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ChatGPT“橫掃”校園緣何遭封殺

由 童豔紅 發佈於 娛樂

  狼來了?ChatGPT引教育界“封殺”。視覺中國供圖

  ChatGPT進入校園的速度,超乎許多人的想象。

  “滿績點!全班第一!開心!”

  2023年1月,正在上大二的李凌,憑藉一篇1200多字的課程論文,成功在《新媒體與廣告》這門課取得90多分的好成績。在他們學校,這相當於績點滿分。

  不過,這篇論文的好成績,要歸功於ChatGPT。

  ChatGPT是一款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在2022年11月一經上線便引發關注。不同於以往廣受詬病的“人工智障”,它能夠深度理解上下文的關聯,完成寫文章、郵件甚至是敲代碼的複雜任務。於是,便有了李凌的高分論文。但這樣的成績不算作弊得來的嗎?依靠ChatGPT創作對孩子們的培養有好處嗎?

  不止一個人提出這樣的問題。也因此,ChatGPT正在遭遇一個尷尬的局面,一邊因其強大的學習輔助功能而“橫掃”各大校園,成為學生眼中的“作業神器”,一邊卻被多所高校、期刊列入黑名單,遭受封殺。

  全班第一的論文,出自ChatGPT

  “全靠ChatGPT,兩小時的考試,我一小時就交了卷。”

  2022年年底,李凌參加了《新媒體與廣告》這門課的網上開卷考試。考試要求在兩個小時之內完成一道論述題,問題與互聯網廣告的新現象有關,字數要求在1200字以上。其間可以查閲各種資料。

  “許多同學都進行了提前準備。”李凌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很多人除了整理課件,還提前下載了幾十篇廣告專業相關的論文,以備參考。

  他卻另闢蹊徑。兩個小時的考試,當別人還在翻閲各種資料奮筆疾書,他只是和ChatGPT對話幾個回合,輸入不到20字的問題,就獲得了一篇長達6000多字的文章——從定義、源流、特點、未來發展等角度分析了當下互聯網廣告營銷的特點。隨後,他將這些素材精簡到了1200字左右,“提前一個小時交卷走人”。

  1月,成績出來了,李凌位列全班第一。

  ChatGPT創造的“校園奇蹟”遠不止於此。在ChatGPT的“原產地”美國,2023年1月,一項對1000名18歲以上學生的調查顯示,超過89%的受訪學生會使用ChatGPT來完成家庭作業。同月,密歇根大學的哲學教授安東尼·奧曼發現全班第一的論文是用ChatGPT寫的。

  根據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不完全統計,截至2023年1月底,國內各大社交平台上,有關使用ChatGPT完成作業的討論已經超過10萬條。

  有人認為,ChatGPT能夠幫助學生快速梳理問題的解題思路,還能夠藉助它檢查作業錯誤,是一個相當強大的“輔導老師”。

  有人則認為人工智能工具會助長學生的惰性,“什麼作業都能夠依靠人工智能完成,那學生就不用學習啦!”這並不利於培養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更無利於他們發展創造性思維。

  目前,全球多國大學、科研機構發佈明確的人工智能禁令,禁止使用ChatGPT和其他所有基於人工智能的工具完成學習與考試任務;多家期刊、出版機構也禁止將ChatGPT列為論文合著者。

  不過關於ChatGPT對學生影響的討論,並未隨着一張張禁令而停歇。網絡上,公眾對於ChatGPT的爭論,仍在發酵。

  人工智能是“輔助”,還是“代替”學習

  有人認為,雖然ChatGPT可能會提供一個快速簡潔的答案,但這並不能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和解決問題的能力,這些能力對未來發展至關重要。

  也有人認為,人工智能只是“輔助”學生學習,無法讓他們獲得自主學習能力。

  “現在對人工智能的使用,並沒有‘傻瓜’到學生輸入一個問題、就能立刻寫出一篇完美論文的程度。”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徐偲驌對於學生使用ChatGPT等人工智能撰寫論文持開放態度,“如果學生真的用人工智能生成了論文並且達到了我的要求,那説明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正在國內某高校就讀的彭羊也認為,一部分人過度神化了人工智能,“ChatGPT寫出來的東西,其實並不能直接用。”

  2023年2月,彭羊在《量化投資》這門課上被要求寫一篇不限字數的課程論文。這門課程不僅涉及金融知識,也涉及計算機編程知識。他想到了用ChatGPT來輔助論文寫作,“我問了它一些編程問題,讓它給我的代碼糾錯、教我收集數據以及用Python(一種計算機編程語言——記者注)整理文件。”

  “挺鍛鍊提問能力的!”彭羊表示,ChatGPT要通過用户與機器之間的問答才能得到答案,“要問很具體的問題,如果自己的問題模稜兩可,它的回答可能也會有很大偏差,甚至有的時候答案會出錯。”

  彭羊認為,這種一問一答的過程,像人類在“馴化”人工智能,“問ChatGPT要有技巧,範圍要由大到小,比如先提出諸如‘是什麼’的定義類問題,如果希望得到更精準的回答,則可以預設情景,比如‘假如你是一名……你要……為了達成目標,你該怎樣……’只有不斷變換問問題的方式,才能獲得最終想要的答案。”

  “向機器人提問,也是一種學習的方式。”彭羊告訴記者,他使用ChatGPT主要還是為了優化自己的代碼、潤色論文內容,“而搜索到的內容,只有自行消化,才能達到學習目的。”

  北京語言大學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碩士研究生羅玉婷曾與多家互聯網公司AI實驗室合作,她認為,人工智能提供給大家的只是一些信息,真正體現學術思想和原創性的部分在於作者自身對問題的洞察和思考,“人工智能沒有這種體驗,它只是集合了現在已有的信息,所寫出來的論文就不會有新穎性和獨創性。”

  正在準備雅思考試的大三學生羅瑤,也認為ChatGPT更像個“助理”,她説,“ChatGPT的語言處理邏輯很嚴謹,特別適合用來準備語言類考試。”

  雅思是考察英語聽説讀寫四方面的英語考試,滿分為9分。羅瑤的目標是考上雅思7分,但口語和寫作成了她面前的一道攔路虎。上大課、請私教她都試過,但這兩項還是保持在5.5分。

  如今,ChatGPT幫了她大忙。

  “人工智能瞭解雅思的評分標準,因此只需要輸入題乾和自己的答案,它就會給出分數預測。”羅瑤説,ChatGPT還能幫她檢查文本里的語法錯誤,並給出更地道的用法建議,“相當於請了一個24小時在線私教。”

  如果學不會提問,恐怕連AI都用不好

  “Ask me anything!(有問題儘管問!)”是ChatGPT與用户聊天的開場白。

  一些教育工作者、科研人員認為,一些學生恰恰不知道“問什麼”,尚未建立起真正的“問題意識”,如果“問什麼”都不知道,那麼連AI這個工具都沒法很好地使用。

  2月6日,徐偲驌負責的課程《新媒體研究》即將結課。他依然選擇課程論文作為結課方式,論文主題需要與中國社會的數字化轉型有關。他認為,有的學生連一個有價值的問題都提不出來,更別説研究問題了。

  上海大學文學院創意寫作學科教授、博士生導師譚旭東多年來致力於培養學生的寫作能力,經常為學生布置諸如創作散文、童話、書評等類型的課程作業。他並不擔心學生利用人工智能進行寫作,“這類作業很容易調動學生的生活經驗和知識資源,學生自己有話可説,可能就不會抄襲或者去利用人工智能寫作。”

  “機器是‘生產’,而人是‘創造’。”譚旭東指出,老師們憑藉多年的寫作經驗和研究積累,能夠區分出真人和人工智能寫作的區別。即便是相同的故事,語言能力強的人也能把一個老舊的故事講得優美、有趣,甚至令人驚奇,他説,真正的寫作,用詞、造句和行文風格都是個性化的。

  譚旭東並不擔心人工智能會取代學生和教育的主體地位。他説,“人文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疆域很廣闊,還有很多未開墾的處女地,需要我們去‘第一個吃螃蟹’。”

  “ChatGPT是一種全新的知識工具,從這個意義上來説,它和我們幾千年來依靠的書本、圖書館並沒有兩樣,基於這樣強大的知識工具來學習,孩子們應該學得更好。”2月9日,上海市教委副主任倪閩景撰文指出,面對ChatGPT,傳統教育的方式方法需要作出重大調整。

  他就此提出三點建議:教育的首要目標是培養能獨立思考和有正確價值判斷能力的人,而不再是獲取特定的知識;要用ChatGPT等學習工具來協同改進教育教學方式;要更加關注學習的品質。

  徐偲驌也更加註意在作業的佈置中強調“問題意識”,他告訴同學們:“支持新奇選題,所研究的需要是真問題,而非‘杜撰’問題。”

  一個好問題,既是年輕用户與ChatGPT對話的起點,也是校園學子做好學術研究的開端。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劉胤衡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