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沙丘》向左,“元宇宙”向右
由好萊塢新鋭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執導的年度科幻大片《沙丘》於近期公映。然而,與科幻迷的熱切期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沙丘》的國內票房始終不温不火,上映近一個月只收獲2.45億票房,與其上映前人們的期望相去甚遠。
然而,就在電影《沙丘》在國內遇冷的同時,另一個極具科幻感的話題——“元宇宙”,卻因“臉書”(Facebook)改名“ M e t a v e r s e”(意為“元宇宙”)而爆紅輿論場。所謂“元宇宙”,即提供沉浸式體驗和擬真感的虛擬空間。關於“元宇宙”的討論一度超越科技和財經領域的範疇,甚至提升到人類未來命運的人文高度。
不過,在筆者看來,電影《沙丘》遇冷和“元宇宙”話題的爆火,這兩個看似完全無關的話題,其實有着隱含的內在聯繫,而要搞清楚這種聯繫的實質,就有必要深入到這兩個話題所共享的科幻文學史場域中去。
《沙丘》的小説原作者弗蘭克·赫伯特在創作出這部經典科幻作品前,僅僅是一名名不見經傳的獨立記者。華盛頓州赫伯特曾在華盛頓州的拉普西(La Push)地區居住多年,親眼目睹了當地因生態破壞而逐漸荒漠化的過程。在生態主義思潮剛剛興起的20世紀60年代初,身為記者的職業敏感,激發了創作靈感。《沙丘》於1965年正式出版。此後,赫伯特用自己的後半生一直在發展這個龐大的故事宇宙。最終,在他離世前一年,《沙丘終結篇》出版,形成了《沙丘》正傳六部曲。《沙丘》因龐大而嚴密的世界觀設定,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更加趨近於歐美主流文學的寫作手法,一舉獲得雨果獎、星雲獎這兩大科幻領域頂級獎項,還入選了美國亞馬遜“一生必讀的100本書”、BBC“英國最受歡迎的100本書”、美國國家公共電台“科幻·奇幻小説TOP100”等多項榜單,更是摘得《軌跡》雜誌“20世紀最佳科幻小説”桂冠。
《沙丘》的成功與其創作時代背景有着密切的聯繫。20世紀60年代,美蘇冷戰逐步陷入膠着狀態,兩國太空競賽愈演愈烈,客觀上加速了人類太空技術的發展。星辰大海之門,彷彿已經向人類徐徐展開。與此同時,隨着電子計算機技術的發展,以工業機器人為代表的自動化生產技術開始普及,人工智能的理論研究與工程實踐,也在穩步推進之中。赫伯特顯然注意到這些發展,他在《沙丘》正傳故事前的一萬年左右,設計了一場名為“巴特勒聖戰”的人機大戰。戰爭起因是人類意識到人工智能的發展已經威脅到了人類的生存,有可能把人類變成“奴隸”。於是,在擁護人工智能和反對人工智能的陣營之間爆發了持續兩代人的戰爭。最終,反人工智能的一方取得完勝,頒佈法令摧毀一切智能機器,並永久禁止任何模擬人類智能機器的存在。在沒有智能機器的協助後,人類只能強化人體自身的能力,進而分化出領航員、門塔特、蘇克醫生等具有特殊能力的“新人類”。厄拉科斯星球上的“香料”,因具有特殊功能,成為沙丘世界中宇宙航行的必備之物。而唯一能夠生產“香料”的厄拉科斯星便成了所有鬥爭的風暴眼。
作為“出道即巔峯”的大IP,《沙丘》理所當然地受到好萊塢的關注。但是,作為一個影視項目,由於《沙丘》的內容過於龐雜,且需要大量的影視特效,其也被業界視為是“詛咒”。然而,《沙丘》卻給無數好萊塢編導提供了創作靈感,比如《星球大戰》中的太空帝國、《異形》中的太空採礦、《終結者》中的人機大戰,等等。
不過,回到現實中,《沙丘》問世後的世界卻距離作者描繪的“太空未來”越來越遠。事實上,美蘇的太空競賽更像是一場超級大國間的“國力秀”,因不可持續而終將落幕。時至今日,人類太空技術的發展也從太空探索轉向空間應用,與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相比,並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相較之下,原本只是作為導彈防禦系統的子系統——計算機網絡技術卻表現出驚人的發展潛能,並在20世紀80年代,引起科幻創作者的廣泛關注。1982年,包含人工智能、意識上傳、虛擬世界(Cyberspace)等元素的電影《電子世界爭霸戰》上映;兩年後,威廉·吉布森的小説《神經漫遊者》,斬獲“雨果獎”“星雲獎”與“菲利普·K·迪克獎”等三項科幻大獎;1992年,尼爾·斯蒂芬森在小説《雪崩》中用“ verse”描述他想象中的賽博空間。這個“平行於現實世界、始終在線的虛擬世界”的概念,如今有了一個更加響亮的名字——“元宇宙”。
《沙丘》中的“太空帝國”與“元宇宙”真的是水火難容嗎?恐怕未必!其實,自人類進入工業時代,科學與技術便不斷融合。科技發展的底層邏輯就是把“非資源”轉化為資源,並將其商品化,產生經濟價值。當今太空技術的“停滯”,一方面是因尖端的太空技術缺乏顯著經濟效益,難以吸引資本關注。另一個根本原因則是,人類的身體結構是針對地球陸地環境而進化的。遑論離開地球進入太空,即便是離開地表,或來到地底、海洋環境都難以生存。由此可見,就算人類掌握了星際宇航技術,大規模的太空移民也不太可能實現。
同樣,“元宇宙”也只是一個有待技術支持的概念而已。人類要創造出一個能夠生活其中的虛擬世界,其難度未必比移民火星小。但“元宇宙”之所以受到資本市場青睞,歸根結底還在於其最終目標看上去更有經濟的可行性——如果能夠在現實世界之外創造另一個“世界”,必然會帶來可觀的經濟增量。這個預期本身,就足以讓現實的資本市場為之瘋狂。
那麼,如何才能讓人類不因沉迷於“元宇宙”而永遠困於地球呢?其實,就如同《流浪地球》中所呈現的那樣:太陽作為一顆恆星,終有“死亡”的一天。人類要想延續自己的文明,宇航技術必然成為剛需。如果我們相信,“太空帝國”與“元宇宙”在未來可以共存,那麼太空移民的主體未必是一個個真實的人,而是將移民的意識數字化,並存儲在“雲宇宙”的服務器中。將服務器通過宇宙飛船發射到太空中,顯然要比將真人移民外太空要容易得多。這樣一來,“移民”的目標便不再限於所謂的宜居星球,人類文明也將擴散到更為廣闊的宇宙領域。
當然,上述純屬筆者的“科學幻想”。這也正是科幻對於現代人最重要的價值之一,即提供一個可以無限延展的思想實驗的場域。太空帝國也好,元宇宙也罷,或許方向不同。但只要人類追求幸福和理性的方向不變,我們就有理由期待一個光明的未來。(作者:劉健,天津藝術職業學院副教授、中國科幻研究中心特聘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