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易烊千璽:有時更想做個晚熟的人

由 嶽洪秀 發佈於 娛樂

易烊千璽似乎在一夜長大。他被貼上了各種標籤。但他始終是清醒的——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要做什麼,最終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內心清晰。

他不介意也不需要外在包裝和所謂人設,他內心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他去尋找自己。易烊千璽逐漸長成了一個成熟內斂的男孩,“你越瞭解他,越有一種從口袋掏東西的感覺,總也掏不完”。

最近,易烊千璽在讀莫言的書《晚熟的人》,“剛剛看到第三章”。

他一直保持着閲讀的習慣,對自己感興趣的書,就會拿來看看,比如班宇的《冬泳》和餘華的《活着》。但是易烊千璽並不習慣逐條列出閲讀計劃,因為那會使他變得焦慮,“就是有一種上趕着去做的勁溢出來”。

不只閲讀,做任何事,易烊千璽都喜歡在一個完全放鬆的狀態下完成。不過,説他毫無計劃性也不對,他自己找到了一種折衷的方式——就像小時候,他把需要完成的各項作業都總結成一兩個字,寫得不一定很清楚,只有他看得懂,“反正我知道有個事要做”。

不難理解,易烊千璽很小的時候就被成人社會所規訓,他的成長速度被迫加快,被投入社會中的他必須像海綿一樣不斷吸收現實的養分。長大後的易烊千璽忙到連軸轉的時候越來越多,他對來自內心支撐的需求與日俱增,這是他在尋求心靈的片刻滋養與自由。

於是,他會願意講自己的校園生活,甚至連微小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尤其在特別疲憊或緊張的時候,他會想起,“小學時中午去小飯桌吃飯,跟同學一起玩,那是一種熱騰騰的感覺”。

易烊千璽習慣了放任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他小時候,在下樓梯去上廣播操的路上,腦子裏會突然蹦出一幅畫面:一瞬間,有了危險,他變成了超人,飛出去把同學們一個個救出去。

發呆、想象,依然經常出現在易烊千璽身上。疫情期間,他有了比平時更多的休息時間,他陪着爺爺奶奶在湖南的山裏住了一段時間,幾乎每天他都去爬山。他不由想着自己未來生活的模樣——在山裏建一座小房子,就自己住,甚至連挖地基、裝修這些瑣碎的事情都想得清清楚楚。

然而,易烊千璽並沒有真正“出世”的想法,片刻的抽離能讓他獲得豐富人生的力量和勇氣,比如説,與被迫早熟相比,他或者可以在自己的幻想裏做個晚熟的人。

現實中的易烊千璽,有股赤誠的理想主義者的勁頭,在他初入中央戲劇學院的演講中,引用了電影《本傑明·巴頓奇事》中一段話:“我希望你能活出最精彩的自己,我希望你能見識到令你驚奇的事物,我希望你能體驗從未有過的情感,我希望你能遇見一些想法不同的人,我希望你能為你自己的人生感到驕傲。如果你發現自己還沒有做到,我希望,你有勇氣,從頭再來。”

當他的本我與超我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明顯,大家尋找的那個易烊千璽究竟在哪裏?

成熟與少年

易烊千璽參加過一檔名為《朋友請聽好》的綜藝,第一天吃第一餐飯時,何炅和謝娜分別坐在了桌子的兩邊,易烊千璽就站在一旁吃,謝娜讓他坐下吃,但他坐下後又站起來。後來,何炅發現,原來易烊千璽覺得自己坐中間的位置不合適,他不好意思坐“主位”。

與易烊千璽接觸過的人都深有感觸,他的謙虛與修養是刻進骨子裏的,一顆善良的靈魂被謙皮傲骨包裹着,在某個時刻就會露出來。

也因此,很多人會驚異於易烊千璽的“乖”。然而,與易烊千璽多次合作演唱會的總導演李予萌説,與其説易烊千璽乖,不如説他品質好。這個詞看起來有點老套,但用在易烊千璽身上,他完全接得住,畢竟,懂分寸、知進退,在這個複雜的當下,是一種稀缺品質。

李予萌記得,每次演出他都默默站在一邊,默默地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他是個專注於做事多於説話的孩子。“可能這會讓易烊千璽看起來比同齡人顯得更成熟一點。”李予萌説。

易烊千璽似乎在一夜長大。他被貼上了各種標籤,比如頂流、偶像。但他始終是清醒的——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要做什麼,最終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內心清晰。他説:“十三四歲那會兒被選擇,所以十七八歲就會開始找我想要什麼。”

易烊千璽牢牢把控着人生的前進方向。最近兩年,時間在他身上積蓄的力量噴發出來:備戰衝刺高考57天,他以文化課成績和專業成績雙第一考入中央戲劇學院;他憑藉電影《少年的你》獲第3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獎以及入圍導演協會年度男演員;他與一眾老戲骨和實力演員搭戲的《長安十二時辰》獲得豆瓣8.3分的評分;他在《這!就是街舞》中擔任隊長,讓大眾看到了他的專業素養和舞蹈實力;他參與出演的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將在2020年的最後一天上映。

未來無限,他腳下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但他從不恃才自傲。沒人否認,易烊千璽是“00後”一代的榜樣。

“我們小時候都會有一個偶像,想着長大以後一定要去成為他。但是,現在更多接觸工作,更早步入社會,我發現其實長大以後,你就是你自己。你有一個偶像,其實就是跟他一起進步,一起努力,(偶像)就是一個標杆。”易烊千璽從來不會放大偶像的作用,對於他自己的認知也異常清晰。

他不敢説成年後的自己變得多成熟,即將到來的20歲算不算一個成熟的年紀,但易烊千璽覺得,大家或許可以從某些小細節看到他的變化,比如,想事情更細、自我認知更明顯。

李予萌看到了易烊千璽的變化,她覺得,18歲以後,他變得越來越耐看。這些年,人們越發發現,易烊千璽是時尚雜誌和攝影師心中的理想男主角,不僅因為他自帶流量,更因為他幾乎經得住所有硬照的考驗。對此,攝影師陳漫曾經説過,易烊千璽是“正帥”,仁、義、禮、智、信都能在他那張臉上找到。

“這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質感,他更有厚度了。”李予萌説,如果一個人只能靠華麗的外表支撐,最終這層外殼將會被風化掉。易烊千璽不斷增加着自己的儲備,這裏有時間帶來的,也有知識帶來的。他長成了一個成熟內斂的男孩。“你越瞭解他,越有一種從口袋掏東西的感覺,總也掏不完。”李予萌説。

在她眼裏,易烊千璽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孩。“有人説他早熟,有人説他做泥塑盤核桃,不是這個年齡該做的,那你怎麼知道這裏面沒有門道?”

現在的易烊千璽呈現出來的一切都不是別人逼迫的。他不介意也不需要外在包裝和立所謂人設,他內心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他去尋找自己。當你誇他自律時,他微微一笑,説其實自己很懶;當你説他做事很酷時,他不會否認,但會換個更謙虛的説法“效果還可以”;當你心疼他心裏能裝事,他雲淡風輕地説“時間會把它帶走”。

顯然,成熟與少年,並存在易烊千璽身上。他的泥塑老師任哲覺得,從內心看,易烊千璽應該永遠是個孩子。他也可以很成熟,但這是形容腦子的,在考慮問題上成熟。

在成熟與少年之間,他找到了自己。

易烊千璽説自己有選擇恐懼症,在《這!就是街舞》遇到好的選手就開始糾結。但事實上,易烊千璽的毛巾送得飛快,街舞選手説:“實際上,他(易烊千璽)很堅定。”備採時,易烊千璽解釋了自己的行為,“有好的我就直接給你過了”。這算不上矛盾,他思考問題的方式最直接也最有效——最終以一種成人的果斷親手終結了自己的糾結。

人們看到了期待中少年的成長,但也捕捉到了屬於少年的調皮與意趣。當街舞導演宣佈每人只有26條毛巾時,易烊千璽開玩笑道:“如果毛巾不夠呢?去搶別人的。”而他的隊員在與其他隊battle時,對方的隊長鼓勵隊員“把毛巾搶回來”,易烊千璽則歪着頭一笑,不緊不慢地叮囑自己的隊員“稍微收着點,不用太使勁”。

私下裏,“擼貓少年”易烊千璽會任由貓咪們在他身上爬來爬去,他給小貓起各種可愛的綽號,“小漂亮”“小臉臉”“髒耳朵”“小傢伙”“小姑娘”……

抽離與投入

易烊千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外界審視他時的好奇和八卦之心,但他自己卻一刻也沒有停止對世界和自己的好奇,那是他與世界發生聯繫的方式。

這也是易烊千璽特有的生存邏輯。面對被注視、被圍觀,他從不習慣到感到新鮮,一兩年過去,他開始對此感到疲憊。他變得越來越不愛説話。這或許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與外界保持距離,讓人們覺得他有一層包裹感。很多時候,“嗯”“對”“就是這樣”的回答方式快速化解掉了一切追問,再加上一個禮貌的抿嘴笑,徹底攔截住了問題行進下去的可能性。

或許,這也能略微解釋為什麼讓他在皮卡與摩托之間做選擇,他選擇了前者。皮卡的那層鐵皮,區隔了太多外在世界的蕪雜。在李予萌看來,千璽的自我保護再正常不過:“他不保護自己,還指望誰來保護他呢?”

但易烊千璽的這種抽離,並不矯揉造作,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完全被社會化的人。一有時間,他就喜歡去任哲的工作室做泥塑,慢慢地,在他的雕塑時光中開始加入師生兩人的對話。形而上的人生哲學往往是他與任哲交流的主題。“他對於不太人間、比較玄妙的東西是關注的、有感觸的。”任哲説,關於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話題,千璽不感興趣,這可能也是讓別人覺得他不愛説話的原因。

在名利場長大的人,能夠將目光從繁華處抽離,同時屏蔽司空見慣的燈紅酒綠,這對於一個少年來説實屬不易。

他將自己ins的頭像設置為一張封閉貨車的圖片,不得不説,封閉貨車與他本人的性格有着某種相似性——有些部分不輕易示人,要從世界中抽離,但車廂裏卻裝着很多東西,而且還在不停地被填充。

這似乎是易烊千璽在抽離與投入之間找到的自洽點。顯然,投入比抽離要難得多,也要用力得多。但人們發現,易烊千璽是一個非常容易進入沉浸狀態的人。

2019年,易烊千璽舉辦了第一場個人演唱會,取名“玊爾”。對於這麼生僻的主題,李予萌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這就屬於他啊,跟他的氣質很搭,如果哪天他搞出來一個很俗氣的主題,我才覺得那不是他”。

李予萌説,每次開會,易烊千璽都會參加。有的藝人習慣於導演組把設計做好,他們去執行就完了。但易烊千璽不是,他屬於那種自己要參與創作的人,“他會提出自己的想法,演唱會等於是一個我們共同創作的過程”。

對於演唱會,易烊千璽早已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全場一共23個節目,前20個節目除了唱歌、跳舞,他不説一句話,全程靠表演。李予萌記得,這場討論會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當時導演組覺得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實現易烊千璽提出的概念和方案,對易烊千璽本人和團隊來説挑戰都很大。李予萌當場問他:一定要做嗎?易烊千璽回答一個字:對。

演唱會當天,站在台下的李予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舞台上的易烊千璽:他在沙發上看鏡子,當他把鏡子抬起來時,大屏幕上出現了他的內心世界;他被舞蹈演員束縛住並被投入“籠子”之中;在做舊的工廠背景下,紅色系的易烊千璽是硬朗的,而戴着眼鏡、白色系的易烊千璽又是斯文的。

“我們給他創造了一個虛擬空間,是他想要的自己的世界,在裏面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李予萌説,那時候燈光不是燈光,視覺也不是視覺,全化作了無聲的語言。而易烊千璽完全沉浸其中,每一個情緒的變化都一氣呵成,他內心的投入完全與舞台融為一體。

他演出的是一個人的AB兩面,截然不同的兩面。你説哪一個是易烊千璽?哪一個都不全是他,哪一個又都是他。他要張力,但他絕不是一個衝突感那麼強的矛盾體,他總能找到平衡點,把自身不同的面表達出來,同時,也讓A面與B面自然貼合。

對於一個不愛説話的人來説,能夠如此表達自己已然非常難得。

演唱會結束,導演組、製作團隊、藝人團隊都哭了。“天哪,太不容易了!”也只有他們知道,突破自己的背後,易烊千璽付出了多少。

李予萌此前多次與易烊千璽合作,她知道,易烊千璽是精益求精的人,但他的高標準是用來約束自己的。“你説他跳舞好不好?很好啊,都好到那個份上了,但現場彩排,他還是要一遍又一遍地跳。他不停地問我們,還能給他時間再排練嗎。”李予萌説,這次演唱會籌備時間太緊,排練的時間自然不太多,但他們還是拿出了大量時間給易烊千璽排練舞蹈和走位。

按照易烊千璽的個性,即便壓力再大,他一般也不會説出來。但合作了太多次,他們之間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第一次面對全程幾乎全靠表演的演唱會,還要兼顧歌曲和舞蹈,我知道他的壓力是很大的。”李予萌説,排練時,易烊千璽一點點摳舞蹈卡位,精準地卡時間、卡燈光,所有這些都要做到很完善。

在李予萌眼裏,這是易烊千璽感染周圍人的一種強大氣場。如果站在他的角度看,這應該是他又一次對自己、對世界的探索:他不斷試探着突破自己、超越自己的邊界,也不斷試探着這個世界與他碰撞後產生的烈度有多強、接納度有多高。

這場演唱會,對於易烊千璽是突破,放在業內,也極具先鋒性。所幸,他的試探沒有讓自己失望。“他把觀眾都帶進了他的世界,23個節目都不講話也被觀眾完全接受,台上台下的人們在心裏完成了交流。”李予萌説。

規則與自由

曾經微博上有一個關於易烊千璽的熱門話題:“請問易烊千璽還有什麼不會的?”

這些年,易烊千璽不斷解鎖各項技能,開演唱會、擔任街舞隊長、出演電視劇、走上大銀幕、做雕塑、盤核桃、寫書法……甚至有人總結過,易烊千璽接觸過的樂器多達十種。

曾經,學習各項技能佔據了易烊千璽放學後的絕大多數時間,從兒時起,他缺失了太多的自由。彼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跟每個孩子一樣,處處被規定着,制定規則的人是媽媽。凡是可以嘗試的,易烊千璽都被要求學習,手風琴、街舞、拉丁舞、畫畫、書法、魔術、變臉,這些組成了他豐富又枯燥的童年。

在被安排得密密麻麻的時間表裏,易烊千璽比同齡人對時間的領悟更為深刻。每一項行程似乎都是一個房間,整整齊齊地排在一起,易烊千璽不停地出門進門,甚至連走錯房間的機會都沒有。

出道後也是如此。李予萌説:“他難免會去做一些他不喜歡的事情,但即便這樣,他也總能拿出自己喜歡做這件事的態度,很認真地把事情做好。”

易烊千璽説現在可以理解父母的做法,對於過早失去的童年他也不感到遺憾,但他也説,如果可以重新把過去的日子過一遍,有其他的生活方式也未嘗不可。

自由,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

他小時候,總有人覺得他表情太少,讓他多笑笑。長大後,易烊千璽感慨“作為成年人,不笑是一種來之不易的權利”,可見他對於別人安排自己的喜怒哀樂有多抗拒,他嚮往哭笑由我的自由。

有一年,易烊千璽在ins上發問:“如果突然給你一個逃走的機會,你怎麼做?”對於易烊千璽來説,這或許是最直接的表達了。此後,易烊千璽談起過自己説服自己的過程:“2017年年底的時候,突然就想,算了,我不想做了。但是這個念頭一出來,就想到後面還牽着那麼多份愛呢,肯定不行。”

在這場規定與自由的纏鬥中,有屬於少年人的衝動,但終歸歸於易烊千璽的理智。

《新週刊》採訪拍攝當天,易烊千璽從化妝間走出來,按照攝影師的要求不停調整着站位。拍攝每告一個段落,趁着易烊千璽換造型的間隙,攝影師梅遠貴的相機前總會迅速圍上一圈人,他們透過相機小小的視窗端詳這張臉:流暢緊緻的線條,稜角鋒鋭利落。易烊千璽算得上骨相勝於皮相的男人,尤其是一雙眼睛,裝得下星星,也撐得住凌厲。

事實上,他早已習慣了被眾人當作焦點:他是娛樂圈中“00後”一代的頂流偶像,個人微博擁有8600萬粉絲,是奢侈品大牌Emporio Armani、蒂芙尼的代言人,是汽車品牌寶馬、寶格麗香氛、華為nova、adidas Originals代言人,還是世界衞生組織中國健康特使以及中國森林消防公益形象大使、天貓十年第一位代言人……

“我的努力不是為了別的什麼,而是希望自己能夠好,我真的不去在意別人講什麼話。”從易烊千璽的這段獨白看,他選擇了主動成長,而不是一味迎合所有人的期待,並最終長成一個自由的人。

2017年,易烊千璽個人工作室成立,在事業上,他終於拿到了個人的話語權。往往,自由與自主相伴而生,於是,他主動選擇出演《長安十二時辰》中的李必和《少年的你》的小北。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物,有着超出易烊千璽本我的挑戰性,“很吸引我,我覺得可以駕馭”。

同樣,在他的音樂中,個人意向越來越清晰,他習慣看向未來,腳踏實地地做好現在。從Nothing to Lose、Unpredictable到專輯《我樂意沉默釋放內心焰火》,他的自主權越來越大,後者專輯的名稱就是他從眾多選項中挑選出來的,包括其中6首歌,乍聽並不那麼“主流”,但幾乎包含了他對於自由和未來的篤定。

2017年左右,易烊千璽愛上泥塑,與小時候絕大多數的興趣愛好不同,學泥塑是他自己的選擇。一有空,易烊千璽就去捏泥。在工作室,他一般戴着耳機,一捏就好幾個小時,其他人也都自顧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任哲説,在這裏,沒有人把易烊千璽當成明星,對於易烊千璽來説,這種不被圍觀的感覺才是真正的自由,“這對他來説是很難得的時刻”。

休息時,別人吃盒飯,易烊千璽也一樣跟着吃盒飯。在任哲眼裏,這正是易烊千璽所需要的、人與人之間平靜且平等的相處狀態。

“我理解他對於自由的追求。在他世界觀還沒有完全建立時,就直接進入到了一個‘楚門的世界’,他多多少少都會有掙扎。”任哲説,在藝術的世界裏,所有的高興都是等值的,所有的悲哀也都一樣。

任哲希望易烊千璽有一顆非常自由的心,所以,不太想只教給他雕塑的技法,而是教給他對未來人生有幫助的思考方式。因為,任哲覺得易烊千璽敏感又堅定,有做藝術家的特質,而藝術家只有自由了才能創造獨一無二的作品,“我希望解放他的心”。

靈魂自由的人更敢於成為一個當眾孤獨的人,易烊千璽就是如此。

在《這!就是街舞》的舞台上,他會抽空小小地發個呆,有時候會被導演組“逮個正着”;一眾人圍着他拍攝,他也能在巴塞羅那的海邊一邊釣魚一邊看海,一坐就是整整一下午。這是他從小的習慣,喜歡一個人待着,曾經有人問他最好的朋友是誰,他答“我自己”。

採訪拍攝當天,一有空閒,即使只有片刻,他也會跳進自己的世界,“欣賞風景啊,在水邊拍拍風景,有很多值得觀察的地方”。易烊千璽還不忘“吐槽”在他腳下來回遊弋的黑天鵝,“挺‘嚇人’的,它一到我身邊就啄我”。看來他真的喜歡獨處,或者説心靈獨處,聊到這個問題時,易烊千璽呈現了當天難得一見的放鬆和調皮。

沉靜與張力

易烊千璽在《朋友請聽好》中説,他不喜歡輸出情緒。謝娜説,易烊千璽心裏特別能裝事。

少年成名,必然要學會以一己之力抵禦外界所有不友好的態度和言詞,易烊千璽也不例外。從他出道開始,被攻擊、被黑,他從來都是以沉默對抗。李予萌説,她不知道易烊千璽的內心是不是強大,但他是個特別能自我消化很多事的人,總能在內心找到一個平衡點。

“有些事我其實覺得根本不重要,睡一覺起來就過去了。”易烊千璽處理問題時不太強求,他會權衡利弊,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處理。更多情況下,他相信順其自然,時間會把這些事情都帶走。

他不喜歡主動輸出,身上難免籠罩着濃濃的疏離感。他不太主動交朋友,也不太擅長和別人打交道,性格寡淡的一面讓易烊千璽顯得特別慢熱。

如果想要與易烊千璽更深地相處,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相互瞭解彼此。任哲記得,易烊千璽真正向他敞開心扉是有個節點的。那時,任哲發現易烊千璽是真心喜歡泥塑,他不再教易烊千璽雕塑的技法,而是把藝術的終極本質作為他們溝通的內容。“易烊千璽開始慢慢打開自己,與我分享心靈上的觸動。”任哲説,他也是從此時才開始瞭解易烊千璽,兩人成為了朋友。

即便是與朋友在一起,不管有多熟悉,易烊千璽説話都不太多,他喜歡坐在一旁,當一個旁觀者。

性格寡淡,並不代表易烊千璽冷漠,相反,熟悉他的人反而覺得他是一個內心柔軟、共情能力強、願意照顧別人情緒的人。聽他講話,雖然短,卻不生冷,更不敷衍,而且,當他真正想要表達自己時,他一定是耐心且冷靜的。

《這!就是街舞》總導演陸偉記得,第二季時,有一位選手被淘汰了,他的女友當場表示對結果不滿。易烊千璽咬着嘴唇,耐心聽完後,罕見地表達了一大段自己對於街舞的感受。

“我就問大家一句,街舞是什麼?我覺得街舞是藝術。藝術,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感受。對它最真誠、最真實、最本質的,那就是感受它。一幅畫、一個雕塑擺在你面前,哪怕你不是美術學院的,你不會對它的細節、對它的技術、對它的勾筆有很深的瞭解,但其實藝術最真實給你的東西,就是感受。所以,我們四個坐在這,其實不是因為我們的技術在舞者裏面算是一流的,可能我們的舞台表現並不是最出色的,但是我們都有每個人的藝術審美,我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感受,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喜歡的東西。”

易烊千璽並沒有止於此,他告訴那個女孩“你男朋友確實跳得挺好”,接下來才耐心地解釋什麼樣的舞者和舞蹈才能夠真正打動他。一位舞者一開始什麼都沒跳,但他一偏頭的瞬間,整個人的情緒都進入到了舞蹈之中。同樣作為舞者的易烊千璽,對於情緒的敏感度很高,“我從最開始,鼻子就酸了”。

同為隊長的吳建豪認同易烊千璽的表達,“跳舞不是説誰對誰錯,跳舞就是藝術,我覺得千璽説得非常有智慧,做得也很有風度”。

對於這個女孩,或者説所有街舞選手,易烊千璽理解他們並對他們的努力感同身受。在節目補妝的間隙,只看一遍舞蹈動作,易烊千璽就即興表演了一段,這裏面有悟性,但更多的是他無數次舞蹈練習後留下的肌肉記憶。十餘年的訓練,還給他留下了腰傷。

所以,易烊千璽説,他知道那個女孩想表達的點,就是她覺得他們付出很多很辛苦。但並不是這樣就有進的資格,哪個選手不是練了很長時間?不過,易烊千璽還是為這個女孩做了解釋:“她想發泄一下而已。”

易烊千璽總是給人一種踏實、放心的感覺。當然,一方面是因為他對自己要求已經高過了同齡人,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另一方面則是他從來不會輕易許諾,但答應的事情總會兑現。

“最開始2014年還是2015年,有個廣告視頻,裏面有個我的替身做的動作,那個時候粉絲以為是我做的,我説行,我也喜歡這個動作,接着就開始練,我會展現給大家看一次。”易烊千璽在被問到練習了多少次時,他回答,無數次。

每個人都會分配自己的角色和情緒,易烊千璽把沉靜的自己留給了生活中的千璽,把最具張力的自己留給了演員千璽。

鼻青臉腫的小北躺在牀上講着自己被母親拋棄的往事,小北哭了出來。這是電影《少年的你》的一個片段,此刻,小北與易烊千璽合二為一,小北身體裏的那個千璽不自覺地哭了起來。

當他終於有一天問導演“小北對於媽媽究竟是愛還是恨”時,其實,他已經有了答案——小北對於他人的保護,恰恰來自對母親的愛;當他被警察按在地上,臉貼着地,他睜着眼睛,凜眉冷目,有狠辣亦有情深;他看着陳念,對她説“我喜歡一個人,就要給她最好的結局”,終於他們一起走在了陽光下。

易烊千璽在電影中所有的表演都合情合理,這個當時未滿18歲的少年,奉獻了自己作為演員千璽的全部真誠。他對真誠有着自己的理解:“我在某一個瞬間或某一個細節打動了你,或者你相信這是真的,我覺得這就體現了我的真誠。”

他享受着成為演員千璽的每個時刻,李必也好,小北也好,“新鮮、刺激又好奇”。他覺得自己體會到一種瞬間的超脱感,超脱了現實的千璽,完全活在別人的人生裏。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當一部劇殺青,易烊千璽對自己又有着出奇的清醒。他在紀錄片《我的時代和我》中説過這樣一段話——“大多數的時候,他們都是説‘哇,好帥’,在同齡人裏面你可以算很厲害的。但是我每次做完一件事,我就總感覺自己心裏覺得這事其實沒做那麼好,特別擔心表演上面的東西,往後走,就肯定得用實力説話了。”

因為,易烊千璽早早就知道,“不想讓別人失望”,同時,“也不想讓自己失望”。

Q & A

“我自尊心強,想要做出不一樣的成績”

Q:如果現在有一輛摩托車和一輛皮卡,你選擇哪一個?

A:皮卡。我一直對摩托車不太有感覺,一直很喜歡皮卡。因為,坐在皮卡里面覺得舒服,我想去後鬥,曬曬太陽,兜兜風也可以。我覺得皮卡比摩托車更大,看起來更帥。安全倒也是一個考慮。

Q:你覺得自己是個很酷的人嗎?什麼時候覺得自己酷?

A:有時候。比如,完成了自己覺得完不成的事情,效果也還不錯的時候;通過藝考考上了大學;還有就是演戲,有一場心理壓力巨大、覺得演不過去的戲,演完之後覺得效果還可以的時候。得到滿足感時,我都會覺得自己很酷。

Q:很多時候你給別人留下的印象是“乖”,你有叛逆期嗎?

A:我的叛逆期我覺得有,但不是那種特別叛逆不羈。大概上初中,十二三歲的時候比較叛逆吧。我覺得跟環境有關,上初中之後,跟身邊的朋友待在一起,有那股氛圍,天天中午我們約着出去玩。小學的時候,我媽天天拉着我去上各種課外班學習才藝,跟同學在一起玩的時間可能沒有初中那麼多。上初中後,換了一個新的地方生活,很多才藝就不學了,跟同學玩的時間更多了。

Q:很多人都説你自律,你覺得這種自律是來自你本身的性格,還是過早地被成人社會的規則所約束導致的?

A:瞭解我的朋友都知道,其實我是個特別特別懶的人,壓根談不上什麼自律。我小時候,我爸就在老師面前説我“特別懶”,做什麼都不自覺。我覺得之所以會給大家造成這種錯覺,是因為出道以後,我自尊心很強,有這麼多人看着,我想要做出不一樣的成績,所以會有這方面的壓力和動力。有了這個動力,我就會做很多工作。對,就是想把事情完成好。

“睡一覺起來,很多事情就過去了”

Q:在一檔綜藝節目上,謝娜説你心裏特別能裝事,如果可以跟你交換一種特質,她希望是學會這一點。為什麼你會讓自己一個人去揹負這麼多的東西呢?

A:我特別能裝事,可能主要在於,我裝的這些事,其實我自己並不看重。我不會把這些事情想得那麼重要,我覺得可能跟我星座也有關係。我睡一覺起來,很多事情就過去了。反正,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去處理(事情)。

Q:有些事情你不看重,但裝在心裏的事情是如何消化呢?

A:其實,就是想一想(事情的)利弊。我覺得時間會把它帶走,順其自然。

Q:什麼時候讓你真正感到輕鬆?

A:完成一件事情的時候,我會覺得輕鬆。完成一件更難的事情,我會更輕鬆。我喜歡把事情分成一個階段一個階段,這個階段結束了,我就會鬆口氣。然後,我會有更好的精神進入下一個階段。

Q:從出道到現在,你有沒有做過一件恣意妄為的事情?

A:可能就是有時間的時候出去旅遊吧。大概一年一次,差不多都是“十一”假期或秋天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年出去玩七八天的時候都是在秋天。我想自己出去玩,但從來沒實現過,不是跟朋友就是跟工作人員一起。其實,他們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出去。

經常發呆,腦子就突然蹦到了別的地方

Q:你説自己想在山裏建一座小房子,自己住。是不是更喜歡跟自己相處?

A:對。幾年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很久以前我就想怎麼去實現它,怎麼挖小地基,怎麼蓋磚。其實就是滿足一下自己的幻想,就想一瞬間,然後跳過它,不去想了。

Q:這種臆想的世界,對你意味着什麼?

A:我覺得就是腦補吧,想想以後自己生活的樣子,它是屬於我夢想中十分完美的樣子。所以我經常會想象這些。

Q:從小到大,你都喜歡這樣幻想嗎?

A:非常喜歡。小時候,我上課的時候也會經常發呆,腦子就突然蹦到別的地方,想象另外一個場景。在這個場景裏,我有時是我,有時會變成另外一個身份。比方説,小學時,我下樓梯去上廣播操,那一瞬間就想,如果有危險了,自己變成了超人,飛出去把同學都救出來。

Q:如果給你一天時間,就你自己待着,最想做什麼?

A:就是躺着、歇着,歇膩了就出去走走。嗯,就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有特別的計劃。

Q:今天拍照時,當攝影師調光調角度的時候,你一個人待着在想什麼?

A:就是在欣賞環境,因為這裏有很多值得觀察的地方。在水邊拍照的時候,就是觀察倒影。(天鵝)它一到我身邊就啄我,沒有啄到我,但是總啄我的鞋。

人在忙的時候,有些感受會更細膩

Q:過去過着與同齡人不一樣的生活,犧牲了很多玩的時間,現在看,你會對過去的生活抱有一點遺憾嗎?

A:不會。我也沒有(覺得委屈)。因為我後來發現,人在忙的時候或者一直連軸轉的時候,有些感受會更細膩、更敏感。那個時候,我會更珍惜跟同學們在一起的時間。當時中午放學後去小飯桌,我跟同學們一起玩,那個環境都是熱氣騰騰的。我反而更珍惜跟同學在一起玩的時候。

Q: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你還會按照之前的生活節奏過嗎?

A:有別的方式也可以。

Q:進入中戲後,你的校園時光多了很多,大學生活美好嗎?跟你之前想象的一樣嗎?

A:美好。跟我之前最開始想象的有點不一樣。我覺得,大家都很自由,不像中學那樣死板,大學會有時間讓學生自己去排練,去完成課業。大學帶來了一段很規律的生活。其實,我從初中出道,生活基本上就不太規律,那時候就會一直想起小學時很規律的生活。規律的生活可能會形成一種很固定的記憶,很多年以後都能想得起來。

Q:在學校裏面,你的同學會仰視或者羨慕你嗎?他們對你有沒有一些區別對待?

A:你能感覺到,同班的同學都是儘量當好朋友在相處,包括排作業或者各種排練的時候。但是,一些接觸比較少的其他系的同學可能還是會帶着好奇。

“在一個完全放鬆的狀態,我會完成得更好”

Q:你是個計劃性很強的人嗎?

A:不是。一般我把計劃列得特別清楚的時候,我會有點焦慮,上趕着去做的那種勁就會溢出來。在一個完全放鬆的狀態,你交給我什麼事情,我會把全部精力投進去,會完成得更好。小時候,每天都要記作業,我會把今天一定要乾的事總結成一兩個字,也不是很清楚的那種,但我知道有個事情要去做。

Q:最近在看什麼書?

A:我感興趣的書,會拿來看一看,最近在看《晚熟的人》。一般拍戲休息的時間會玩玩遊戲,但戲拍完了,我就想該看一看書了。腦子放鬆了,會自己總結一些東西,然後再冒出(新)想法。

Q:疫情期間,你是怎麼度過的?

A:自己悶在房間裏,想到什麼做什麼,甚至還自己去做飯。我自己搜菜譜,做了挺多(飯),有菜有肉,小雞燉蘑菇(最拿手)。

在角色裏面,是不受束縛的

Q:拍戲會讓演員進入另一段人生的經歷。比如你飾演李必和小北,當你脱離了千璽本人的現實身份進入角色的時候,會有一種瞬間的超脱感和解脱感嗎?

A:會有。進入一個他人的角色,會覺得又新鮮又刺激,然後很好奇。在角色裏面是不受束縛的,你該去做的事情都是他(該做)的事情。

Q:當時為什麼會選擇李必和小北這兩個角色?這兩個角色吸引你的是什麼?

A:首先都跟人物有關係,就這個人,我覺得我能夠駕馭,然後他又有超出我的部分,都是有挑戰的,很吸引我。

Q:你如何在角色裏體現你作為演員的真誠?

A:你覺得我演得好,或者我的某一瞬間、某一個細節打動了你,或者你相信了這個角色是真的,我覺得就能體現出我的真誠。

“我習慣和他們在一起時,把自己放到一個邊邊的位置”

Q:平時你怎麼交朋友呢?

A:我自己不太主動去交朋友,也不太善於跟人打交道。私下裏跟朋友不會聊工作,如果誰要是把藝人易烊千璽的那些事端出來跟我聊,我可能會覺得不舒服。一般我們會聊生活裏搞笑的事,遇到什麼事就互相分享一下吧。

Q:不主動交朋友跟你慢熱的個性有關係嗎?你的慢熱有多慢?

A:嗯,對。我就是有點慢。如果想處得更深的話,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去互相瞭解。

Q:你在特別熟的朋友面前,是個怎樣的千璽?

A:就是我本來的樣子啊。其實也不太説話,大家玩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着,時不時補一句,聊一句。能待在一起的朋友都是氣場氛圍處得融洽的。也不是説我不愛説話,而是我習慣和他們在一起時把自己放到一個邊邊的位置,然後觀察大家。

Q:現在你的工作這麼忙,會有時間跟朋友保持聯絡和溝通嗎?

A:嗯,會。我們會微信聊天或者打遊戲。

作者 | 尤蕾

攝影 | 梅遠貴

場地提供 | 紅磚美術館

首發於《新週刊》5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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