺度場面，《菊石》更有意義的，還是它那剋制且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
《菊石》的故事，發生在19世紀40年代。
凱特·温絲萊特飾演的女主角瑪麗·安寧，從小在英國德文郡的海濱小城萊姆裏傑斯長大。
雖然安寧年紀不小，但她沒有像其他女性一般，成為相夫教子的平凡農婦。
安寧開着一家售賣化石的店鋪，片名「菊石」，便是一種已經滅絕的海洋無脊椎動物的種類。
儘管安寧出身於下層階級，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但她對化石鑑別有着極高的天賦，甚至讓倫敦的不少地質學家和古生物學家都嘖嘖稱讚。
可安寧每天的生活，卻充滿着無望、艱辛和繁瑣。
在海岸淘石工作時，她得承受着海邊刺骨的寒風；
看到崖壁上不俗的菊石時，她只能冒着危險徒手攀爬，一不小心，便會滑倒，甚至有被菊石砸到的危險。
淘到化石之後，她得在家中細緻打磨、還原和清理，最終才能獲得一塊品相良好、可供上流社會欣賞的菊石。
安寧之所以得如此辛勞，和她的老母親有着直接聯繫。
當安寧好不容易點上蠟燭，準備休息時，她會被咳嗽連天的母親叫醒；而只要她不在店鋪忙碌，便會被母親暗戳戳地教訓。
某種程度上，安寧就是一個英國古代版的樊勝美。
所以，對於安寧來説，她生活中唯一美好的事情，便是挖掘菊石時的欣喜和成就感。
除此之外，皆是一片貧瘠和荒涼。
而西爾莎·羅南飾演的上流社會貴婦夏洛特，在某種程度上喚醒了安寧的另一面。
儘管一開始，夏洛特是以憂鬱症患者的身份出現，被其丈夫硬生生地塞到安寧身邊，以吹海風、沐海浴的方式來療養。
但漸漸地，兩人從乾癟無話、相互厭惡，變為互生情愫、時時悸動的親密關係。
一場浸潤着温暖海風和濕漉海水的愛情，在一塊塊菊石的發掘，和一段段乾柴烈火的牀戲中發酵升温。
比如，向來不修邊幅的安寧，為了和夏洛特共同享受音樂會，特意裝扮一番。
可當她看到夏洛特在音樂會上和其他女性愉快搭訕時，安寧竟然心生嫉妒，還在回家之後，寫起了小女生才會升起的憂愁。
然而當兩人熱戀過後，面臨現實的阻礙時，《菊石》卻並不用世俗社會的倫理作為鴻溝，而是選用另一種紮根現實的刺痛，讓本片顯示出不落俗套的眼光。
《菊石》並非純屬虛構，而是有真人真事。
歷史上真實的瑪麗·安寧（Mary Anning）出生於1799年，其父曾是一個精通櫥櫃打造的工匠，但是在那個時代，一個下層階級的男人光靠單一職業很難養家餬口。所以，安寧的父親常到海邊撿拾化石，賣給遊客貼補家用。
歷史上真實的瑪麗·安寧（Mary Anning，1799-1847）畫像
即便如此，安寧一家還是常處在貧困線以下，根源或許和父母的生育情況有關。
據統計，安寧的母親曾誕下過10個孩子，除了安寧和她的哥哥活了下來，其餘8個都早夭而亡。
這也是為什麼，《菊石》中安寧的母親性格如此怪異，甚至有些精神疾病。
加上安寧的父親在她的童年早逝，整個家庭入不敷出，安寧只好和哥哥一起，整日在風吹日曬中拾掇化石。
不知道是生活所迫催逼成的經驗所致，還是安寧天賦異稟（據説，安寧在15個月大的時候遭受過一次雷擊，連抱着她的鄰居都被劈死，結果她反倒毫髮無損），她不斷挖掘出前所未見的遠古化石。
1823年，瑪麗·安寧的一份書信手稿，信中她宣佈發現了一種新的動物化石
1811年，她和哥哥一起發現了三疊紀到白堊紀時期的魚龍化石；
1821年，她又發掘出蛇頸龍亞目的化石，開歷史先河；
1828年，安寧發現了一具翼龍化石，被認為是首次在德國以外所發現的最完整的化石標本。
19世紀畫家筆下的瑪麗·安寧野外挖掘作業圖
安寧的這些曠世的科學發現，卻由於她是下層階級的女性，始終得不到認可。
儘管不少標榜學術名流的教授和專家，特意諂媚地到她的店鋪購買化石，套取知識，可這些人大多在其論文中，隻字不提瑪麗·安寧這個人。
導致安寧雖然開英國地質學和古生物學之濫觴，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得不到官方認可。
這也是女性在那個時代，身份地位被貶低忽視的明證。
由西爾莎·羅南飾演的貴婦夏洛特，則和歷史差別很大。她非但不比安寧小，反而比她大了11歲。而且夏洛特和安寧的真正相處時間只有幾周而已，此後兩人再也沒有相見，只是通過書信來往。
反倒是片中的另一個角色——由費奧納·肖飾演的伊麗莎白，才是安寧真正的閨蜜。
早在安寧童年時期，伊麗莎白就已是成人，和她做了忘年之友，在化石和古生物學上對其獎掖。
然而，不管是夏洛特還是伊麗莎白，在歷史上都未曾傳出和安寧有過同性戀愛的緋聞。
所有令人假想的原因，或許只是安寧一生未婚這樣一個事實。
可對於《菊石》的導演弗朗西斯·李（Francis Lee）來説，這已然足夠，他想要挖掘的正是瑪麗·安寧那被歷史隱藏的另一面。
在《菊石》一片公映後，國外的很多媒體都對弗朗西斯·李，臆想出瑪麗·安寧是一位女同性戀者甚為不滿，認為這是一種帶有侮辱和輕薄意味的改編，就連安寧的旁支後人也有對此持反對態度的。
不過，弗朗西斯·李的一番話，卻有力地反駁了這羣人的惡評：
「面對一個不知道性取向，且一生未婚的傑出女性，將其視為女同性戀便招來辱罵，這不恰恰説明了我們這個社會對於性取向的歧視性定義，即異性戀方為正常，同性戀則為異類。」
導演弗朗西斯·李（Francis Lee）
確實，尤其對於弗朗西斯·李來説，這位留着大鬍子的英倫導演，對於同性戀從來都持以自然主義的狂放不羈。
他的上一部電影《上帝之國》（God's Own Country，2017），便講述了兩個農場小子，在廣袤粗糲的草地上的野蠻之愛。
他讓我們看到了現代英國那偏遠農場的壓抑和凋敗，以及近乎原始性愛帶來的張揚的生命力。
活着，得用最狂野的方式來證明，這彷彿是導演弗朗西斯·李的影像箴言。
可《菊石》一片，除了在影像上沿襲着《上帝之國》的粗糲、陰鬱之美，導演對於女主角瑪麗·安寧的呈現，近乎是一頭孤僻、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冷刺蝟。
在她初次邂逅夏洛特的那場戲份中，對於夏洛特丈夫的殷勤和誇讚，安寧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厭惡漠然。而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夏洛特，她直接厲聲警告，不留情面。
安寧像是一個視外界如無物，視自身如腌臢的厭世者。
她的這種毫不在乎，體現於在海邊隨意小便，也體現於小便後直接就餐。此時，拿着食物鄙夷夏洛特那清高神情的安寧，竟像農婦一般粗鄙。
然而安寧並非是一位俗不可耐的庸常婦人，她深知自己的成就和眼界，也看透了倫敦上流學界的虛偽和歧視。
所以，她選擇放任自流，用那堅硬的外殼包裹着自己柔軟易受傷的心。
據導演弗朗西斯·李稱，片名「菊石」恰有此隱喻之意，用菊石這種軟體硬殼生物，呼應安寧的職業和性格。
而如《菊石》這類，以歷史座標中傑出女性為題材的影片，歐美這兩年彷彿形成了某種模式。
比如安寧性格孤僻，夏洛特作為外來者，以或病態或張揚的行為牽引着安寧，使後者性格連帶發生改變。
這類模式的女性題材影片，有過不少佳作。下面推薦幾部，大家如果對《菊石》感同身受，不妨也看看這些：
1. 法國的《燃燒女子的肖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
這部由女導演瑟琳·席安瑪執導的文藝佳作，用孤島模式，讓性格保守的女畫家，和她的繪畫對象日日相處，最終催生出同性之戀。片中古典而精緻的構圖，以及壓抑環境下的女性書寫，使其成為2019年最有知名度的LGBT電影。
2. 芬蘭傳記片《海蓮娜：畫布人生》（Helene，2020）。
同樣是真實歷史人物改編而成，一位成就卓著的殘疾女畫家，和她一生所愛的藍顏知己之間的剋制情感。片中對於20世紀初的芬蘭社會還原度極高，加上北歐式的疏冷取景，讓這部電影極具視覺美感。
3. 英國電影《夏日國度》（Summerland，2020）。
講述了一位高傲冷僻的女作家，和一位天真孩子之間的有趣故事。本片所使用的情感觸媒並非同性情侶，而是看似天定的情侶的孩子。作為一部輕喜劇，本片有着夏日治癒片的鬆弛。
其實，不管是推薦的三部電影，還是《菊石》，它們都讓我們看到歷史中傑出女性真實且辛酸的一面。
我們天天説男女平等，卻忽略了即使再成就斐然的女性，在歷史的保守語境下也是如此的緘默其口，孤獨一生。
所以，《菊石》不只是一部大尺度的優秀電影，更是控訴了那個時代的階級之差，女性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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