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沈括【夢溪筆談】:餘在中書檢正時,閲雷州奏牘,有人為鄉民詛死,問其狀,鄉民能以熟食咒之,俄頃膾炙之類悉復為完肉;又咒之,則熟肉復為生肉;又咒之,則生肉能動,復使之能活,牛者復為牛,羊者復為羊,但小耳;更咒之,則漸大;既而復咒之,則還為熟食。人有食其肉,覺腹中淫淫而動,必以金帛求解;金帛不至,則腹裂而死,所食牛羊,自裂中出。
生不逢時去拼詩
沈括,字存中,號夢溪丈人,北宋杭州人。弱冠之年就承父蔭當了個沭陽主簿的小官,在任上顯示了其出眾的水利才能。二十三歲中進士,在大宋的國家圖書館謀了個職位。宋神宗時,王安石獲最高領袖重用,大宋的總設計師開始推行新法。王氏新法涵蓋範疇極多,亟需各領域的人才,這時他發現了沈括,一個可向多領域劈腿的章魚型人才。
假如活到今天,沈括絕對是國寶,天文曆法農桑水利醫學軍事工程地質數理化,無一不懂,屬於不世出的通才,肯定賜院士銜,享受政府特殊津貼。像這種一千年也出不來一個的人,不愁沒人供着,也不愁沒人暗殺。怎麼説呢,沈括就相當於大宋的牛頓加愛迪生加諾貝爾加伽利略,再搭上個李四光黃老邪什麼的,差可擬。當年沈括出使遼國,遼主尚不知這個南人的價值,若是知道了,能留就留,留不下一定給宰了,不能便宜了大宋啊。
單從軍事層面來看,沈括就有大用處,他對弓弩瞄準器望山的研究與革新如果為遼所用,大宋早就滅了。據説沈括還發明瞭一種史上最早的“防彈衣”,強弓硬弩也射不穿,可以説隨便用上哪項沈氏專利都可能改變歷史。然而別説遼人,大宋的趙官家也沒這眼光,在那個時代,沈括肚子裏的東西,大部分都被目為奇技淫巧。置身一羣詩人中間,或許沈括都未必看得上自己一肚子的科學。沈詩讀過幾首,感覺比張打油的成就略高,在東坡居士面前實在拿不出手,這大概也是沈括後來告發蘇軾的原因之一,嫉妒。沈大科學家也是可憐,生不逢時,放今天你用得着跟人拼詩嗎?
假如活到今天,沈括和蘇軾的廟堂地位就可能倒過來。以蘇軾的脾性,不大可能混成含淚大師,沈括這樣的科學家就好得多了,一定是個什麼元勳。除了在科學領域的貢獻之外,公平的説,沈括一生還是抱持嚴謹的科學態度,在他生活的年代,倒也沒在科學層面忽悠過誰。
然而王安石一定不這麼看,一度齊心戮力一起推行新法的沈括,在王被罷黜之後風向轉得飛快,立刻起草萬言書一份,從政治經濟學以及自然科學的角度論證了王安石新法之荒謬之禍國。新任宰輔吳充瞧着心裏都堵得慌,心想這樣的人能用嗎,有朝一日我要是下台了呢?這種事想想都一身寒戰,忙呈送皇帝,你想皇上看了龍顏能悦嘛,隨即沈括被貶。王安石從此都不稱呼沈括的名字,而是叫他“壬人”,所謂壬人,就是見風使舵的奸佞之徒,俗稱小人。
悍妻培養出的科學達人
蘇軾是個胖子,比王安石的肚子和肚量都大。史料記載,沈括在杭州與蘇軾聊天吃酒,臨走求了蘇軾近期的詩文,回家就拿了放大鏡逐字逐句地審查,挑出來幾首詩,以硃筆勾注,掉頭就告蘇軾心懷不滿訕謗朝廷。沈括拿到的蘇詩,其中有這麼兩句:“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唯有蜇龍知”——沈括的註解是,龍不就是聖上嗎?聖上好端端地在龍椅上坐着呢,你蘇子瞻還去九泉找龍,啥意思啊你。
這是烏台詩案之始,後來搞蘇軾最起勁的李定等人,也都從沈括那得了靈感,於是詩有達沽,罪從詩出,蘇軾之後又有多人以詩獲罪。還好宋神宗還不算太混蛋,把蘇軾的狂生氣打壓了打壓,又被蘇軾給蘇轍那首詩感動的唏噓一番,最終放了人。此後的沈括向世人展示了他的臉皮厚度,再去見蘇軾,談笑若常,就跟使壞的不是自己一樣。
蔡確對沈括的評價是:“首鼠乖剌,陰害司農法。”説沈括首鼠兩端見風使舵,還愛玩陰的。這九個字入了《宋史·沈括傳》,洗白已是不可能。再回頭看看他對王安石和蘇軾乾的那些事,蔡確的評價真不過分。總而言之作為自然科學學者的沈括是一成功人士,作為人文學者和政治家的沈括是一失敗者。以蔡京之臭死後還有門人立碑撰銘,沈括死了卻連個墓誌銘也沒人給寫,他這一生可稱杯具,這杯具盛滿了科學,卻缺了些別的有硬度的東西。
沈括的另一“軟”是源於他老婆的“硬”,這老婆是續絃,官僚張芻的女兒,非常河東,非常獅子吼。平日對沈括又打又罵又擰又咬,不避子女。沈括的孩子們不忍見老爸被打,齊刷刷跪下磕頭告饒。沒用,張氏照打不誤,某次還把沈括的鬍子連皮帶肉扯了一塊下來,留鬍子的人一想這慘狀下巴都哆嗦。張氏得病死後,沈括不慶祝解放和家暴的終止,反而痛不思食寢不安席,還差點跳河殉情,種種跡象説明這位大科學家還有點S/M傾向。也就是在此期間,《夢溪筆談》成書,這又説明——悍妻不僅是哲學家的催化劑,也可以是科學家的培養基。
科學的文字我看了頭大,我倒是對《夢溪筆談》裏沈括記載的超自然事件感興趣,比如他描述的飛碟造訪大宋,還有他記錄的一種神奇的魔術:一個黥面小兵能把沙石放在手裏揉搓揉搓就變成了碎銀子,整個一宋朝劉謙啊。沈括説他是親眼所見,你信嗎?有時候科學家也會帶我們走進偽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