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吳懟懟
很難説大眾對直播沒有偏見。
在土味橫行，獵奇叢生的原始發展期，這一內容風口被以短平快的方式推上雲霄。直播元年開啓之時，從業者為發現這座巨大的金礦而狂喜，大眾為成為主人公而狂歡，只有傳統的內容生產者在岸邊小心翼翼。
處於野蠻生長期的新生物種，誰都要三思而後行。公知要個讀書人的體面，藝術家要有閒雲野鶴的氣質，別説個體猶豫，就連巨頭下場都不緊不慢。
這也在客觀上造成了硬核知識和高雅藝術在直播這一媒介形態上與大眾的疏離。本來就見得少，門檻最低、當前流行的傳播渠道里內容再少，那大眾對此就瞭解得更少了。
但年輕人不在意這個，也沒有包袱。在Z世代雲集的B站，UP主@碰碰彭碰彭把古箏《琵琶行》搬上了巴黎街頭，UP主@緋緋Feifei穿着黑寡婦的戰袍奏響了戰歌，就連交響樂團這種建制龐大的物種，以及貝多芬的九部交響曲，都被搬到了B站。
而這一次，居然是以直播的形式。
本月13-17日，青年指揮家、B站UP主俞潞將攜寧波交響樂團，挑戰5天連演9部貝多芬交響曲，全程在B站獨家直播。一是為紀念貝多芬誕辰250週年，二是為回顧不平凡的2020。
01 最接近小澤征爾的指揮家年輕人要是認真搞事情，搞得比誰都認真。
UP主@俞潞是世界指揮大師小澤征爾的關門弟子，也是一位青年指揮家。這次他連續5天指揮9部貝多芬交響曲，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罕見的。
此前，幾乎只有奧地利指揮家馮•卡拉揚和美國指揮家倫納德•伯恩斯坦指揮完過貝多芬的9部交響曲，但都不是在俞潞這樣的年紀。B站UP主@嚴伯鈞直誇自己的朋友，「這幾乎是古典音樂界的壯舉了。」
出生於浙江寧波的俞潞很早就表現出了對音樂這件事的天賦。2002年，父親在家裏播放小澤征爾指揮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DVD，俞潞竟然可以跟着音樂，全憑記憶指揮下來。
15歲時，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中央音樂學院附中指揮系，隨後三年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中央音樂學院指揮系。
13日晚的直播現場，俞潞又一次拿起指揮棒，站在寧波交響樂團的中央。今晚的第一部作品是C大調第一交響曲OP21。俞潞像往常那樣背下了整本譜子。
在@UP主鹹魚_慄的探班視頻裏，我發現和這次和俞潞搭檔的寧交樂隊代理首席叫封霄，是一位小提琴手。
在這次音樂會里，他帶上了文藝復興時期三大家族製作的一把小提琴，已經有300年曆史，音色穿透力極為震撼。
屏幕上不斷飄過「樂團挺好，寧交不水」、「B站遇見貝多芬，第一天打卡」的字樣，還有第二直播間的主持人和飛行嘉賓（UP主）提醒大家不要在樂章中間鼓掌，它們和「指揮巨帥」的彈幕一起，佔據了整個屏幕。
從音樂影響力的角度來説，樂聖貝多芬一生也是坎坷不斷。比起海頓和莫扎特，他本人創作的交響樂數量並不多，但質量頗高，有很多創新。比如，《第四鋼琴協奏曲》開篇直接用鋼琴solo進場，《第五鋼琴協奏曲》中給鋼琴大量的炫技華彩空間，這打破了交響樂慣常用樂隊開場的制式，是協奏樂中的偉大創新。
事實上，交響樂直播這一形式，這次B站和俞潞、寧波交響樂團的合作並非首例，早在兩年前，國家大劇院就開始了音樂會的直播，讓這一高雅藝術能夠跨越時空限制，即時有效地以饗聽眾。
適逢2020年末，這一年世界上的所有人一起經歷了無數惶恐不安，動盪危機，當然也有攜手並進，共渡難關。當貝多芬恢弘、壯闊又浪漫的九部交響曲響起時，音樂這種藝術形式的治癒和鼓舞力量是無窮的。
02 音樂區戰火高歌業內對貝多芬的推崇，和B站玩家對站內音樂區的熱愛如出一轍。
一旦戰歌燃起，B站音樂區常常是一片野火燎原之勢。站子裏「古典音樂」頻道下的10.4萬個視頻被看了超過3億次，UP主@緋緋Feifei的《貝多芬病毒》上線不過十天，觀看量就超過了50萬，UP主TSAR-改編的《月光奏鳴曲》賽博朋克味十足，觀看量輕鬆跨過90萬大關。
@Vinheteiro是站內粉絲最多的鋼琴/古典音樂UP主，最強烈的個人特色是瞪眼盯着觀眾。在一期便宜和昂貴鋼琴的對比視頻裏，$499（人民幣3500元左右）的美國Baldwin鋼琴和$2400（人民幣16800左右）的德國Otto音色差距就很明顯。
最昂貴的一款鋼琴藏在保險庫裏，美國施坦威，價格1750萬。談起德彪西，低音低沉，中音清澈，高音清脆，在這個對比裏，就算是樂器小白，也能快速學會辨別鋼琴的品質。
像類似這次演奏貝多芬交響曲的寧波交響樂團，很多人對樂隊建制、排練流程都是未知好奇的，UP主@XSO西安交響樂團就出了一個很火的「樂器互換系列」，讓觀眾對樂團的人員架構、樂器特性和音色有了更直觀的瞭解。
一個總體觀感是，Youtube上頂流的海外音樂家在這裏紮根，交響樂團和管弦樂團在這裏奏響，國內的頂級鋼琴家朗朗和吉娜邊彈琴邊餵狗娘，還有ACG骨灰級愛好者們邊狂歡邊含淚吟唱。無論是專業選手還是普通愛好者，都能在站內找到自己的耳朵食糧。
再者，即使是科班出生的人，也不會拘謹和刻板。朗朗的鬼畜上頭視頻香得很，中央音樂學院的UP主@順順の鋼琴生活札記展現了什麼叫黑白鍵上的手速。整個音樂區一片和樂融融，鄙視鏈條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這個可貴在於，社區內的原住民打下了友好基調，後來者即使是小白的生存體驗都極好，對音樂的共同熱愛，在無形間豐沃了這片專業和萌新共生的音樂草場。
03 陽春白雪在落地如果長期混跡於B站，你會發現不僅音樂區的草場茂盛生長，SA圈（學習）、萌寵圈也是熱鬧非凡。
個性迥異的年輕人歡脱着奔來B站安營紮寨時，就在大大小小的山頭堆上了不同的興趣包。他們圈地為營，也流動自如，多元的內容品類和愛好羣組，讓創作在這裏自由生產。
這是B站重要的活力，也是B站的獨特魅力。
以PUGC為主的UP主站內自制內容，正在用專業的視角、趣味的表達將陽春白雪的高雅藝術和嚴肅知識，傳播給越來越多的大眾。
而當這種內容被直播搭載時，奇妙的化學反應由此而生。前者擁有了更多被討論、更接地氣的可愛，後者施展了瞬時再現、如同親臨的可能。
尤其是，後者直接裂變衍生出一種新的容納可能，直播不僅僅是娛樂消遣的居留地，也是高雅藝術的小殿堂，它讓神聖的交響曲依舊光彩照人，更讓陽春白雪有了擁抱大眾的可能。
以鬼畜在B站的活躍而言，這種詹姆斯金提過的「文本盜獵」方式其實很親民。高雅藝術的出圈之路最怕被指責端着架子，內行人也怕外行人曲解箇中深意，或者get錯了精髓。
但像這次B站和俞潞，以及寧波交響樂團的合作，屏幕外看直播的觀眾們比起現場觀眾的屏息凝神，有了刷屏互動的自由歡樂，當然不可否認後者也有更佳的視聽體驗。
對非專業的觀眾來説，直播帶來的交流感是無與倫比的。一個休止沒聽懂，直接可以彈幕提問，有不認識但聽上去好聽的樂器，隨時可以問起來。就算是cue到指揮的領子上都是汗，那也至少明白一個道理，站在台子上的指揮家並不是想象中的優雅揮棒子，對各個聲部、樂器，以及節奏的把握，要求了他們的高度投入和全面素養。
不僅是在音樂區，ACG、生活區和鬼畜區的各區UP主，全在跨界做音樂talk，陪觀眾聽音樂。一個典型的親近感是，觀眾在自己熟悉的UP主的帶領下了解了貝多芬，也邁過了對古典音樂文化的認知門檻。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資深用户不斷在彈幕裏刷屏，求B站推出類似貝多芬的其他音樂家專場活動。
其實可以想想看，為什麼這一系列的直播只有在B站才會有如此的化學反應，高雅藝術的出圈範圍也才會無限擴容。一言以蔽之，直播的存在，對於深度、高雅內容的意義不僅僅是消解，還有再造和重生。
04 長期構建的直播生命力B站以興趣為主的原生社區氛圍，使其並未走上大規模逐利流量的路子。儘管遊戲是B站目前一條良好的商業化通路，但在流量巔峯的世代，讓直播成長為僅次於遊戲的第二事業線，有着戰略性和商業化的雙重考量。
數據不會説謊。從2018年3月上市之後，B站增值服務業務一直保持着三位數的增長，從去年下半年加大對直播業務的投入後，LOL全球總決賽獨家直播權隨即被收入囊中，這讓行業不得不更審慎地面對這位年輕的對手。
在多元的直播內容品類上，B站具有先天優勢。光是一個SA（Study）圈就有課程講解、院系介紹、一起學習等多個垂類，物理圈從宇宙大爆炸講到星際大穿越，萌寵圈不僅有貓奴狗爹，還有云吸熊貓和羊駝的新新人類。整個多元、長尾的內容生態讓直播這件事具備了更長期的生命力和延展力。
這種生命力既脱胎於B站PUGC生態繁榮的本質，又反向促成了PUGC生態與直播生態間的自由流動。在雙向反哺裏，無論是直播內容的創造者，專業內容的生產者，還是在B站觀看內容的觀眾，都在熱情討論和彈幕飛過中擁有了重構內容的平等權利。這是普通直播平台無法比擬的優勢。
而這種優勢也讓B站的年輕特質和獨立屬性更為明顯。
一覽各家直播平台，虎牙和鬥魚已經先後上市，快手、抖音也依靠直播從而聲名顯赫，在巨頭逐漸收攏、整合旗下直播資源的步伐裏，B站多元的直播內容生態將成為其重要的護城河。
而這種年輕氣質和獨立屬性，也會為行業創造更多變數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