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齡愛豆”中的世界參差

引子

飯圈有一個詞叫“fuso”，具體釋義如下：

而在這個把“愛豆之痛”數了個遍的縮寫裏，“老”是最扎心卻又最不可“逆天改命”的一點。

你發現，矮的愛豆，會有人愛；醜的愛豆，會有人愛；划水大師，也會有人愛。唯獨大齡愛豆，想要破圈或者出道，概率極低。

愛豆多老算是“大齡”，沒有定論，大家只在一種無言的默契裏達成共識：20歲段裏進行四捨五入，大於25，就算老人家了。

在今年的《創造營2021》（以下簡稱創4）中，有不少愛豆大於25歲，而在這些“超齡愛豆”裏，依然存在着

世界的參差

。

94年的俄羅斯學員利路修，成了今年選秀最出圈的人物；93年的日本學員近田力丸，從19歲開始做編舞師，來到鵝的舞台終於大放異彩，牢牢佔據出道位及超話簽到榜前列，不用再做“巨星背後的男人”。

與力丸同年的貴州人伯遠，在多輪選秀默默無聞、在轉行的邊緣瘋狂試探之後，終於在鵝的地盤殺進出道位，看到了成團的光；而92年的日本學員上原一翔，弟弟上原潤的星光將他襯托得更加黯淡，在創造營的舞台淘汰後，發言環節也沒有留下太多記憶點。

但是，年齡給愛豆帶來的只有焦慮與虛無感嗎？

本期我們採訪到了創4“超齡學員”圈的伯遠（1993）和俞更寅（1996），聽一聽兩位老將在年齡帶來的困擾與感悟裏，有何所得，有何所舍。

伯遠：

在“傾家蕩產”時，看到中大獎的希望

屬於伯遠的風終於來了。

28歲，超齡愛豆；唱跳訓練六年，單身六年；錯過“偶練”，在“青1”查無此人；沒有舞台，卻一直花錢進修；把微博當“錯題本”記下每次演出的小失誤和總結，演出機會依舊寥寥；配音、聲樂老師、舞蹈老師……漫長的沒有收入的日子裏，他身兼多個幕後工種來滋養夢想，直到收到創4的“上島通知書”。

一公《Butterfly》讓高光的他迅速被人看見，二公《我管你》是他最想選的曲目，也展示了他蓄力六年的漂亮高音，三公《冒險計劃》偏重燃炸的舞蹈，他也牢牢抓住機會，驚豔登場——“六邊形戰士”（即綜合能力六項拉滿），是迅速集結的新粉們給伯遠精心pick的封號。

二公的合作者井朧和三公的“中心位”劉宇，是伯遠“共同感受最多”的人，可以聊一些比賽之外的東西，價值觀也有許多共鳴之處。渾身上下散發着俄羅斯民族祖傳詩人氣質的“十字弟弟”利路修，更讓他感受到一種酷酷的人生哲學：

“你們看到的利路修，只是他的一個切面。他不喜歡，但他不會因為自己的不喜歡而不去做團隊的工作，他不允許自己連累隊友。所以他會拿出自己百分百的狀態配合完成，完成之後再轉身告訴你，別愛我，沒結果。”

伯遠一直認可“綜藝之神”的存在，也訝異於自己遲來的幸運，“人與人之間都是有磁場的，三次公演的三組人對我來説都有着特別契合的磁場，我覺得這是我最幸運的地方。”

比起遺憾離開的陸定昊和上原一翔，或許“被看見”的伯遠是幸運的，但與拒絕出道卻被呼嘯而來的流量推上人氣高位的利路修相比，堅持六年依然徘徊在出道位邊緣的伯遠，就像推着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或者殘破城池裏的一個悲情戰士。

那些從他嘴裏喊出來的熱血與夢想，與利老師站上高位時的滿臉拒絕相比，聽起來就像一種諷刺。

但以上只是外人的想象，伯遠從未把利老師當成某種“參照物”。

在他眼中，利老師的好成績和高人氣是他應得的，“舞台、採訪和大島日記，他都盡心盡責。所以我一直説，

這種東西就是天時地利人和，有些時候，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永遠不是你的

。”

伯遠是宿命論者，在鏡頭前又始終有一種英雄主義。從“青你”舞台開始，他會聽每一位隊友的意見，在“創4”賽程中，他也會妥協，凡事照顧隊友。他也有因為排練時間緊張、精神壓力大到瀕臨崩潰的時候，但老將如他，有着自己的一套心理建設和情緒管理方法。

上島之前，他讓工作人員把他喜歡的歌裝滿一個MP3，被疲憊和壓力逼到邊緣的時候，這些來自影視原聲帶的音樂能讓他迅速放鬆下來。

“最喜歡的原聲帶有《悠長假期》，《星際穿越》，還有《阿甘正傳》。”《阿甘正傳》更是他閒下來便會反覆觀看的電影，每隔三四天便要重温一遍。

進入出道位，給了他終於等到風來的感覺，然而在本屆慘烈“內卷”的比賽中，徘徊在卡位邊緣的他，能否成功成團依舊是一件賠率很大的事情。

所以，揭曉成績的一刻，伯遠並沒有歡呼雀躍。一直到現在，欣喜、惶恐又五味雜陳的複雜心情始終纏繞着他。

他告訴導演，假如自己是一個期望買彩票中大獎的人，只買了大概十幾二十張彩票就中了大獎，這樣肯定很高興，

“但如果你買到快傾家蕩產了，大家告訴你可能會中大獎，又還不是最終結果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説不上來的複雜感覺。”

他明白自己的困境，也對不確定的未來了然於心。成團對他來説就像眼前的一點螢火，看似伸手可及，也可能一碰就滅。成團之後呢？更是漫長且不確定的未來。尤其，他還是一個超齡愛豆。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踏踏實實地努力過好島上的每一天，然後把一切交給運氣。

“努力是蓋樓的地基，你努力了，實力就會提升。顏值，努力一下（去美容美髮）也可以提升。最後運氣來的時候，樓房其實已經蓋得差不多了，添磚加瓦的事就交給運氣了。”

俞更寅：

無守之將

作為swin-s的隊長俞更寅，在賽前就已被許多秀粉關注。他的前隊友蔡徐坤、劉也、趙品霖已經在其他選秀中出道，另一個同來參加創4的隊友何屹繁，之前也已參加過《以團之名》。

在採訪間裏，E姐見到了已經擁有了出道經歷，二次回鍋的俞更寅。

和很多從未出道，缺乏舞台經驗的愛豆相比，俞更寅是習慣觀眾，渴望觀眾的。與其躲避觀眾的凝視，他更喜歡被灼灼目光所期許的感覺。過去的“上班”經歷讓他感到安心——如果觀眾席空無一人，他反而心裏沒有底，相反，當觀眾吶喊歡呼，他便可以確定，今天有人為自己而來。

被人喜歡，這是愛豆們最為剛需的精神支柱。我不知道其他愛豆會不會注意，但我確定俞更寅注意到了一點，他會觀察台下的燈牌，知道創始人們舉的是寫有“創造營2021”字樣，而非學員名字的燈牌。

俞更寅承認自己是在乎結果的。4月底，他又將迎來一次生日，這意味着他又長大了一歲，在愛豆這條路上可以折騰的空間越來越小。

於是，他給自己設定的預期也很高。他要想出道位，最近一次排名發佈，是23名。在90個人裏，23名靠前，可在出道位面前比起來，23名不算什麼。

若説選秀是一盤棋，大齡愛豆是“老將”，那麼俞更寅的處境，可以説是困在九宮之內，又幾乎無子可以防守的將。在他對面，有更年輕、更高更帥、更有路人緣和氪金粉的學員，成為車馬炮卒，四處殺招。

目前可以讓他依靠的，一是自己的實力和經驗，二是多年來陪伴的粉絲。在第二次公演演唱《你就不要想起我》的時候，台下有一聲極為響亮的呼喊。俞更寅在台上看到一個多年相伴的粉絲的面孔，霎時間眼淚盈眶。

儘管還很年輕，他卻想過無數的，通常來説不是這個年齡段會思考的問題。

他有懷疑過，是不是把對自己的壓力，轉移到了粉絲身上。他給自己的壓力是相當大的，大到每次排名出結果時，都會產生不小的心理落差。他期待粉絲能再努努力，可以衝破這每一步都愈發艱難的僵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對自己施壓的同時，俞更寅竟然又放棄了某些不會被剪出來的、曝光在台前的競爭。

任何選秀裏，“爭C”都是重頭戲。組員之間為了爭鏡頭和表現的part，鬧不合、搞小動作都是常有的事情，但非常戲劇性、會被鏡頭髮現的比較少，更多是一些不會被捕捉到的私語。

在幾乎要孤注一擲，想要背水一戰當拔尖兒的最後機會里，他卻又選擇了合作。

從無私的角度來説，他想讓其他人也被光照耀着，從小小私心的角度來説，俞更寅是追求完美的。團體完美意味着每個人都好，並非其他人都不行，襯得自己突出。

不想讓原有粉絲壓力太大，又不想讓團隊內不和諧，但自己又要吸新粉，不然排名很難上去。他像荒漠裏的胡楊，或者任何一棵需要把自己融入森林的樹，既不能獨木難支，得把養分分給其他人，又要成為擎天巨木，那就只得採取一些之前從未嘗試的途徑。

在主題曲二創中，他和韓美娟一組，撒嬌賣萌，達成了“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的效果。

在營裏，俞更寅也會給自己一點釋放自己的空間。他感謝Amber的悉心教導，記得發起人團照顧學員的細節；會在“局部運動會”裏減壓，還會在女團成員助陣的時候竊喜一會兒。

他相信長久的陪伴需要精神的富足，為此他也去嘗試演戲，想在體驗中增加一些思想上的重量。

但在努力、改變、減壓、學習等一系列行為完成後，他還會回到問題的起點。看到前隊友們紛紛二次出道，羨慕之餘的俞更寅有些焦慮，為什麼自己已經很努力了，還是沒有想要的結果。在面對“顏值、努力、幸運、實力”的重要性排序裏，他毫不猶豫地説運氣比努力和顏值重要，畢竟自己現在確實差一些運氣。

不樂觀的是，幸運不是積累到一定程度上就會爆發的，彙集積攢就會從溪流進化為湖海江河。樂觀的是，俞更寅始終堅信一點，那就是默默付出的人，總有機會被看到，不付出就什麼機會也沒有。

結語：

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失敗”，只要你落子無悔

巨星韓美娟曾經後悔過，不該用自己的開光巧嘴，説陸定昊等人的初舞台叫“糖果齁鹹”。

1995年生的陸定昊曾經參加過《偶像練習生》，在2018年，他還不算“選秀老人”。但合計了一下，創4裏比他大的學員，要不是如大衞、安迪這樣對存留執念不強烈的體驗生活型學員，要不就是像蔣敦豪、張欣堯、一之瀨飛鳥這樣愛豆編制外的藝人。

極個別如伯遠、力丸這樣的1993年出生的學員，個人特質較為明顯，無法同樣衡量。初舞台的失利，讓陸定昊原本就有壓力的心態雪上加霜，他想盡一切辦法在後面補救，甚至被粉絲髮現疑似因摔到腦部而就醫，然而還是未能如願。

不過，陸定昊好歹有了不少鏡頭。

1992年的上原一翔，是創4年紀最大的學員。他希望能和親弟弟，已經出道的上原潤並肩作戰，而非一直被人稱為“他是上原潤他哥”。但不管是在衍生節目還是在正片，都沒留下太多記憶點，最後連唯一的站姐都下島，不知情的他，還在發揮能考進早稻田大學的智商，狂學中文。

在這一點上，中外選手命運是相似的，94年的“九妹”陳瑞豐和94年的日本外賣舞王門脅慎剛都沒有獲得命運額外的優待。

超齡學員和適齡學員，在棋盤的兩端。他們隔着楚河漢界，誰能擒王誰出師未捷，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是否可以得到自己夢中所求。

有很多人出去之後，還是會繼續走自己原來的路。普林斯頓的學霸盧克，在很多精英眼裏，還只是個95年出生的小夥子；同樣是95年的黃鯤，繼續做音樂人也未嘗不可。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其他的規劃，或者像利路修一樣，本來也沒有牽掛，出去反而可以更舒坦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有很多愛豆，已經戰到心理防線即將在崩潰的邊緣，他們把青春獻給了練習生生涯，如果不能成功出道，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失敗，會變成超齡愛豆難以承受的負擔。

運動員到了接近30歲還能再戰，愛豆奔三還未走紅，職業生涯便近乎下落的煙火，在盛放的一剎過去後，只能消失在夜空裏。

從這個意義上來説，作為看客，倒是希望他們能夠尋找一些除了“當完美的人”之外的人生理想。正如俄羅斯現代哲學家ВладиславИванов（也就是利路修）所言，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

寫下最後一句話時，創4最新一次的排名發佈了。

願各位弟弟們都能落子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