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鄧麗君”到“搖滾姑奶奶”的路有多長?這個問題只有程琳自己能回答。
鄧麗君逝世20 週年,中央電視台為此特別製作了紀念專輯《一代芳華》,其中有一首特別意味深長的歌曲《你怎麼説》,一邊是高科技投影出的鄧麗君,另一邊對唱的是成名在20 世紀80年代、一出道就頂着“小鄧麗君”稱號的程琳。
用現在的網絡語言來描述30 多年前的程琳,那是絕對的“頂流少女”。12 歲那年,她考進國家級文藝團體擔任二胡獨奏演員;13 歲,她穿着海軍制服,在北京首鋼第一次登台演唱了一首《小螺號》,反響熱烈,演出邀約接踵而來,唱遍北京舞台。
其中有一場演出在北京印刷一廠禮堂,台下的觀眾中有特意前來調研的《北京晚報》編輯,正是這場音樂會的氛圍堅定了他們舉辦新星音樂會的決心,而程琳本來也在邀約名單中,後來因為她只有13 歲,年齡過小,主辦方怕引起爭議而遺憾錯過。
1980 年中秋節在首都體育館舉辦的新星音樂會,被認為是中國流行樂的誕生標誌。
雖然錯過了這場音樂會,但對於中國流行樂史來説,程琳是個恰逢其時的標誌人物。從海政歌舞團調入東方歌舞團後,程琳開始了她作為歌手的新階段。16 歲,她出版了《小螺號》和《童年的小搖車》兩張專輯,當年的磁帶無法統計具體銷量,如果能精準算出來,那將是一個破紀錄的數字。
然而,程琳的目標並不是成為下一個鄧麗君,她有自己的路——《信天游》帶起中國流行樂史上強勁的“西北風”;她兩次登上春晚的舞台,成為中國內地第一個拍攝MV 的女歌手;她推出了《風雨兼程》《熊貓咪咪》《媽媽的吻》等諸多國民流行曲,“請讓我來幫助你/ 就像幫助我自己”,“媽媽的吻/ 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大地留下我的夢/ 信天游帶走我的情/ 天上星星一點點/ 思念到永遠”,這些耳熟能詳的歌詞都是一代人共同的記憶。
而達成這一系列成就的程琳,當時不過二十出頭。
北美唱遊
“媽媽,你還記得那次巡演嗎?你遇上暴雪了。”陪伴程琳接受採訪的15 歲女兒對小時候的一段經歷記憶猶新。經女兒這麼一提醒,程琳就順勢説起了北美唱遊的故事:“那時候我和樂隊一起在北美巡迴演出,一個月去二十幾個城市,白天的時候我們就像旅行者一樣四處遊蕩,傍晚的時候,舞台裝好就開始演出。”
程琳提到那段與音樂肆意相處的日子仍然非常懷念:“因為是來自不同國家的音樂家組成的樂隊,所以整場節目有嚴格的編排。不過,在二胡獨奏的部分我經常有即興的發揮,交融了弗拉明戈、爵士、搖滾各種風格,在那樣的音樂氛圍裏,所有都可以融合,所以我也鍛煉出來了,我現在可以用二胡即興演奏,賦予它所有我想要的風格。也經常會遇到華人觀眾認出我來,他們説‘一定要聽程琳唱歌’,那我就唱,唱那些曾經陪伴他們青年時期的歌。”
這是二十出頭的程琳在做的事情,1990 年,程琳在遊歷澳大利亞和法國後,選擇在美國加州大學進修音樂,畢業時她選擇了這樣的巡演來作為總結。
“我的二胡和小提琴合奏,我的二胡拉出弗拉明戈的名曲。”從二胡獨奏演員到流行歌手,從中國到美國,在另一片廣袤大地上唱遊,最終,程琳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作為一名音樂人的融合。
其後,程琳一直保持着這種與音樂相處的方式,與國際音樂人合作,不定期的巡演,而她的身份也隨着時間悄然地豐富着。“那次是一場8 個城市的演出,我説我不能跟孩子分開,那時候我的女兒可兒還沒上學,所以可以跟着我去,在中途遇到暴雪,我們的車被陷在雪裏一整夜,其實很危險,但可兒呼呼大睡,因為只要和媽媽在一起,她就很安心。後來我去好萊塢錄製一首叫《世界公民》的歌,製作人Spencer Proffer邀請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家,用5 種語言演唱,我除了負責中文演唱的章節外,還堅持要加入二胡,出來的效果令人驚豔。那次錄製還有一個小彩蛋,我帶着可兒一起去的,結果在錄音的一個星期裏,她把5 種語言的歌詞都學會了。”
老藝術家?不!
1995 年,程琳在美國開始籌集她的個人專輯《回家》,黃霑為此專門從香港飛往美國,為她擔任製作人,並共同創作了包括《只有一個地球》在內的大部分歌曲。“黃霑先生聽到16 歲的我唱歌,給出的評價是‘百分之百的中國,百分之百的世界’,我們從那時候就結下了深厚的緣分。”所以,當程琳開啓她這張中西合璧的專輯時,黃霑先生不遠千里前來助陣。
當年唱着甜美的兒童歌曲出道、被稱為“小鄧麗君”的少女歌手,如今已然是有了自己理念的國際音樂人,程琳將自己的轉變傾注於音樂之中。
程琳在專業領域的探索與嘗試在今天看來仍然令人震驚。少年成名時,她已經懂得不執着於既有的歌路,在音樂的豐富性與思想深度上都有極大的拓展。《熊貓咪咪》堪稱中國最早的公益歌曲之一,而不惜工本製作的《程琳新歌1987》掀起西北風潮流的背後是對黃土文明的反思與探尋。
2008 年,《比金更重》(Greater Than Gold)專輯推出,與屢獲格萊美獎項肯定的製作人KC Porter 合作。除了新單曲《比金更重》之外,對於《酒幹倘賣無》《信天游》的重新演繹,讓大家看到了她在融合東西方音樂元素上的努力。
“人們總説‘到一定年齡你就不行了’,行或不行並不在於年齡,是因為有幾條皺紋就不行了嗎?不是這樣的。我的靈魂裏深藏的東西不會因為皺紋而改變,身體可能會有點吃力,但精神不會睏倦。我跟女兒説,你可別説媽媽是老藝術家,媽媽是‘搖滾姑奶奶’。
我有一顆年輕而顛覆的心
00 後的孩子可能不知道程琳是誰,但他會哼《小螺號》,會唱《熊貓咪咪》最著名的那幾句,因為這些都是短視頻的熱門BGM,作為原唱者的程琳對這些十幾秒的改編版本是何看法?
“改編是正常的,這是一個時代的必經之路。”程琳説自己也刷小視頻,“當你在思考的時候,當你沉靜下來的時候,你需要的是能走入心靈的音樂。小視頻可以有,但不能只是小視頻,我也推薦年輕人有機會聽聽大師的作品,或者走進一場音樂會,那是另一種感受,會給你的心靈帶來新的啓發。”
她聊起自己非常喜歡的音樂劇《漢密爾頓》:“用Hiphop、Jazz、R&B; 這樣的音樂風格來演繹美國開國元勳的人生,誰敢去做這樣的嘗試?也只有現在的時代才可能出現《漢密爾頓》。你知道嗎?音樂劇的風格是突破的,但它的模式是傳統的,有一個詞叫Off Broadway,翻譯過來就叫‘外百老匯’,想在百老匯成功的音樂劇必須先在外百老匯不斷地打磨。《漢密爾頓》就這樣在外面磨了7 年。”
30 多年前,影響一個時代的文藝團體東方歌舞團也是這樣的模式。“那時候我們排一台晚會,要把整個團拉到郊區,在體育館或者是劇場裏排一兩個月,服裝、燈光、一招一式全要嚴絲合縫,最後這台晚會出來的時候才是非常講究的。”
她揮揮手説:“和年輕人相處,不要老去講大道理,你得把他真正帶到這個世界裏。”或許是因為少年成名,程琳身上一直保持着那種生機蓬勃的鋭氣,即使今天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名成熟女性,一位隨時關心女兒的媽媽,但只要聊到音樂,聊到她所關心熱愛的事情,程琳還是程琳,手舞足蹈,雙眼發亮。
“當年王昆老師手把手地教我,嘔心瀝血,成就了東方歌舞團和一個文藝時代,如今我遇到有才華的學生,也像當年她那樣傾情付出,代代傳承,讓我們的音樂在不同的時代煥發新生。”程琳教學生蘇麗雅演唱《在水一方》,年輕的孩子對這首歌的理解是完全顛覆性的,她欣喜地接受:“必須要顛覆,我是絕對支持年輕人顛覆的,我讓他們帶着我顛覆,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有一顆年輕而顛覆的心,沒錯,而且永遠不服老!”這就是我們熟悉的程琳,在舞台上,在生活中,在任何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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