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兇》三年之後,導演王偉終於帶來了新作《隱秘而偉大》。
知乎評分高達8.8,“爆款”跡象明顯。
舒心醬一口氣刷完八集《隱秘的偉大》,這可能是近幾年裏最有特色的諜戰片,也是最好笑、落地的“職場劇”。
萬萬沒想到,一部又一部打着精緻職場劇外衣的浮誇言情劇,前赴後繼撲街,反而是一部諜戰題材劇作,真正拍對了一個愣頭青新人在職場裏的冷暖故事。
角色飽滿,羣像立體,輕鬆好笑的外表下藏着生死以之的價值觀叩問。
一,反其道而行之的打開方式。
《隱秘而偉大》裏的顧耀東,可能拿着史上最不聰明的卧底劇本。
卧底都是什麼人?
刀頭舔血的日子裏瞞過千萬雙眼睛,人精中的人精。
但李易峯這版顧耀東呢?傻憨憨一個。
智商沒問題,觀察能力也很縝密,分析思路也非常在線,有問題的是一根筋缺心眼,對於職場一切灰色潛規則一無所知,而且毫無瞭解的興趣。
所以,《隱秘而偉大》的打開方式和其他諜戰劇不太一樣。
開局是一場很拉風的主角追逐犯人戲份,在小弄堂裏跑得雞飛狗跳、成功抓住小偷,但上一秒剛拉風宣佈完“大家別害怕,警察抓小偷”,下一秒就被小偷一肘子打出烏眼青。
左邊森冷抵過來一把槍。
前方審訊室裏長官兇狠扔過來兩條鹹魚,“念”!檢討書上是為兩條鹹魚攪和刑一處重要行動的大烏龍。
嗯?這位未來諜戰er,你拿的怕不是許三多劇本吧?
報到第一天就被嗜血的刑一處嫌棄,拒之門外。
被養閒人的刑二處撿了回去,同事相處戲份分分鐘戳中笑點,恍惚之間如同情景喜劇。
傻憨憨顧耀東一本正經“匡扶正義,保護百姓”,國府裏上班時間聚眾吃燒雞的油子、痞子、混子們鬨堂大笑。
國民黨的這個警務系統中,要麼是抓良冒功的人(刑一處),要麼是混日子領薪水的人(刑二處),要麼是卧底,這樣的環境不適合顧耀東這樣有理想的年輕傻憨憨。
對他而言,每一次較真都只能是幻滅。
被利用、被推出來“表彰”,則是更深更絕望的幻滅。
乍看之下,這個愣頭青實在太不適合諜戰劇,這樣的表現應該一集就下線;
但仔細一看,他太合適了,就應該是他。
聰明但無用武之地,一腔熱血卻總被灰暗狀態澆滅,滿腔報復和熱忱無處安放,因為期待在黑暗裏看見光明,以他的個性和經歷、從敵方陣營走入我方陣營才最合理。
歸根結底,《隱秘而偉大》拍了一個非常落地的變化的過程:英雄是如何成為英雄的?
顧耀東逐漸“隱秘而偉大”的過程,是一個從平凡小人物、懵懂小青年、失落小新人走向光明之旅的故事。
他的較真,他的傻天真,他在諸多老油條之間無所適從的狀態,都很細膩真實,讓人能夠共情。
這不是一個“英雄打怪獸”的拉風故事,重點也不完全放在拉風的武力值上、本格推理的智力快感上,而是一個“普通人如何被感化成為英雄”的故事。
“普通人”其實才是最難拍的部分。
此處説“普通人”,並不是指千篇一律沒有角色肌理的所謂普通,而是指既有個性又有共性,在偶然性的事件裏寫出普遍性的感受。
劇作拍民國時代裏一個愣頭青警察的辦公室故事,卻拍出了諸多職場新人的普遍感受。
從共情的角度來説,他的職場新人狀態非常落地,觀眾似曾相識、可感;從仰望的角度來説,他遇到的情況遠比如今的年輕人更困難,他們的選擇更艱難、更值得敬佩。
很多劇作邏輯掉線、質感粗糙,真正的問題是沒有魂只有口號:這個角色的價值取向究竟是什麼?
《隱秘而偉大》細節上邏輯上也不是全無缺點,只有顧耀東家才最適合這樣的設定也太依賴巧合,但重點在於:劇作拍對了人物的“魂”。
“匡扶正義,保護百姓”,這句話反覆出現。
一開始這是顧耀東被嘲笑的傻氣;但在一次一次嘲笑和迷茫困惑之後,這句話終將成為真正的動人的信念。
當然,目前劇作的表象依舊是喜劇畫風,依舊很可愛。
二,煙火氣滿滿的人物羣像。
《隱秘而偉大》的弄堂,煙火氣滿滿,拉着板車的小販子車上還站着一隻小狗狗,過分可愛,嗷嗚!
顧家人對孩子的期待、愛護,面子等諸多問題,都通過一雙皮鞋表現很到位。
父親找出一雙最好的皮鞋來,顯得有點“愛顯擺”。
但大清早出門上班,看見門口整齊擺放着的那雙鞋,一下子就讓人覺得又酸又暖。
顧家爸爸媽媽,乍看之下,是有點精明愛吹噓的角色,但關鍵時刻三觀特別正。
鄰居們嘲笑顧耀東是户籍警不是刑警,顧耀東慚愧:給你們丟人了。
顧家人的回答特別好:靠自己吃飯丟什麼人了?
熱熱鬧鬧的一家人,把顧耀東不着四六的試探卧底行為,看成“顧邦才你兒子這樣追女孩子不行的啦”。
很有煙火氣,可愛,真實,有短板但關鍵問題不含糊,叫人心生暖意。
劇中王瀧正飾演的夏處長,圈粉能力max
明明是深沉的高手角色,表面上的大招卻是“油”爪手~
“來,吃個雞腿”!
第一次和新人顧耀東正式見面,大咧咧伸出油膩膩的吃雞的手。
不滿一處的人欺負自己人,又故技重施、讓油爪手重現江湖,油油的爪子拍上人家筆挺的制服。
他偽裝出的種種油滑氣息,都讓這個卧底角色特別有意思。
他手底下那一大幫“歪瓜裂棗”,也都很有意思。
大嗓門的肖大頭,乍看是一羣人裏最功利的一個,不想幹活,只想領薪水。
巴結領導,欺負新人,但替顧耀東出頭的時候最起勁的也是他。
織毛衣的隊長,可能是這羣人裏最正經的一個。
牛駿峯飾演的趙志勇,可能是最接近顧耀東的角色,同樣是徘徊猶豫在環境裏的年輕人。
顧耀東選擇以一腔孤勇撞南牆,趙志勇學會做變色龍保護好自己。
人人都諱莫如深,只有他告訴顧耀東殺人案的真相,反覆勸解顧耀東“裝聾作啞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價值觀很實際:拯救世界不是你我的任務,如何領到每個月的工資才是。
名叫志勇,卻當真不敢跨出“志向勇敢”的那一步嗎?
顧耀東被嘉獎的時候,他開開心心幫顧耀東整理好桌子。那或許並不是真正的狗腿子巴結,那是他看見了短暫的希望。
這一屋子看似“霸凌”顧耀東的人,在他被欺負的時候表現非常義氣:雖然你是我們裏的老小,但輪不到外人來欺負。
你丟的僅僅是證件嗎?還丟了我們二處的臉面。
這場戲很好笑也很解氣。
第一層動機是解決危局,卧底夏處長要找回關鍵的藏着武器的一車貨物,這是諜戰劇的進度條。
第二層動機是情感,二處這一羣混吃等死欺負新人的傢伙,對顧耀東其實很自己人、很暖,這是人情分的進度條。
第三層動機是正義感,懲惡揚善,大快人心,這是價值分進度條。
整段的呈現也都很喜劇。
角色的喜怒哀樂很鮮活。
這一屋子的“後進生”,最後誰會投誠、誰會慘死、誰依舊在敵方陣營,每一個人都會讓人熱淚盈眶吧。
三,多層意義的語言特色。
《隱秘而偉大》的角色語言很有意思,顧媽媽一上線連説三遍“(閒在那裏幹什麼)過來幫我做點事情啦”,一下子就立住了角色形象。
顧耀東早期常用台詞是“不會”,傻憨憨基色暴露無遺。
眾所周知,諜戰劇語言非常有特色,字面一層意思,實際另一層意思。
對不同的受眾會傳遞不同的意思。
事實上接頭暗號這一套觀眾早已經見慣不慣,很難產生更多的興趣。
《隱秘而偉大》則很巧妙運用了另一種方式,雙關。
夏處長、沈嘉禾、顧耀東三人在廚房裏,用“打啞謎”的方式溝通。
沈嘉禾誤會顧耀東貪圖功名亂抓好人,對他非常憤恨;
顧耀東傻小子,被架出來當擋箭牌式的立功者,卻一無所知、以為自己的努力用對了地方;
夏處長知曉所有內情,上線勸架、把控局勢。
“我們顧警官可是個好警察,你租他家的房子可真是租對地方了”。
這邊沈嘉禾氣鼓鼓刀拍黃瓜,啪一聲扔下刀“刀鈍了”,天真的顧耀東積極上線哎呀這把好你換這把,夏處長上線點醒沈嘉禾你要控制情緒“敗火”。
幾層不同的信息,幾個角色視角看見不同的內容、表達不同的情緒。
其實雙關本身不罕見,巧妙的是此處虛假裏外兩層意思非常貼合,還營造出了好笑的喜劇氛圍。
沈嘉禾放狠話“那你就多吃點,過期一年了”,氣呼呼往紅燒肉裏多放黃酒,諸多舉動都很可愛。
沈嘉禾和顧耀東之間,反覆出現的生意話術也很有意思。
沈嘉禾的偽裝面相,一個只愛錢的小生意人。
沈嘉禾這邊安排着營救計劃,同時也終於知曉顧耀東並非有意傷害好人、知曉他心存光明之念,安慰他“這單生意做成之後,你也會很高興的”。
她口中的所有生意,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顧耀東總有一天會醍醐灌頂般明白她堅持的熱愛的不是錢,而是暗夜裏的火把、是他渴望的光明。
舒心結語
《隱秘而偉大》開局部分的成功,在於寫活了“一個年輕人四處碰壁、被架在火上烤”的過程。
如果説諸多諜戰劇中,主人公上線之時就已經是千錘百煉過的鳳凰,那麼《隱秘而偉大》中則呈現了主角從青澀懵懂傻憨憨開始的“前英雄時代”歷程。
他的幻滅和痛苦那麼逼真,輕鬆好笑的節奏裏諸多角色如此鮮活,這出光明和黑暗的對決,最終才會格外打動人。
故事的表層,是“職場新人共鳴”,過於天真的新人和老油條老狐狸們很難打成一片;
故事的內裏,則是價值取捨:在黑暗中渾渾噩噩求自保,還是勇敢走向光明?
在最黑暗的處境中選擇光明的他們,隱秘而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