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終評|《沉默的真相》,藝術的勝利!

由 仝海燕 發佈於 娛樂

《沉默的真相》斷斷續續看完了,哭得挺慘。雖然買了超前點播,但總缺乏一口氣刷下來的勇氣,説不出的堵塞感往往會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國產劇好久沒出這麼深邃的作品了,它已然超脱了普通懸疑劇的範疇,以一種無畏的勇氣,躍入了現實主義悲劇的範疇。

敍事很簡單,導演用12集的篇幅,講了一羣小人物為了給十年前的冤案翻案,裏應外合地製造了一起“地鐵拋屍案”,爾後慢慢抖出真相,最終將壞人繩之以法的故事。


或許相比起紫金陳的原著《長夜難明》,影視化過程做了部分的“和諧”。但劇中流露出的高度現實,如一條粗礪的鞭子不斷抽打着觀眾,能夠輕而易舉地刺痛人心。正色説,它不是一部為燃燈者作傳的紀傳體,也不是為批判現實而生的鬥爭史。可它足夠驚豔,也足夠抓人。

十年冷暖,三條主線

《沉默的真相》是懸疑劇,但它更接近於社會問題劇。自開篇到終局,它沒有涉及過多的推理部分,甚至更像是一個案件提前告破的故事。對觀眾而言,只要看完前兩集,整個故事的脈絡基本就清晰了。

它的精彩不在於找到“兇手”,而在於還弱者一個公道。這也是悲劇的偉大之處:秘密揭開的一剎那自然令人駭然,但更讓人淚流的實則是那捨生取義的勇氣。

這部劇圍繞着侯貴平(陸思宇 飾)、江陽(白宇 飾)、嚴良(廖凡 飾)三條線索展開,講述時間分別是2000年、2003年以及2010年。


20年前,政法大學學生侯貴平前往農村支教,偶然間發現當地企業家性侵女高中生,於調查過程中遭人秘密殺害,更被誣陷為強姦犯。

三年後,檢察官江陽接手侯貴平案,意圖還自己的老同學一個清白。但隨着一步步接近真相,其背後的黑惡勢力也逐漸顯露出兇殘的本性。他的仕途被堵住,家人的安全無法保證,好不容易發現的證據也慘遭銷燬。最後,他更是被扣了個受賄罪的帽子,被人陷害入獄。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直到刑警隊長嚴良的出現。2010年線,呈現出了《沉默的真相》中少有的暖色調。雖然隨着舊日案情的展開,故事越發黑暗,但揭露真相的過程依舊是令人欣慰的。不過,相比起過往涉案劇中絕對主角的警察,嚴良更像是一個鏈接過去的樞紐。

通過這個樞紐,觀眾看到了江陽、張超(寧理 飾)、朱偉(趙陽 飾)、陳明章(田小潔 飾)等人過往的努力,見識了卡恩集團背後的龐大勢力與殘暴手筆,也目睹了農村教育落後、法治不健全等諸多問題……

他是絕對的關鍵人物,也是劇集的全新改編。在原著中,嚴良只是個“民間神探”式的數學老師,劇中改成了破案如神的刑警隊長。改得好,演得也好。

輟學學生深夜敲開侯貴平門的那場戲,是前半段難得的暖意。沒有什麼是比學生熱愛學習更讓老師感動的了,歸校再讀的學生和迷途知返的浪子一樣珍貴。昏黃燈光下的朗朗讀書聲,總讓筆者想起當年看《武訓傳》的場景。教育跟不上,又如何能談平等與自由?

這也是編劇新改的內容,將在讀小學生改成了高中畢業生。這種改動大抵有不得已的苦衷,卻也讓劇情更加“落地”。侯貴平來之前,學生英語普遍很差,總分最好的學生也就只能考個一二十分。侯貴平來之後,一切都有了新轉機。

劇中雖未透露鄉村學校的學生最後有幾人考上大學,但從張曉倩成為《江潭晚報》的記者來看,結果總歸是好的。這是暗處的光。

這三條線索,縱貫十年,枝蔓無數。這十年裏,有人奔走相告,有人獻出性命,有人沉默不語,有人踽踽獨行。摧崩淆亂的局勢,破而後立的裂變。江陽想還侯貴平一個清白,嚴良也要為江陽討個公道。嚴良拋出的球狠狠地撞在牆上,撞出了這部劇的現實味道。

小人物的互助

倘若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高度來要求紫金陳,後者顯然是不合格的。如果用比利·懷德的《控方證人》的標準來探討《沉默的真相》,這部劇也只算中規中矩。但《沉默的真相》的難得之處,就在於在這種中規中矩之間,刻畫出了一批足以留名國產網劇史的“小人物”。

《沉默的真相》裏是真的湧動着一股浩然之氣,江陽天真熾熱得不像個“廟堂”之人,更不像是個為了女友異地落户的“痴情男”。

他就是執念於是非公道、天理人心,他就是信奉書上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完全走向了不擇手段的卡恩集團的反面,他就是“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最好表率。他繪出了理想主義者奮鬥的藍圖,更是讓那些紛爭權謀的“上進者”形穢。

但江陽從來不是個英雄。他最早同意調查侯貴平案只是出於同學友誼和女友慫恿。但隨着逐漸接近真相,他的態度越來越堅定,要將幕後黑手繩之以法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

正如《長夜難明》33章所寫的那樣:“剛開始只是因為同學間的情誼,但很快就動搖了,在吳愛可的‘強迫’下才堅持下來,後來遇到那麼多困難後,他又再次動搖了,是其他人的鼓勵才使他最終決定立案。再後來的堅持,更像是上了發條的齒輪,已經做了那麼多工作,不想付出的一切都付諸東流,於是就像已經上了高速公路的車輛,不得已地前進着。”

“屠龍者”從來就不是天生的,他或者是不知在何處撿到了屠龍劍,又不知是何人為他戴上了桂冠,有人為他牽馬,有人為他送行。半推半就之下,就不得已成了“英雄”。

江陽轉變的過程,總讓人想到《西遊記》裏道出“大抵是受王恩寵,不得不盡忠以報國耳”的唐僧。不知道江陽有沒有讀過《西遊記》,有沒有在與黑暗搏鬥中,想起千年前那個同樣寂寥的身影。

朱偉和陳明章是江陽的“生死臂膀”,是這部劇的柔情載體。

前者號稱“平康白雪”,也是斷案如神的人物。他出現在劇集的中段,在江陽查無可查時候為他帶來了新的證據,也加速了江陽的悲慘命運。他有點像古希臘戲劇中的“機械降神”,卻只有一腔熱血、無力迴天。

陳明章一出場就要了江陽一千塊。這是貪財師爺的寫法,擱喜劇就是周星馳版《鹿鼎記》的多隆。但他也是面冷而心熱的人物,要錢只為驗證江陽查案的心是否堅定。

這哪裏是見錢眼開的多隆,分明是一切都心知肚明的隱士。隱士也得生活,茅台的股票讓他大賺特賺。

這是三人小組中的管理者,從攢局到出錢他一力承擔。整部劇中,他似乎只是一個提供證據的配角,但細微末節處卻處處可見他的走心之處。甚至,在江陽提出自殺時,是他在做善後工作。

必須承認,陳明章不是真正的破案者。然而,當黑暗中的光緩緩燃起時,是陳明章不斷地向焰火中添加着燈油。明哲保身不是錯誤,“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足夠了。

檢察官、刑警與法醫的組合,本是糾正冤假錯案的利器。但要撼動惡龍,光靠他們的力量的確微弱了些。於是,張超、李靜(譚卓 飾)、張曉倩(黃堯 飾)陸續發力了。

精明律師甘願背個故意殺人的罪行,嫁為人婦者為前男友“不平而鳴”十年之久,當年被性侵、如今已改頭換面的女學生也願意出庭作證……你瞧,沒有天助,正義者也有人助。

最後想提一下白宇的演技。廖凡、寧理演得好不稀奇,前者是柏林影帝,後者也有眾多膾炙人口的作品。但這次白宇着實給人不小驚喜。

《鎮魂》之前,沒幾人知道他;《鎮魂》火了,貼上了“流量”的標籤。這次出演江陽,使人看到了他堪稱上乘的演技,生動可感。

截至目前,《沉默的真相》豆瓣評分9.2分了。

倘若不出差錯,這或許是今年口碑最好的國產劇。有人説,這部劇批判現實的力度相對原著縮減了,但影視劇從來不是為批判現實而拍攝的。評判劇作的標準也從來不是能幹翻多大的Boss。

《無證之罪》續作的噱頭也罷,改編自真實事件也罷,這些都是外圍因素。真正使《沉默的真相》這壺水燒開的還是戲劇本身的力量。這是藝術的勝利。

【文/馮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