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翻閲《三國演義》,很容易發現這部名著裏面有很多武將在戰場上水平發揮失常,本來挺厲害的將軍,居然會輕易的丟掉自己的腦袋。
説水平發揮失常,我想首先要排除若干種情況。
措手不及的不算。黃忠和夏侯淵在定軍山一戰,夏侯淵只一個回合就被殺,似乎發揮失常,實際上談不上,黃忠殺夏侯淵的功夫在戲外,首先是老頭子鬥智,在山上樹陰兒裏蹲着,曬夏侯淵一日光浴,這是疲勞戰;其次,法正在山上,看得清楚,用旗號説明夏侯淵的狀態,換了紅旗黃忠才出擊,這是情報戰。反觀“天真”的夏侯淵未做任何準備,來不及進行抵抗就被殺死,這就像關羽襲殺顏良一樣,屬於措手不及,雙方根本未正規交手,這不能算水平發揮失常,夏侯淵和顏良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發揮。類似的情況還有烏巢張遼襲殺蔣奇,漢中馬岱殺魏延等。
暗箭傷人的不算。這個暗箭的情況過於複雜,無法判斷,屬於不平等交鋒,比如鐵籠山姜維射郭淮,這是鬥智鬥勇的結果,不能説郭淮發揮不好。關羽一生多次被暗箭射中,也不能説那時候他的發揮失常,而是他本身缺乏對弓箭的防禦能力,算是一個弱點。這裏面有個戲劇性的人物就是黃蓋,赤壁之戰中,他先乘其不備一箭射中文聘,隨後,又被張遼乘亂一箭射中落水,可謂還得快,當時雙方中箭各有原因,文聘是警惕性不夠高,黃蓋是周圍聲音太雜亂,和他們的武功發揮沒有太大關係。類似的還有上庸孟達射徐晃。
打法不正規的不算。典型的就是焦觸、張南在赤壁之戰中的表現。這兩員北地上將大概在白洋淀學過兩下狗刨,以為水上功夫不過爾爾,居然一股濁氣上湧,要和東吳水軍決戰長江,結果上了戰場,才發現長江的浪頭這樣大,兩個都是一個回合就被蔣欽、周泰幹掉。這不是他們發揮不好,而是根本就不該去水戰。類似的還有典韋之死,他的兵器丟了,只好用兩個活人當家夥,發揮得再好也沒用啊。
羣毆也不能算,三國裏面亂軍中被殺的不計其數,沒法計算他們是不是發揮失常。
真正的水平失常,應該是使用自己熟悉的戰法,在正面的,類似單挑的交鋒中發生。
第一個例子,就是赤壁大戰中的馬延、張顗與甘寧之戰
馬延、張顗並非無能之輩,在袁紹軍中屬於僅次於顏文、張高的二級名將,長坂坡與焦觸、張南曾經合攻趙雲,若非趙雲有青寶劍,殺透重圍,幾乎狼狽。四個打一個不像話,不過曹營中此戰被趙雲殺死五十四員上將,擋這殺瘋了的趙子龍而不死,僅馬延、張顗、張郃等數人罷了,其戰鬥力似不可小覷。
和甘寧一戰,馬延、張顗的自身情況也不錯,他們沒有跟着曹軍被燒,體力不是問題。“……奪路望北而走。忽見一隊軍馬,屯在山坡前。徐晃出問,乃是袁紹手下降將馬延、張顗,有三千北地軍馬,列寨在彼;當夜見滿天火起,未敢轉動,恰好接着曹操。操教二將引一千軍馬開路,其餘留着護身。操得這支生力軍馬,心中稍安。”
如此生力軍馬,和甘寧交手,至少應該有一場激戰吧。結果……
“馬延、張顗二將飛騎前行。不到十里,喊聲起處,一彪軍出。為首一將,大呼曰:‘吾乃東吳甘興霸也!’馬延正欲交鋒,早被甘寧一刀斬於馬下;張顗挺*來迎,寧大喝一聲,措手不及,被寧手起一刀,翻身落馬。”
這一仗二將敗得毫無道理,走了不到十里,不會累的,一個“正欲交鋒”,一個“措手不及”,實際上他們是正面和甘寧遭遇,而且聽到喊聲在先,這兩種反應都不正常,特別是張顗,挺槍來迎,表示已經進入戰鬥狀態,怎會措手不及呢?二人發揮失常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看到曹操眾將被燒得一塌糊塗,心中產生畏懼,根本沒有鬥志吧。
第二個例子,是劉備截擊袁術時紀靈與張飛之戰。
紀靈是袁術部下第一大將,出陣的時候頗為威風,“那紀靈乃山東人,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三尖刀就是陌刀,唐朝很威風,不知道紀靈怎麼弄了一把來。五十斤三尖刀和關羽的八十二斤青龍刀相比有點兒差距,但是和關羽交手,還是能夠力戰三十回合,紀靈的戰鬥力是比較強勁的。關羽後來還要叫:“只教紀靈來,與他決個雌雄”,表示比較看得起他。紀靈沒出來,派副將荀正出馬被關羽所殺,倒也未必是他膽怯,恐怕還是認為老關大刀那樣沉,舞了一陣子兩家都累了,讓荀正這個愣頭青上去衝一衝,就像足球比賽換人一樣,往往可收奇效。他要真的膽怯,回陣就收軍回營不是更好?顯然還是想贏一把。不幸的是,紀靈到底不是一流名將,所以眼力很糟糕,荀正最精神的時候,也不是久戰後關羽的對手。這裏面大家可以注意一下,超一流大將的一個特點就是越戰越是精神,關羽這一仗如此,馬超、龐德、趙雲、呂布,都有這個特點。
不過等到袁術搬家逃走,碰上截擊的劉備,紀靈就不靈了,和張飛交手,“玄德知袁術將至,引關、張、朱靈、路昭五萬軍出,正迎着先鋒紀靈至。張飛更不打話,直取紀靈。鬥無十合,張飛大喝一聲,刺紀靈於馬下,敗軍奔走”。我想張飛比關羽武力大概要強些,但是幾個回合就幹掉紀靈也有點兒不可思議,因為關羽的功夫在於開頭的幾招特別有威力,多少大將都是被他在交手的初期殺死,紀靈能夠扛住,肩膀上該加顆星了,張飛的特點是越戰越勇,後勁十足,紀靈三下兩下就被幹掉,沒有天理。也許是從討伐劉備到建安四年(200年)袁術搬家,這期間紀靈自己有了變化,按照袁術集團腐朽沒落的特點,大概紀將軍也會有些腐敗,吃吃喝喝的不注意減肥,造成功夫生疏,結果,慘啊。
最後一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發揮失常了。
那就是南蠻王孟獲。
這傢伙説起來狠天狠地,好像是一副萬人敵猛將的架勢,一般的看法是此人有勇無謀,不懂戰術,總是被諸葛亮抓住,猛還是挺猛的。問題是分析一下這孟獲真的猛麼?“身穿犀皮甲,頭頂硃紅盔,左手挽牌,右手執刀,騎赤毛牛,口中辱罵”,的確是一副兇猛的樣子。但是也有別的描寫,“中間孟獲出馬:頭頂嵌寶紫金冠,身披纓絡紅錦袍,腰繫碾玉獅子帶,腳穿鷹嘴抹綠靴,騎一匹捲毛赤兔馬,懸兩口松紋鑲寶劍,昂然觀望”,我有點兒擔心,這不和中東的馬木留克騎兵似的麼?馬木留克騎兵的特點是出戰帶着全身的珍寶,以求吉利。不過對於敵人,殺死一個馬木留克騎士,就不但是立功,而且是發財了啊。
想起一個詞兒來——找抽。
按我的看法,孟獲的武藝頗為可疑,這傢伙是有些自信過頭的,看他動起武來總是失手被擒,留面子的説法,是否也是發揮失常呢?
老孟頭一回發揮失常,是在一擒中,“孟獲止與數十騎奔入山谷之中,背後追兵至近,前面路狹,馬不能行,乃棄了馬匹,爬山越嶺而逃。忽然山谷中一聲鼓響,乃是魏延受了孔明計策,引五百步軍,伏於此處,孟獲抵敵不住,被魏延生擒活捉了”。據説這次打完,孟獲窮得買不起馬了,只好騎牛。孟獲説了,這個不能算發揮失常,因為他是“棄了馬匹”,不是自己熟悉的戰法,打不過魏延也正常。
第二回呢,是在三擒中,“孟獲棄了軍士,匹馬望瀘水而逃。正見瀘水上數十個蠻兵,駕一小舟,獲慌令近岸。人馬方才下船,一聲號起,將孟獲縛住。原來馬岱受了計策,引本部兵扮作蠻兵,撐船在此,誘擒孟獲”。孟獲説了,這個也不能算,因為我是一個對一幫,你們説了,羣毆的不算。
第三回呢,是在七擒中,“獲急回馬走。旁邊閃過一將,攔住去路,乃是馬岱。孟獲措手不及,被馬岱生擒活捉了”。這回該算了吧,單*匹馬(一個問題,孟獲到底騎的是什麼?馬還是牛?),一個對一個……孟獲説:不行,這個也不能算,你們説過的,措手不及的不能算啊。
怎麼總是他有理?
算了,還是寫上吧,乾脆給孟獲一個結論:“習慣性的發揮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