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老年人的網紅夢:一手流量一手韭菜?

打開美顏,大眼瘦臉,劉梅穿一身紅裙,本就漂亮的她在鏡頭裏顯得更年輕了。53歲的劉梅從小嗓門兒清亮,喜歡唱歌,玩兒了一年直播,她也想噹噹網紅。但看着主頁上不到3000的粉絲量,劉梅不好意思地笑了:“刷了幾百塊進去,得不到推流,準備放棄了。”

在練習生、選秀、美女主播五花八門的今天,相比之下缺乏顏值和才藝的中老年人艱難地搭上了直播這趟數字列車,也想讓更多人看見自己的綻放,哪怕是平凡的日常。而其中一部分,則有着明確的變現目標:要紅,要賺。在平台誘人而嚴密的遊戲規則裏,和劉梅一樣的中老年人們抱團取暖,互刷禮物尋找着流量密碼;更有大主播收徒“造網紅”,泥沙俱下,不乏收割韭菜的“咔嚓”聲。困在流量底層的劉梅們,黃粱夢醒,最終選擇了離場。

買粉推流,流量密碼在哪兒

去年5月,劉梅迷上了直播。過了五十,就到了“知天命”之歲數,她每天只想着開心知足。“苦了半輩子,老了老了,年輕時不能放飛的自我,現在能在直播裏實現了。”在鏡頭裏展現自己,不管是唱歌跳舞還是説段子,只要獲得新的關注和點贊,都能讓她高興半天。

疫情以後,直播新業態快速被人們接受,銀髮族也得到了社交娛樂的新工具。2021年8月26日發佈的《中老年人短視頻使用情況調查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4月,抖音60歲以上創作者累計創作超過6億條視頻,內容類型包括風采展示、親子互動、創意特效等,累計獲贊超過400億次。

快手大數據研究院發佈的《2021快手內容生態半年報》具體舉例道,活力滿滿的網紅大媽龍姑姑,通過廣場舞給自己帶來快樂。“銀髮一族”不僅熱愛生活和創作,消費力也不容小覷。此外,平台也帶來了多元的變現渠道,截至2021年3月31日,一年內,近2400萬用户通過不同形式在快手應用上獲得收入。

剛開始只是想娛樂的劉梅,越來越期待能通過直播賺些生活費了。支架、聲卡、麥克風、紅紅綠綠的服裝……一套設備備齊,她開始琢磨怎麼漲粉了。

劉梅瞭解到,直播平台上每天完成時長任務,就能夠得到20元的獎勵。要想得到平台推流,提高等級和排名,還要給別人刷禮物才行。為了快速升級,劉梅和4、5個同樣剛剛接觸直播的阿姨們一起,嘗試抱團取暖。所謂“抱團取暖”,就是幾個人互相看彼此的直播,刷禮物,但這樣維持了大約5個月,他們的直播間裏仍然只有十來個人。

和劉梅一起抱團的主播,刷了五六千元進去,玩了一年多,還是以失敗告終。也有主播刷了幾萬塊錢進去,才升到60級。看到做得不錯的主播並沒有獲得回報,劉梅漸漸失去了信心。

中老年人的網紅夢:一手流量一手韭菜?

抱團取暖是很多直播新手的選擇,回粉互關是第一步。另一個直播平台主播張瑤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但比起其他人的迷茫,她已經嫺熟地掌握了流量密碼。她告訴北京商報記者,想要曝光、上熱門,很多人會花錢買粉和流量。每個粉絲2.5元,假如要買2000個粉絲,就要花上5000元。一個作品買流量,最低也要8塊錢。

在直播平台上,記者看到,有50歲的主播已經達到300萬左右的粉絲量,一次直播能有8000多人觀看。與年輕人為愛豆打榜沖銷量類似,中老年人的粉絲也在熱情地貢獻着真金白銀。

劉梅介紹,有一種直播連麥形式,是兩個主播“打PK”,誰輸了誰就做懲罰。“其實PK就是都不説話也可以,主要是時間要拉得長,兩邊主播的粉絲怕自己喜歡的主播輸,就會主動給上禮物,誰的粉絲上禮多,誰就贏了,就跟年輕人追愛豆一樣。”

打賞帶貨,變現是唯一目的

在玩兒直播以前,馬姐在一家服裝廠打工做樣衣。老母親生病後,她只好辭掉工作,帶着母親到北京求醫。母親動了手術以後,馬姐每天都要照顧母親的衣食起居,就這樣持續了五年沒有找工作。

馬姐不服老,對什麼都感興趣,學得也快,就是不精。她告訴記者,“我還想考一個心理諮詢師,想讓自己活得有價值”。

直播成了馬姐最好的創業選擇。她的直播間講情感問題,也講直播知識。“説實在的,每個人都是希望賺錢才來做直播,我也不例外。”她説。有人提醒她,直播間內容太雜,不利於變現,為此,她也在慢慢調整內容,更專注於一個領域。

正月初二,馬姐的母親去世了。還沒從悲痛中走出來,婆婆又落下不能自理的毛病。“等婆婆住院回來,我的直播形式又得改,可以把婆婆帶上,直接改成照顧老人的直播。”馬姐琢磨着下一步的計劃:“要是長時間不直播的話,你的粉絲就該不注意你了。”

像照顧老人、鄉村農事等日常生活類的中老年人直播也受到了歡迎,在某平台,一位主播就是照顧95歲老爺子的保姆。她在簡介中介紹,自己從小失去了聽力,女兒考上大學後,為了賺學費,她來到北京做保姆。如今,她的直播間多是與老爺子一起出鏡,唱歌、表演、聊天,吸引了3萬多粉絲。

“一定要把我們的賬號打造成專業型的賬號。”張瑤在家裏買了塊白板,直播間裏,她在白板上寫寫畫畫,顯得非常專業。雖然會跳舞,但她從來不在視頻和直播裏放進娛樂性的內容,從做書語到做小遊戲,轉型幾次後,張瑤確定了做口播是最快變現的辦法。

怎麼變現?張瑤告訴記者,直播間禮物打賞和小店帶貨是賺錢的兩個主要途徑,而這都需要一定的粉絲基礎。其中,小店是不需要投入成本的,也不需要購進實物,打包囤貨、發貨、售後服務一概不管,只需要在自己的主頁關聯小店、選擇貨物即可。比如,她在直播過程中使用小店中售賣的觸屏筆,就會有粉絲詢問,在她的小店購買同款。

“我現在已經賺了3萬,每個月基本能拿到3000元左右。”張瑤説。她打開了其他主播唱歌跳舞類的娛樂直播,對記者説:“你看她有2.2萬粉絲,但沒辦法變現,這種粉絲就是聽聽歌看看人就完了。”

收徒賣課,“造網紅”的學問

在學習直播這段時間,劉梅學會了一個網絡熱詞:“有人加了好友,就説‘你段子拍得很好,但是沒有流量。怎麼有流量?你來買我的課。’這些都屬於割韭菜,我們那都叫什麼‘別被人割韭菜了’。”

大多數玩兒直播的中老年人都進過大主播的直播間,在這些直播間裏,粉絲百萬的大主播會講述個人通過直播“逆襲”的故事,傳授直播技巧和話術,並鼓勵粉絲都加入進直播的行列裏。

在一個大主播的直播間,記者看到,主播反覆強調着:“做直播不用自己投資,我沒文化、沒顏值、農村人,來直播17個月了,我現在逆襲了!”“粉絲給送一個跑車就是120塊錢,更貴的禮物是1000塊錢。我和平台各分一半,這一場就能賺兩個月的工資。大家一定要來做直播!”

“我進的很多直播間都在説能賺錢。其中一個穿雲箭、小跑車一直在刷,主播一天就能掙上萬。”劉梅回憶起自己剛剛接觸直播的經歷。

看了這些成功經驗以後,像劉梅一樣沒有什麼其他收入來源,又有大把時間的中老年人躍躍欲試,而如何越過數字鴻溝、學會簡單的視頻製作、成功引流也是一門學問。由此,收徒賣課成了一個新的生財渠道。只是,在這裏買課的與賣課的,講課的與摸索的,割韭菜的與被割的,往往並不是那麼涇渭分明。

除了打賞和帶貨,收徒是張瑤最重要的一筆收入,她“門下”已經有了200來名學員。粉絲買了她的課件,就算是她的學員了,會加微信手把手教學指導。

張瑤告訴記者,她最初也不會做課件,也要先花錢買課學習,然後“幫賣”,也就是幫其他人賣10元錢的課件,能返9元,平台還要抽佣金。此後她逐漸總結心得,開始製作和售賣自己的課件,內容是如何打造賬號,包括製作書語、小視頻的方法,引流方法以及如何不違規等,定價從184元提到299元,再繼續提高價位。記者瞭解到,作為付費內容,平台上售賣的課件都由製作者自行定價,有些價格能高達到800多元。

買了課的學員還可以看直播錄課,張瑤説,“如果沒買課件,只是無意間點進來,那麼5分鐘後,平台就會自動把你踢出去”。

買課的學員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一位71歲的老人,在2月19日跟張瑤學習之後,在3月5日賺了第一筆收入,103.9元,趕緊向她報喜。也有學員在買了課件後,就不常聯繫老師,多次被催促學習。還有些學員找了多個老師,但並沒有什麼收穫。

“他們的訴求就是掙錢,因為我吸引的就是小粉絲,就是想來掙錢的。”對這些找到自己的學員,張瑤十分明白要給他們什麼,但並不會承諾一定能成功。

馬姐也買過幾個老師的課件,很快,她就想“自立門户”了,也收了4、5個學員。她還花錢買過“數字文化”相關課程,即用數字來分析不同人的性格、認識自己,她告訴記者,這類課程,初級也要一萬多元。學成之後,她也開始在自己的直播間裏講授。

“直播創業”的中老年人,有的仍在摸索,有的從觀望到試水,在一系列的計算公式中眩暈,看着彷彿觸手可得的流量和數據,卻不知不覺讓投入打了水漂兒。他們正在不斷重新認識直播這個“新玩具”。

北京商報記者 陶鳳 呂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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