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窄播,作者|龐夢圓
需要回答的是微博和今日頭條。
3月30日,豆瓣起訴微博,稱微博「不正當競爭」,具體包括未經授權抄襲多個豆瓣小組名稱,同時,招募有豆瓣小組管理經驗的人到微博建立與「豆瓣小組」性質類似的「超話社區」等,要求微博立即停止侵權行為,公開賠禮道歉,並賠償豆瓣人民幣1元。
當晚,微博回應,開放自由是互聯網的底色,自己「不存在不合理競爭和抄襲行為」,並反手指責豆瓣有不實和對立的信息。
事件發生的背景是,僅2021年,豆瓣就被約談20多次,甚至被罰款、被下架。豆瓣小組則在2020年下半年就遭遇個別組的組員「出走」問題,去年,更是陸續有一些小組被禁言、刪帖、內容被封鎖,或直接被炸組。
特別是兩週前,督導組進駐豆瓣督促整改,一些用户開始在廣播發布自己的其他聯繫方式以備不時之需。而現在,豆瓣私密小組已不能再創建;6月30號起,私密小組或將徹底停止服務。在此之前,小組組長可提交申請將私密小組轉為公開小組。
期間,豆瓣也曾通過多種方式加強管控以改善局面,包括在小組簡介區增加發言規則和展示部分,新增小組管理員溝通工具等。
但上述一系列變動還是給其他平台的「挖角」提供了機會。2021年,今日頭條上線小組板塊,也曾向豆瓣小組長髮出過入駐邀請。
然而「挖角」事件裏,更值得探討的點,其實是基於興趣形成的「羣組」之於社區的價值,以及羣組的創建者/管理者即「組長」在這個價值中能夠發揮的作用究竟有多大。
小組是一種聚集同好的組織,用流行的話説是有着「私域」的力量,但不僅如此。豆瓣小組首先是一種文化現象,擁有相同興趣的組員在此聚集、交流,形成有力量的共識,甚至能催生一種新的「集體聲音」,並可能經過微博等放大器的放大,成為「大眾文化」——「凡爾賽文學」、「小鎮做題家」的流行皆是如此。
但是,能夠讓主站和用户共振、進行同温層討論、並具有文化再生能力的豆瓣小組,在中國互聯網上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豆瓣小組的歷史足夠悠久,2005年豆瓣創立時便有了小組功能,而當時流行的多個BBS論壇,如天涯早就銷聲匿跡,貼吧的影響力也不比當年。豆瓣小組的話題卻越來越豐富,人羣越來越大眾。小組是豆瓣之所以為人喜歡的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支點。
但豆瓣小組能夠長期維持活躍,靠的不是官方運營,或者説,恰恰是官方的不運營,給了豆瓣小組成長空間。但前提是,豆瓣先提供了適合小組自治的產品功能和鼓勵平等討論、興趣分享的原生氛圍。
任何用户都可以在豆瓣建組,創建者即組長。且豆瓣允許和鼓勵組長設立進組門檻,所謂門檻可以是對知識儲備的考核,對行為準則的規範,甚至是價值觀的篩選,這可進一步保證組內氛圍的「趨同性」。雖然事實上,大多數小組的門檻設置並不會很高。
豆瓣小組的帖子展示是按照最新發帖、跟帖的時間順序排列,與用户粉絲數無關。這同樣鼓勵普通用户的表達積極性。
除此之外,豆瓣私密小組還為豆瓣構築了一股隱秘但堅固的力量。
私密小組只有組員邀請才可進入。私密小組具有強封閉性,在公眾頁面無法被搜索到。豆瓣不要求實名認證的方式,保證了私密小組的安全性,也激發了討論的寬容度。
但是,隨着入羣人數增多,知名私密小組如「我們代表月亮消滅居心不良的樂手」現有組員近50萬人,羣組本身已成為一個話題。
總之,豆瓣小組聚集了一羣活躍的、熱愛表達的用户,這樣的用户對社區來説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尤其是微博、頭條這樣級別的流量平台,當用户基數擴大之後,需要通過管理將活躍用户、核心用户留存下來,而創建垂直羣組是一種理想的方式。
因為羣組一方面可以聚集同好,方便平台做精細化運營,比如進行針對性推廣或與品牌對接等商業化動作;另一方面,活躍的、鼓勵表達的羣組,本質上是賦予了普通用户組建屬於自己的同温層組織的機會,這樣的組織越多、用户粘性越大、原生創造力越豐富,社區平台的韌性和文化輸出能力就越強。
在這方面,豆瓣幾乎是現存互聯網產品裏的孤品。
微博在偶像經濟、飯圈經濟的促進下,曾把衍生自「話題」的「超話」運營出一些火花。現在「超話」位於微博首頁底部一級入口,「我的」主頁裏「經常訪問」下面也會推薦用户感興趣的超話。超話是微博在流量體系上強化私域運營的抓手。
但是,微博「超話」只是一個類羣組的產品,有羣體性活動的板塊,相比封閉性的、聚集性的、共振性的豆瓣小組,還有很遠的距離。
這一部分是因為,微博是強媒介屬性的產品,鼓勵意見領袖的表達,明星大V的光環很大,單靠「超話」很難抹平。甚至「超話」本身也會組織「明星空降」這種繼續強化頭部賬號的運營。限娛令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微博超話的活躍度。
字節跳動曾孵化過社交產品「飛聊」,試圖將即時通訊和興趣愛好社區結合在一起,如今該產品已不見蹤影。
旗下另一款產品今日頭條,去年上線「小組」功能。
頭條的用户集中在30歲以上,2021年提出向用户「年輕化」、內容「專業化」做轉變。但是,僅靠內容難以實現這樣的目標,上線比較晚的「小組」功能可能是一個抓手。
但今日頭條的難點在於,高強度的流量屬性基本不鼓勵信息沉澱,討論具有時效性。因此,雖然今日頭條本身具有頭部效應,但是其內容非常龐雜,沒有明確的調性風格、價值傾向和用户羣居感。
且今日頭條的「小組」入口非常隱蔽,只有看到小組裏的人發的文章,才會在文章底部看到小組入口,或者在作者主頁看到小組入口。
即刻的「圈子」也是一種類羣組的功能。但即刻「圈子」更指向人,而不是內容。
即刻用户多為互聯網、媒體、消費等行業的從業者,多數會在簡介上寫明自己的行業、工作經歷。用户來即刻,多半是要認識商業夥伴或者瞭解行業動態的,而不純粹是娛樂。
換句話説,用户在即刻要獲取的多是資訊或信息,信息講究有用性,有用建立在可信的基礎上,那麼信息是誰説的就很重要。
所以,在即刻的「圈子」裏,不能完全忽略人,甚至人的權重決定了內容的權重。
在多數情況下,具有上述屬性的用户正好是「意見表達」的愛好者,且自成一套體系,這就導致他們在使用即刻時,「表達」的意圖或許大於討論和交流。這都讓即刻的媒介屬性更強,更像微博,更易輸出「專業的」或「意見領袖」的觀點。
但是,豆瓣小組從話題屬性上更偏娛樂性、生活化,以及更重視的是內容本身的價值。就像前陣子刷屏的豆瓣「疫情文學」,大家在乎的是具體內容而不是究竟是誰貢獻了哪一條內容。
羣組是有價值的,但羣組的價值千差萬別。羣組的基礎價值靠產品功能和社區氛圍決定,同一個平台上不同羣組的價值又因羣組主題、成員和具體運營而不同。在這其中,豆瓣小組組長這樣的角色,所能發揮的作用是很有限的。
一個豆瓣小組成功,組長更大的價值在於話題發掘能力,即洞察力,而不一定要有運營能力。豆瓣上有許多個小組,成員有5萬甚至更多,但組長被關注人數只有兩位數,組長在組內也很少發言,比如「觀山愛好者俱樂部」。
當然,也不乏組長本身是運營愛好者,會頻繁分享內容,主動聯繫羣成員,組建微信羣,甚至組織線下活動,比如「BDOER巨大沉默物體迷戀者」的組長@烏陵 ,其個人關注有1萬多,還成立了個人文化品牌「BDOER」。
微博和頭條覬覦豆瓣小組長,其實是把自己一直以來想做但做不好的事在技術上往前推了一把,特別是在差也不會差到哪裏,「挖角」成本也高不到哪裏的情況下。
何況,相比其他平台,豆瓣組長的身份感更強,他們作為一個運營者被引入的時候,也隨身攜帶了一種屬於「豆瓣」的文化符號和價值符號。這可能是其他平台看重豆瓣小組長的另一個原因。
微博和頭條的現狀很難靠搬運豆瓣組長來改變。這樣的操作也面臨風險,微博被豆瓣起訴後,雖然做出了「不存在不正當競爭」的回應,但其發起的「超話新星計劃」目前已經下線。
此外,值得長期關注的是,豆瓣小組被大幅度調整之後,活躍的小組用户總要再找去處,但哪裏才是他們新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