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面解釋中,“網大”是指那些時長至少60分鐘、只通過視頻網站發行、以在線有效點擊量直接變現為收入的“電影”;在現實生活裏,“網大”可以是網吧內一位遊戲玩家打發等待時間的消遣,也可以是一位青年導演衝刺院線電影前試手練習的中轉站;而在影視從業者遍地的北京市朝陽區,“網大”還是近期圈內人嘴中提及頻次頗高、甚至取代網劇和電影的飯局熱詞。
“網大”爆紅的前夜,是院線電影90%虧本的殘酷,和網劇成功上位的美好。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網大”以近乎野蠻生長的方式經歷了從無到有,並在前兩者的夾縫中,發展成一個新的生態系統。在這個生態中,不但誕生了以28萬成本賺回1500萬的都市傳奇,同時也暗藏了互聯網巨頭縱橫捭闔的野心。
這樣的情形,讓我們熟悉又陌生。【原文】
28萬成本賺回1500萬的都市傳奇
當昆汀走出錄像帶租賃店,成為一名電影導演時,他肯定沒有想到,在地球對面的中國,一位視他為偶像的年輕人,掀起了一場關於網絡電影的革命。
網大標杆的誕生
2014年10月的一天,張濤和幾個圈內的朋友一起喝茶聊天。彼時,由他擔任編劇的網劇《清除者T》才上線不久 ,由於製作方面的差強人意,讓他心裏一直不太痛快。席間,有朋友聊起了剛剛興起的網大,一下擊中了他的心絃:“好萊塢不是出了個昆汀嗎?我也可以自己當導演啊。”
《道士出山》導演張濤已成網大領軍人物回家後的張濤,開始翻看視頻網站上的點擊排行,他發現香港導演林正英執導的殭屍電影的播放量常年居高不下,片中的道士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便有了拍攝此題材的想法。隨後,他找到了國內最早一批做網大的淘夢網CEO陰超,和他説了創意,兩人一拍即合。
當晚,異常興奮的張濤連夜趕出劇本發給陰超,並得到對方的回覆“沒問題”。只是劇本原來的名字叫做《茅山怪談》,後來為了蹭陳凱歌執導的影片《道士下山》熱度,在投資方的建議下,將片名改為了《道士出山》。
28萬攢出的“業餘”班底
當時的網大,還完全不成氣候,拉投資就成了首要難題。張濤找到一個做房地產的朋友,希望他能出資10萬元,幾番勸説下來,還是被對方拒絕了。
由於資金短缺,場景、道具一律從簡最終,除了社交軟件“派派”贊助的15萬,張濤和陰超等幾個朋友又一起湊了13萬,總共的28萬成了他網大處女作的全部資金。資金不夠,拍攝團隊就要打折扣,攝影師只能請跟焦員,燈光師也只能請助理。兩個多月後,這個幾乎由半專業人士拼湊出來的草台班底,在河北保定開機。
為了節省開支,影片的場景一律從簡,片中的游泳館、操場等外景地,是他託在當地大學當老師的發小搞定的。和學校領導吃飯時,張濤充分展現了自己的街頭智慧,忽悠對方説這是一部青春洋溢、充滿正能量的電影。觥籌交錯間,場地費用全免。
2015年1月,保定迎來了最近幾年最冷的冬天。劇組在這種情況下連續開着大夜,終於趕在第8天殺青。要知道,第一次當導演的張濤,根本沒有分鏡頭的概念,只會順着劇本情節拍,結果把攝影組、燈光組折騰得夠嗆。説起這不堪回首的一幕,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很自豪地説,“第二部的時候就懂了。”
從互聯網裏翻出特效師
影片的後期特效由一名大三學生完成拍攝完成後,影片大約有200個特效鏡頭需要完成。張濤沒有那麼多錢去請專業公司,便從網上幾百個原創視頻裏挑出了一個頗有想法的作品,並輾轉聯繫到它的主人——四川音樂學院動畫製作系的大三學生胡珏,以極低的酬勞請他完成特效後期。如今,胡珏已經是張濤公司旗下TOZFX特效工作室的總監,承包了很多網大的特效製作。
隨後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了,《道士出山》在2015年4月3日全網上線,在沒有什麼宣傳的情況下,兩天便收回了成本,十天票房破300萬,百度指數大幅超過《道士下山》。截至到今年5月1日,播放量1億9825萬,票房近5000萬,張濤團隊收入約1500萬。
這部生產出奇蹟的作品,後來被人們視為網大標杆。號角吹響,硝煙漸起。
網大出山,每個人都在摸着石頭過河
28萬成本賺取千萬回報的神話迅速在網大生態中發酵,也讓混跡片場多年的副導演、攝影師、小有名氣的廣告工作室、沉寂了一陣子的微電影團隊,甚至是大批的DV愛好者們陸續粉墨登場。
一段時間內,張濤的朋友圈幾乎天天都有網大劇組開機的消息,與他曾經合作過的工作人員也陸續攢起了自己的團隊。所有人都在興致勃勃地摸着石頭過河,並暗中祈禱下一個爆款砸到自己頭上。
根據騰訊視頻調研數據顯示,2015年一整年,有231家新團隊進入網大領域,共推出了600多部作品。其中,80%是在《道士出山》火爆之後的下半年上線的。成本低、週期短、迴流快,決定了這個時期入局網大的門檻和代價都極低。
三教九流的網大團隊
正在着手建立網大製作團隊數據庫的雲幕後CEO蘇敏皓,可能是目前圈內接觸網大團隊最多的人。按照屬性不同,他把這些團隊分為土、洋、新三個派別。
一個網大劇組設置在露天的換衣間第一派是土派:核心主創的背景很雜,主要是DV愛好者、婚慶公司、電視廣告團隊這類的草台班子。他們對拍片過程有些瞭解,但是操作極其不專業。“我見過有把大搖臂或者綠幕弄到現場,現學拍攝方法的”,蘇敏皓對此哭笑不得。一位業內人回憶起自己曾接觸過的某個團隊,一共5萬元成本,男女主角在一張牀上演完了全部60多分鐘的戲份,這一幕至今仍牢牢佔據他的三觀下限。
第二派是洋派:以攝影師、特效師為主導的技術控團隊。他們多數曾是微電影時代的生力軍,有圈內人脈,能夠組織資源,並且追求高大上的畫面質感,動不動就要花20萬去國外取景。但是由於劇本無趣缺乏網感,很難符合當下網絡用户的需求。
第三派是新派:他們大多是科班出身,比較懂電影語言,技術過關,又有片場實踐經驗。更重要的是,他們熟悉網絡文學,有養IP的概念。這是網大商業模式中,重要的經濟增長點之一。
在蘇敏皓的預判中,土派和洋派會慢慢被淘汰掉,新派才是網大未來的主流。不過,在這個行業火爆的初期,土派卻擔任了不折不扣的先鋒部隊。
院線電影的跳板
資深媒體人馬巍算是蘇敏皓口中新派的代表,他曾在一家影視產業類媒體中擔任要職。去年,馬巍從原單位離職,開始向影視內容的開發、製作轉型。
“幾十萬的投資,10天左右的拍攝時間,相對寬鬆的題材限制,只要兩到三個月的週期就可以上線分賬。原來拍一部網大竟如此簡單。”這是馬巍對網大的第一印象,那時圈內正盛傳“60%的網大都能賺錢”的説法,這也是他願意投身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製作、回收都很短平快”。
多年的行業經驗讓馬巍心裏清楚,籌拍院線電影是他的最終目標,網大隻是其中一站。網大最能考驗一個團隊的執行力——如果一個導演能夠在成本受制,工作強度極大的情況下,拍攝足夠的素材剪輯出60分鐘以上的成片,那麼他未來成為成熟影視導演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他希望在網大導演中,找到一個執行力強、鏡頭語言經得起考驗的導演苗子。
《監禁風暴》改編自社會新聞這時,導演餘慶進入了他的視野。2015年8月的一天,在另一位出身傳統電影業的“新派”網大製片人郭勝的大力攢局下,他們決定一起合作一部以轟動全國的“洛陽性奴案”為原型的網大《監禁風暴》,餘慶擔任編劇和導演。在半個月的故事構思後,餘慶用了2天時間完成了劇本的創作。
這部以新聞IP為原型的網大,拍攝成本僅為40萬,但是出品人卻有7個。在該片製片人楊明的記賬本上,清清楚楚地記錄了全部投資的來源,都是1萬、3萬、4萬、5萬的數目。
2015年9月22號,電影在西安開機,劇組用11個通宵完成了劇本中的99場戲。其中有大量的動作戲、強暴戲、牀戲、雨戲。
拍攝結束後,餘慶又跟完了後期製作的全程,他連續住了60天酒店,只有兩套衣服,鞋子都穿壞了。馬巍形容那個狀態充滿了對於電影的原始情感,他們都希望《監禁風暴》能拍成一部“夠猛”的作品。
2016年1月15日,《監禁風暴》全網上線,目前播放量1204萬,投資人所得收益超過60萬。就在幾周之前,馬巍和餘慶帶着他們的新項目《鋼鐵鬥士》參加了今年北京國際電影節的項目創投。這是一部預算1000萬的院線電影,馬巍説,“我們想用《鳥人》的方式拍攝一部拳擊題材電影”。
資本催生的網大泡沫
資本的嗅覺永遠是最敏鋭的。那些還在娛樂產業裏沒頭蒼蠅一般亂闖覓食的熱錢,就像聞到了一盤香氣四溢的小龍蝦,迅速向網大聚攏過來。對於那些投資者來説,幾十萬的網大成本不過就是一塊名錶的價值,況且文化產業自帶的光環又實在太迷人,某種程度上讓數字上的投資回報都變得不那麼重要。
想投資,“先排隊吧”
在2015年下半年,張濤的團隊先後拍攝了4部網絡大電影,平均一個半月出品一部
《道士出山》之後,張濤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投資,即使他如今的身價暴漲,與投資方的分賬比例達到70%,提錢上門的人依舊絡繹不絕。最誇張的一天,張濤在一家咖啡店裏連續坐了六個小時沒挪地。在這期間,他見了包括華策影視、慈文傳媒、金融人士、煤老闆等在內的六波投資人,每波人一個小時。那位煤老闆剛落座,上來就開口詢問張濤導演費多少錢一天?聽了太多這種開場白的他有點牴觸,隨口一答“一天10萬”,對方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那位曾拒絕給《道士出山》投資的房地產商,在得知網大的驚人盈利後,也給張濤打過電話,電話接通後對方沉默了好久,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現在還能投嗎?”而電話這頭的張濤呵呵一笑,答道“先排隊吧”。
“2013年找不到投資,2014年到處找投資,2015年投資到處找我。”與張濤合作最久的七娛樂總裁張斯斯回憶道。像她這樣最早一批投身網大的人,三年時間裏的大起大落,就像坐了趟過山車一樣。
接下來的半年,張濤馬不停蹄地拍攝了《道士出山2》和《道士出山3》上下集,還有一部《陰陽先生》,平均一個半月出品一部。但即使以這種互聯網特色的速度奔突,一個張濤也絕對無法滿足資本龐大的胃口。
一個網大PPT就值120萬
手握資本的煤老闆主動入局幾年前,在傳統影視圈的酒桌上,經常流傳着類似這種開頭的段子:“有一個煤老闆……”,後來,段子中主人公逐漸被“有一個做金融的”取代。但是,就在最近的網大圈,“煤老闆”又再次活躍了起來。
蘇敏皓最近就聽到了這麼一件事:有一個煤老闆,聽説網大很賺錢,就託朋友找了一個在傳統影視公司任職的小製片人合夥做網大。因為《道士出山》火爆,他也想跟風拍殭屍片,要求小製片回去給他做個PPT方案。蘇敏皓見過這個PPT,乍一看特別牛逼,陣容署名不是院線級製片就是國際化導演,連後期都是國內頂尖級的。但是PPT上所謂國際級導演,目前為止只拍過一部網大,還是掛名的。“但煤老闆不懂,就覺得挺牛逼。據説當場拿出了50萬預算,結果片子拍完嚴重超支,最終他掏了120多萬。”
“一個煤老闆因為看了一個PPT就投錢了,這就叫行業泡沫。” 蘇敏皓説。
內容同質化
對於網大“扎堆跟風、粗製濫造”的詬病也就是在這段時間達到了頂峯。曾有媒體粗略統計,在2015年上線的網大中,含有道士、殭屍、伏魔元素的大約200多部,這些網大不僅有着高度相似的角色和劇情,連片名都雷同得讓人懷疑自己的記憶力。作為網大殭屍片的始作俑者,張濤也體會到了被當作“熱點”蹭的痛苦。那段時間,他非常討厭被人問起緊跟《道士出山》上線的《道士降魔》《道姑下山》等作品,它們不僅分流了《道士出山》的播放量,還導致他不停被人誤會拍了續集。在他看來,比跟風更不能容忍的是拍得太爛,在許多伏魔題材的作品中,演員連普通話都説不好,燈光都是刺眼的,“太爛了,簡直是在砸這個題材的招牌。”
《道士出山》的成功,引來大批山寨貨的跟風圍堵
同質題材的大批湧現,也讓網大作品的優劣差距更加明顯,那些缺乏競爭力的內容被市場無情拋棄,迅速沉入到互聯網的汪洋大海。天天被“雞湯”洗腦的張濤義正言辭的勸告所有投資者,“盈利空間被稀釋了,《道士出山》的投資回報絕對不可能再有!”
一組數據也揭露了網大市場背後的殘酷現實:在2015年上映的那600多部網大中,只有35部作品分賬收入超過100萬,但網大的成本卻在節節攀升。北京的網大圈流傳的最新報價是:100萬起步了,50萬以下的項目都別做了,20萬左右的片子視頻網站看都不看一眼……
真正的幕後推手
在整個網大生態系統形成的過程中,視頻網站一直在背後起着推波助瀾的關鍵性作用。愛奇藝就是最早挖掘出網大市場含金量的一家。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2014年3月18日。”對於愛奇藝影業投資項目部總經理竇黎黎來説,這個日期的意義非同小可。那一天,愛奇藝第一次為網絡大電影舉行高峯論壇,並提出網大區別於微電影的核心界限——“用付費點播模式進行分賬”。正是這種商業模式的確立,讓網大真正成為了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也是吸引眾多投資者前來淘金的根本原因。
視頻網站資源爭霸的新武器
中國網民付費觀看習慣的養成,要歸功於支付技術的便捷化和版權意識的加強。根據艾瑞諮詢公佈的統計數據,2015年,中國在線視頻用户付費市場規模為51.3億元,付費用户規模達到2884.1萬人。
視頻網站平台資源爭奪愈發激烈這樣的數字對於視頻網站來説,還遠遠不夠。如何用持續不斷的優質內容吸引新用户,留住老用户,保證付費觀看的良性循環就顯得尤為重要。如今,各大平台在內容爭奪上,已不亞於當年的美蘇爭霸戰,你砸大錢拿《中國好聲音》,他就砸大錢拍自制劇。
成本低廉但效果並不差的網大雖屬新生事物,但有視頻平台通過自制網絡劇吸引付費會員的成功先河,網大也可以按圖索驥。
從2014年下半年開始,騰訊視頻、優酷土豆、搜狐視頻、樂視網等視頻網站也紛紛加入戰局,這些互聯網巨頭的加入將網大市場推向爆發。
網大的6分鐘生死線
那麼網大到底是如何抓住觀眾,又如何盈利的?
安迪·沃霍爾留下了這個時代的15分鐘定律,而在網大中,這個時間被縮短到了6分鐘。60分鐘時長的網大,收費節點被設置在了6分鐘,6分鐘以前的內容免費試看,而6分鐘以後則必須付費。業內人形象地稱其為網大的“6分鐘生死線”。
按照目前的收費標準,一部網大的“票價”被定為5元。無論你是單片觀看,還是充值會員,視頻網站都會以這個價格和網大製作團隊進行分賬。以愛奇藝為例,在該平台上,非獨家網大的一次有效點擊能分到1.5元,獨家2元/次。其中獨家內容根據優劣還有所區別,B級片2元/次、A級片3元/次,像張濤這樣的大咖,甚至能夠拿到3.5元/次。
6分鐘,是決定網大生死的臨界點而在騰訊視頻平台上,對於優質網大則採取了版權買斷或者保底分成的方式。這樣一來,有效縮短了製作團隊的回款週期,降低了風險。
為了吊起用户的觀影胃口、更多地吸引有效點擊,網大製作團隊在影片前6分鐘的內容剪輯、故事線索上費盡心思。製片人也通常把控着這關鍵6分鐘的最終剪輯權。記者通過檢索幾部熱門網大發現,它們通常都在影片5分鐘左右的時候,埋下一個懸念。比如《道士出山》中,劇中人物在6分鐘的時候第一次“見鬼”,然後畫面就此卡住。
餘慶的《監禁風暴》同樣兼顧到了這一點。6分鐘的時間裏,女主人公一步步陷入成為“性奴”的深淵。他並不否認這樣的設計:“影片一開始就先聲奪人,這也是類型片的特點之一。” 當然,也存在着製作粗劣的網大作品,將影片最有“技術含量”的鏡頭都集中在前6分鐘。一旦用户付費觀看,他們就會恍然大悟。
為觀眾量身打造娛樂感
用鼠標投票的用户成為了網大真正的需求者。他們是誰?在哪?最愛看什麼?這一連串炙手可熱的數據,決定着網大製作團隊和視頻平台的發展方向。
根據調查顯示,2015年網大的受眾70%是19-24歲的男性,絕大多數來自二三四線城市。因此,也就不難理解驚悚、懸疑題材,道士、殭屍、軟色情元素,為何會成為爆款;而高達94%的用户選擇在手機APP上觀看網大,屏幕的縮小、娛樂時間的碎片化,也決定了質感並不是網大的王道。如何用節奏、懸念、笑料等一直抓住觀眾眼球才是網大“正義”。
網友已養成用手機觀看網大的習慣除此之外,“網感”是在採訪過程中出鏡頻率最高的一個詞。但包括張濤、張斯斯在內的成功導演和製片人,都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他們認為網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們依舊可以從爆款網大中尋找到一些端倪:《山炮進城》中的東北口音、《道士出山》裏簡陋到可愛的特效……毫無疑問,這些都是網感的正確註腳。
張濤認為,“網大就是要娛樂觀眾、讓觀眾開心。在審查允許的範圍內,觀眾愛看什麼就拍什麼,要思考還要教育人那不是網大該考慮的事。”
他口中提到的審查範圍,指的是2014年初,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印發的《關於進一步完善網絡劇、微電影等網絡視聽節目管理的補充通知》。其中強調:防止內容低俗、格調低下、渲染暴力色情的網絡視聽節目對社會產生不良影響。
通知下達後,各大視頻網站立刻着手建立起完善的審查機制。據一位業內人士透露,目前各家平台都有一套標準化流程,業務編輯們會根據網大內容進行多輪審查、並提出修改意見,嚴防違規內容上線。
網大格局洗牌
泡沫泛起的時刻,也是洗牌啓動的時刻。
在資本和視頻網站的雙重“加持”下,網大的製作數量和製作門檻都已大幅提升。然而,平台的推廣資源和付費用户卻沒有成倍增長。漸漸地,網大團隊和視頻平台之間的供需關係也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平台訂製遊戲新規則
為了獲得更好的資源,許多網大團隊開始放棄全網播放的利益,只選擇和某一家平台簽訂獨家協議。
能夠調動大量社交平台推廣資源的騰訊視頻,通過獨播的形式最直接地解決了競品內容同質化的問題。目前,平台上獨播的網大作品《再見美人魚》和《深宮遺夢》,都殺入了全網累積播放量TOP10——且是TOP10中唯二的獨播作品。這兩部影片是騰訊視頻率先在女性題材這片“藍海”中試水的結果,超高的播放量堅定了平台挖掘女性用户的決心。
女性題材成為網大探索的新領域“今年我們有100部網絡大電影的獨播計劃,並且強化了‘企鵝獨播影院’的概念。4月已經全面實現每週一部獨播影片,5月則開始實行每週播兩部獨播片的規劃”,騰訊視頻電影業務部總監常斌希望,自家平台出品的網大能夠嘗試不同題材,以滿足網友更多的喜好口味。
愛奇藝也在近期重新調整了非獨家網大的分成模式,在最低1.5元/每次有效點擊的C級片之下,再增加一檔0.5元/每次有效點擊的D級片,簡稱“五毛檔”。同時,將優質網大的付費週期上調到12個月。這兩個舉動,被業界解讀為通過給予好作品更好的資源,壓低劣質作品的生存空間,從而推動網大的精品化進程。那些資質平庸的網大終將會成為“一日遊”的炮灰電影。據一位業內人士透露,2015年底以後拍攝的那批低成本網大,現在根本沒有平台肯發……
傳統影視團隊入局補位
在大批低端製作團隊被淘汰出局的同時,一些傳統影視團隊迅速入局補位,成為網大市場一股不可忽視的新勢力,他們有着專業的製作實力、豐富的藝人資源,想和他們PK,僅僅靠網感是不夠的。
傳統影視行業入局網大優勢明顯2015年10月,華誼兄弟、本山傳媒聯合七娛樂共同投資的《山炮進城》上線。趙本山弟子們的悉數出演,讓這部網大在喜感方面有了質的飛躍,成為繼《道士出山》後又一部現象級作品,迄今為止以破2億的播放量穩居全網榜首。這次合作,打破了傳統影視公司與網大團隊之間互看不順眼的尷尬僵局,為想要入局的傳統影視團隊提供了一個樣本。
在香港著名導演王晶的眼裏,如今內地的網大市場和香港90年代初期的電影市場非常類似,都是類型片當道,且產量巨大。目前,他已簽約了6部網大的拍攝計劃,首部由他擔任監製,鄭伊健、周秀娜主演、據稱成本近千萬的網大《我的極品女士》即將上線。
就連《泰囧》的編劇束煥也提出,要將網大打造成相當於好萊塢上世紀90年代DVD租賃市場那樣,與院線有所區別、又可以相互補充的B級片市場。
當然了,有主動擁抱的,就有保守觀望的。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不久前接受騰訊娛樂專訪時就明確表示,暫時不會考慮投資網大。
沒有“導演椅”的網大江湖
《深宮遺夢》的導演徐飛在“五一”期間拍攝了他的第二部網大作品《Angela拉拉》。開機當天,記者受邀前往探班。第一個鏡頭過後,徐飛走回監視器前,邀請站在一旁等候採訪的記者一起落座導演椅。記者不解地問“導演椅不是不能隨便坐嗎?”徐飛以一貫誇張的表情表示吃驚“誰説的啊?!”然後擺擺手笑着説,“坐,我們這可沒這規矩。”
這是記者探班以來,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幕。在這樣一個半小時就可以鋪好軌道、架起機器的不到100平方米的場景內,傳統大片場森嚴的等級、繁複的規矩和人情世故全都不復存在。像徐飛這樣非科班、非學徒出身,但憑網感闖天下的新人們,正在定義一個全新的江湖規則。
雖然出任監製,但英達似乎並不認同網大一如誕生於互聯網的許多新生產業一樣,一切都太原始粗放、靈活多變了,任何試圖用傳統思維去理解這件事的人,最終只會更加懵圈。
英達導演因為《我為喜劇狂》中與徐飛的師徒情分,擔任了《深宮遺夢》的監製,但他根本不懂這樣的劇本究竟想要表達什麼。甚至導演經驗為零的徐飛在開機前表現出來的放鬆,也讓英達百思不得其解,“我第一次當導演的時候,都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覺”。在英達眼裏,現在的年輕人對於電影的敬畏感在慢慢消失,這讓他難以對網大產生認同。“我對現在年輕人做的事情,是真的看不明白。”
採訪英達時,徐飛就坐在我們的旁邊,他並沒有因為這番言論而感到尷尬。接到通知現場準備就緒以後,他立刻就飛奔下樓了。這次他不僅是導演,還要出演主角“天使”。成名要趁早,24歲的徐飛剛剛嚐到了“成名”的甜頭,他要馬不停蹄地把這個甜頭無限擴大。
總結陳詞:網大風靡的背後,其實是一次針對影視行業話語權的全面洗牌。在這個等級、規則越發模糊的舞台上,有多少行動迅速的年輕人意氣風發地登台,就會有多少猶豫不決的老人漸漸醒悟自己已然失語。
在這個全新的江湖中,或許只有虛無縹緲的網感、層出不窮的創意和敢想敢幹的執行力,才是一統天下的屠龍刀和倚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