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香港一間枱球室裏,一個囂張大佬正在教訓新出道的古惑仔。
先遞給他一支煙。打掉。
撿起來繼續抽,再打掉。
再撿起,再打掉。
新出道的小子想發作,可手摸到了藏在台球桌底下的刀,卻怎麼也舉不起刀。
這時埋伏在屋外的兩個兄弟覺得不對,終於衝了進來。
一開始,還是畏畏縮縮不敢動手,直到大佬出言挑釁,第一重反轉,終於來了——
其中一個,終於拔出藏好的刀,三個剛出道的小子,開始圍砍大佬。
三打一,手中還有刀,還是被大佬打得人仰馬翻。
好在其中一個最狠的仔,阿齊,衝上去,縱身一搏,終於砍中大佬。
第二層反轉來了。
剛才還囂張無比的大佬奪路而逃,直接從枱球室跳窗走。
三個小子,只好一路追砍過去。
香港的夜色洶湧,霓虹閃爍,三個身影在夜色中穿梭來回,在窮街陋巷飛奔。
追上了,再補幾刀。
大佬終於倒地不起。
剛才被扇巴掌的小弟趕過來,想補一刀。
可第三層反轉又來了。
三人往前一望,瞬間又從砍人的變成被砍的。
大佬的小弟,已經成羣結隊帶着砍刀趕來。
三人一路走街過巷,跑上天橋,被圍住,又殺出重圍。
一把刀已經劈到了其中一人的頭頂,被阿齊手擋下來,硬是帶着兄弟們沿路截下一輛車,逃出生天。
從最開始枱球室的“友情歲月”,到香港街頭的“喋血街頭”,再到被幾十人圍砍的“江湖告急”,故事情節經歷着三層反轉,也讓我看到了一個宛如經典港產江湖片《古惑仔》的開場。
這高能不斷的一幕,出自優酷、愛奇藝和騰訊新上線的一部重磅新片:《扎職2》。
片名當然令人想起陳偉霆的《扎職1》。
只是這一次,江湖搏上位的,換成了黃宗澤、張繼聰、陳家樂,再加黃德斌、周勵淇、衞詩雅、鄭則士、袁富華這些老江湖。
上線首日,飆升榜第二。
不用多説,影片最大的看點,兩個字:港味。
在如今港片熱度驟降的背景下,這部開場就散發着滿滿的港式江湖味的網大,
讓我想起一個經典的問題:到底什麼是港片中的江湖?
黃金一代導演用江湖喋血裏的情義,霓虹燈下的愛恨定義過這個江湖。
今天,同樣的元素。
會有不一樣的答案嗎:
《扎職2》註定不會是一次多麼華麗、成熟的視覺盛宴。
但最起碼,是一次足夠深情的回望。
銅鑼灣不再有陳浩南,但在充滿江湖恩怨的香港街頭,黃宗澤飾演的齊哥還是撐起了港式江湖最重要那四個字:兄弟情義。
01、江湖戲拉滿,“港式爽感”這裏也有提到港產江湖片裏的港味,自然少不了爽感十足的江湖戲。
所謂「扎職」,就是粵語裏的升遷,換成古惑仔裏的説法,就是上位。
上面的一場江湖刺殺為社團拔掉了一個對手大佬,阿齊(黃宗澤 飾)、阿貓(張繼聰 飾)、金仔(陳家樂 飾)兄弟三人不僅加入社團,更因為那場出色發揮被佑哥(黃德斌 飾)看高一眼,獲得了上位機會。
誰料佑哥遭刀手伏擊一朝淪為廢人,而阿貓不幸被牽涉其中,阿貓落跑,阿齊放水,江湖再起風雨,三兄弟從此各自領命。
故事並不複雜,或者説,港產江湖片的的主題沒有變過——
時代變遷下,江湖兄弟們的命運與抉擇。
一個半小時的《扎職2》,從頭到尾沒有一場戲是老港片觀眾沒見過的,換句話説,主創對這份港式江湖味拿捏得相當精準。
本片的江湖戲不僅很多,種類上更是多樣。
第一類,是各式各樣的江湖戲;
比如,在《古惑仔》中就多次出現的,投長紅。
所謂長紅,不過是一塊布而已,社團老大花大價錢只為拍下一塊破布,面子真的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江湖,走的就是一個面子。
能投下長紅的,自然是社團最得勢的老大,長紅沒用,但它是一種標誌,一種象徵,是江湖權力的證明。
而在江湖片裏,投到長紅的,氣運到頂,也往往很快會出事。
比如《古惑仔》的喪坤,還有本片中的佑哥,投到長紅當晚,就讓人伏擊變成廢人。
又比如,兄弟決裂的談判戲。
《江湖》中,劉德華張學友飾演的兄弟決裂的對手戲,發生在一間高檔的西餐廳,片中的張學友開的。
本片中,齊哥和金仔談判的地方,則是相熟的粵菜館。
這頭在吃飯,那頭金仔的貨被齊哥的人截下,“你用社團的資源,走自己的私貨。出了事社團不會保你”。
“沒問題,我自己搞定。”
“我這次是想勸你,別搞那麼大。”“我也有給阿公出力的,你説了算啊。”“那你試一試不喊我叫大哥?”
港式江湖,粵菜館吃的從來不是粵菜,而是江湖的利益撕扯,兄弟情誼,比不過現實的利益。
字字如刀,割走的是昔日的兄弟情義。
講不通怎麼辦?當然就只有靠——
第二類,最直觀的、也最拳拳到肉的動作戲。
講得通就講,講不通,就打。
乾脆凌厲的動作,和如肌肉記憶般的熟練招式,讓影片獨特的港式江湖視覺衝擊感拉滿。
影片最精彩的一場打戲,是阿金為求上位,派出的社團小弟強行收樓,結果好巧不巧,碰到重回香港的阿貓的老婆懷孕流產。
阿貓知道後一個人怒闖阿金的老巢,血債血償。
這場打戲,絕對帶着經典港產江湖片的火氣。
無論表演的張力,或是鏡頭的調度,各種長鏡頭跟隨、搖晃鏡頭配合動態打鬥,眼花繚亂。
打到最後,阿貓解決了阿金的所有小弟,就到了最後的生死時刻——
第三類,江湖情義大亂鬥;
所謂純正港風,必然有殘酷環境下小人物情義兩難的上位之路,兄弟相殘,是江湖的宿命。
放到本片中,首先是阿金錯手殺死了前來複仇的阿貓。
這一幕,也讓人想起三兄弟齊力斷金時阿貓的一句“兄弟駁火,不吉利喔”,間接點明瞭主題,為社團成員各自曲折的命運埋下了伏筆。
接下來,是最重情義的齊哥和兄弟阿金的對決。
爭風頭,搶利益,奪金主。
既有江湖恩仇,也有亡命追殺,還有兄弟反目。
不少經典港片裏常見的元素,這裏一口氣拉滿。
這才是我熟悉的那個港片江湖。
02、港圈老炮薈萃,港味陣容拉滿一部片子港味要濃,港星的人數得齊。
這一點上,《扎職2》就做得很足。
從主演到配角,充斥着大量老牌港星。
第一位,就是我們的男主黃宗澤了。
港星青黃不接,這幾年的黃宗澤,已經上升為新一屆港劇和港片男神。
港劇方面,《法證先鋒5》《廉政狙擊》《疊影狙擊》拍不停,港片方面,《扎職》系列,就如當年的《古惑仔》系列。
重情重義的齊哥,一如當年的陳浩南。
已經習慣挑大樑的黃宗澤對角色的塑造也很穩,重情義,講道義,有辦法,老大倚重他,兄弟們相信他,老闆器重他,太像當年的浩南。
最可惜的,就是自己的兩個兄弟,一個被逼暗算老大,一個想上位,而他被夾在當中。
從好大哥到忍無可忍的糾結臉,黃宗澤幾個畫風的切換相當精準。
鄭伊健的班,黃宗澤接過來了。
第二位,黃德斌。
黃德斌本片中只是配角,但他的表演太出色了。
出場的一句“共過患難才是兄弟”,直接將觀眾帶回了那個充滿着江湖豪情的年代。
他飾演的佑哥,超有範,又有情有義。
和第一部的譚耀文一樣,都是真實江湖中不多見的好大佬。.
也和譚耀文一樣,黃德斌的角色塑造,一向細膩。
從開場的意氣風發,到中伏變廢人後的意志消沉,到最後和阿齊瀟灑一夜後自我了斷的決絕。
這位港片中的綠葉,也到了戲味最足的時候。
第三位,陳家樂。
他是本片最大的驚喜。
過去習慣演乖乖仔的陳家樂,在片中剃了寸頭後,那種狠勁由內而外,成功演繹了“ 反骨仔”上位之路。
多場兇狠對手戲,再加上上狠辣的表情,一眼讓人不寒而慄。
日常要麼酒瓶砸人,要麼被人砸,要麼是拿刀捅兄弟,要麼被兄弟捅。
這個反派,確實夠狠!
第四位,周勵淇。
雖然港星都是保養達人,但像周勵淇這樣20年如一日還美的沒有絲毫化學感,怎麼説都是鳳毛麟角。
本片中她飾演大佬的女人,主打一個大嫂氣場,對着阿齊的一句,“一天,給你一天時間”,氣場一整個噴湧而出。
但最好的一場戲,還是佑哥自盡,睡在房間裏的她聽見聲音卻紋絲不動,過了一會兒,一滴眼淚靜靜從眼睛裏淌下來。
要説演大嫂,誰演得過港星。
第五位,張繼聰。
本片證明張繼聰不止可以搞笑,也可以演忍辱負重的衰仔。
麻雀館復仇那場戲,最強的戲劇張力其實不是來自於動作場面,而是他火力十足的表演。
除了這幾位,還有客串的肥貓鄭則仕、袁富華,
這些大佬一出場,一互懟一皺眉都是戲,港味有保證了。
03、“義”字當頭,這港味內核也對了這幾年,港產江湖片,早已漸行漸遠。
200年後,香港導演集體北上,港片漸漸形成了兩個派別。
一個派別是以徐克、陳可辛、林超賢為代表的北上導演。
他們經過磨合越來越熟悉內地電影市場的“規則”和喜好,且能在新作品中保留自己最為擅長的風格,拍出預算更高的作品。
另一類則固守港片本土市場,以港片觀眾優先。
代表人物,就是年年破港片票房紀錄的黃子華。
港產江湖片一度絕跡江湖。
難得英皇還願意在這樣逼仄的市場下,落足本拍攝這樣的江湖片。
實話實説,《扎職2》的品相很難超越《扎職1》,離優秀有距離。
在我看,它也更偏向於一部有想法的“導演習作”。
電影帶着明顯的“港片中二氣質”。
何為中二?
一面是稚嫩。
電影有不少肉眼可見的瑕疵。
故事情節很大路,經不起細想。有些角色的選擇難以理解,比如已經脱身的阿貓為什麼回港?
人物動機不明,導致劇情的推動力不足。
而另一面,則是真誠的感染力。
影像的感染力。
富有層次的港片式打光,有種刀光劍影的氛圍感。
台詞的感染力。
情義、背叛,一字一句,刀刀見骨。
讓人想起林家棟的經典台詞:不講一,不講三,講“義”。
不談風,不談雨,談“雷”(義氣)。
更讓人對本片眼前一亮的,還是於港片對港產江湖片精神內核的還原。
巔峯港產江湖片,劇情主旨大多數圍繞着“義”字走。
從《江湖情》到《英雄本色》再到《古惑仔》系列,在兄弟義氣、江湖情義的主題刻畫下,這份“情義內核”令人印象深刻。
本片中的義,集中落在了主角阿齊的身上。
面對兄弟的背叛,阿齊對於“義”的選擇,也讓我有一種夢迴30年前港片時代的觀感。
有對江湖道義的恪守,對兄弟情義的追求,還有對江湖道義的堅守,凡此種種,讓觀眾再次體會到了純正香港江湖片的情和義。
這樣純正的港產江湖片,我們太久沒見到了。
《喋血雙雄》裏有句對白:我們都不適合現在的江湖了,我們都太戀舊。
如今的華語片市場,似乎已經不再有港片的江湖,更別説港產江湖片。
但總有人,戀着這份舊。
《扎職2》確實不是我們看過最好的港產江湖片。
但或許。
它就是目前香港電影最需要的“江湖片”。
到底什麼叫港片的江湖?或許就像片中阿奇一人一刀為阿貓報仇,與昔日的兄弟決裂,最終中彈倒下時,片中響起的陳偉霆為《扎職1》唱的主題曲——《有借有還》。
“無退路以我有義靠你有情來去嗎”!
港片黃金時代的那個江湖不再,但有情有義的人,總可以再走一遍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