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榮譽》:受害者這一跳,太痛了
《警察榮譽》大結局將至,口碑熱度雙雙一路走高,高能名場面頻頻出現。
靠近尾聲的35集36集內容,值得細聊的內容也很多。
一,曹建軍歸來之恍若隔世:當時只道是尋常。
曹建軍出獄、悄然更換身份重回八里河,有幾個細節我很喜歡。
其一是快遞小車。
曹建軍第一次回來,不敢進門。
是近鄉情怯,也是對自己不光彩錯誤的羞愧感。
程所將他指給所長,所長探頭一看,門外的小路上,一輛快遞小三輪開過去,曹建軍在旁邊來回溜達。
我喜歡這輛小車的安排,日子一直在繼續、正常節奏一直在運轉。
憑欄相看,瞬間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曹建軍離開的時候,警車從他身邊開過,車中人往昔一般和他打招呼“曹哥”。
豆漿的小攤子,也依舊如常做着生意。
而他曹建軍的背影佝僂了,不能或不敢再挺直腰桿。
很讓我淚目的鏡頭,是所長重見曹建軍時的笑容。
那個笑容他多次展現,變臉老狐狸標誌性的“待人面具”,如此這般笑之後往往就是一秒變臉的嚴肅批評。
但這一次,是發自真心的迎接和寬慰。
恍若隔世,盡在不言中。
(忍不住第好多次感慨,王景春老師演技實在太好了,演什麼是什麼、而且情緒感染力爆表。)
(沒有説趙陽不好的意思,雙方都是戲骨,兩個眼神就絕了)
第二個細節,則是李大為那句“密碼換了”。
陳新城和曹建軍十幾年兄弟戰友情,李大為對曹建軍也有無數唏噓,兩位都生怕讓他難過。
但李大為這一句很輕的“密碼換了”,依舊一下子觸到了最關鍵的命門。
所裏更換密碼,司空尋常。
而過去唾手可得、習以為常的一切,對如今的曹建軍來説,都已經鞭長莫及,可望而不可得。
很難説他是不是從白天一直徘徊到夜晚、不捨得走遠也不敢走進門。
僅可遠觀,無法融入。
曹建軍在獄中之時,過年之際,所長得知周慧不願意回孃家,便邀請她帶着孩子來所裏一起過年。
一應態度一如往昔,如同曹建軍只是去出差。
(這位深明大義的太太也很了不起)
曹建軍出獄之後,所長安排劇裏的八里河四子之失蹤人口楊樹前去迎接。
又安排程所找人幫他找工作,特意囑咐不能是普通保安必須是保安隊長、工資要能夠他生活。
很有人情味。
八里河人間煙火裏的這份人情味,基礎是他們多年並肩與共、併為之奮鬥的真和善。
曹建軍雖不能再身着警服進入這個團隊,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維護善和正義、重點並不在於穿什麼衣服。
這一段劇作節奏悠悠然、很像小時候追劇的感覺,我如今更喜歡快節奏高密度的類型,看《警察榮譽》某些時候總想壓縮一下擠一擠,當然這不影響我被劇作中真摯的情緒表達所觸動。
二,昔日案件的後續延展。
這一集中李大為通宵之後,叫網約車時的司機,是此前案件中的一位故人。
劇作進度逼近大結局,往日案件也一一有回應。
這位公交車司機,老爹很混蛋,多次家暴他母親。
他憤而和糟老頭斷絕父子關係。
最後老頭重病,這位兒子幾次放狠話之後依舊去了醫院,甚至還打算給他捐肝。
彼時劇作呈現的是道德倫理困境:父父子子,如果父不父,子依舊要“子”嗎?
為“父”不仁甚至連人的基本道德水準都達不到,當兒子的依舊要“盡孝”嗎?
糟老頭訛人鬧事,被發現其實罹患重病,兒子依舊“應該”照顧他嗎?
從人情、法理、責任義務關係等角度來看,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解讀,劇作只是拋出問題沒有答案。
此處李大為再度遇見糟老頭的兒子,兒子告訴他自己當時打算捐肝、為老頭看病也花了很多錢。
但他的肝不匹配,老頭運氣好等到了能配型的肝,可做完手術又出現排異反應病逝。
這不是一段簡單的“善惡終有報”的故事,價值層面含混複雜很多。
而八里河眾人經手的很多故事裏,是非對錯恩怨都並不那麼絕對分明。
某些時候,甚至有違常規認知讓人上火。
比如此前多次來找夏潔麻煩的吳醫生,生活不順情緒難控,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八里河眾人明明佔理卻依舊要向她道歉。
從對錯角度來看,這種奇怪的“別人鬧那就要道歉或者和稀泥”的處理方式,一度叫人火大。
從戲劇衝突的角度來説,反覆通過“討厭人等鬧事”來突出主角團的純良和委屈,手法也扁平乾癟。
相比之下,家暴老頭故事裏、兒子起初態度強硬“我沒有這樣的爹”,以及如今揹負為老父看病的債務兼職開網約車的故事,質感似乎更唏噓幾分。
三,不得已:“無力感”之悲劇力量。
詐騙案件中,李大為、趙繼偉、夏潔都遭遇了某種意義上的至暗時刻,這樣努力、為何結局如此慘淡。
故事中的吳玉,數次遭遇詐騙。
父親留給她的遺產和兩套房產,悉數被犯罪分子騙走。
最喪心病狂的是,詐騙團伙最後還通過吳玉擔保貸款。
掏空她口袋裏最後一分錢之後,還害她背上一大筆負債,其心可誅。
而犯罪流程,又是通過將人“物化”、將犯罪過程切割為工作模塊併合理化的扭曲鏈條來完成。
高所、李大為等費盡心思,終於通過另一位受害者範大姐,找到一絲突破口。
小心佈局、順藤摸瓜,終於找到一點犯罪者的痕跡。
遠赴異鄉抓捕,終於和當地警方一同搗毀犯罪窩點。
費盡周折,終於説服對方請示領導,在“不合規矩”的情況下、考慮救助受害者的需求,允許他們將兩名罪犯押回八里河。
終於要等到壞人伏法、向受害者認罪致歉的關鍵時候了,真正等來的,卻是吳玉生無可戀再度跳樓的悲劇。
吳玉第一次跳樓,是李大為和師父拼了老命才救下來的(師父還有陳年心結)。
吳玉第二次跳樓,就發生在夏潔眼前。
凌空落下、血肉模糊。
過於慘痛。
“殺豬盤”這個熱門議題,在各路新聞裏都很常見。
對於劇作而言,引入時下流行的熱門事件或爭議議題,素來是常規做法。
只是,很多劇作往往停留在蹭熱度的表層,為引用而引用,為議論而議論,沒能讓“植入熱點”和故事角色人物形成深層的有機關係。
而《警察榮譽》則通過“難”和“痛”,完成了這有血有肉的一步。
從熱點現象的角度而言,劇作對受害者的心理結構、騙子團伙的罪行和洗腦手段,都有所表達。內容體量雖不多,但有完整的故事脈絡和詐騙概況全貌。
從辦案者-主角團心路歷程的角度而言,這段內容讓人很有帶入感,能充分體會到八里河三子的無力甚至是創傷。
值得注意的是,詐騙團伙案中八里河三子的痛苦,和起初楊樹剛工作時的挫敗感,也是很有意思的對照組。
當初楊樹跟隨曹建軍辦案,遇上不講理的老人遛狗不牽繩,咬傷一對年輕夫妻的孩子,非但不道歉反而訛人。
這一家子黑惡勢力,反覆騷擾這一對通情達理的年輕夫婦,甚至到所裏來碰瓷鬧事。
面對如此糟糕的一家人,曹建軍非但不嚴懲有錯之人,反而努力和稀泥、讓年輕夫婦和解。
楊樹一度很憤怒,建議這對夫妻採用法律途徑保護自己,也為此和師父有巨大的理念分歧。
這段內容很讓人生氣,核心落點在於錯誤舉動和價值結果的不一致性。
明明對方有錯、但維權成本太高,找證據太難所以就不抓了?如此和稀泥,將對錯是非善惡置於何處?
曹建軍彼時的解釋是“不得已”:又沒有證據、如何能嚴懲這些人?打官司耗時耗力耗錢,結果未必如人意,和解最“有效”。
但和稀泥實在太容易引發不滿,歸根結底,面對一切和案件對錯有關的內容,最普遍訴求都是善惡有報、懲惡揚善的樸素道德感。
小夫妻被糟老頭一家騷擾的案件中、劇作並未能提供這一點,一度很有爭議。
如今詐騙團伙案,依舊有不得已、有力所不能及。
但此“不得已”不同於彼“不得已”。
是非對錯黑白、八里河一方該做的事全都做了。
盡心盡力、鞠躬盡瘁,沒有一絲妥協和稀泥。
原本我以為這個故事要停在“追蹤難度太大所以抓不到人”了,沒想到劇作最終呈現是“罪犯抓到了但傷害無法彌補”。
吳玉跳樓的那一聲,好痛啊。
所長一番話,更是同時勾勒出這項工作的有限性、人力所能及的邊界,以及縱使有限縱使不得已依舊值得為之奮鬥的力量。
拼盡全力依舊有不得已,但縱使有傷痛有無奈有悲劇,依舊值得努力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