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揭秘:聰明的賈母是如何掰謊來保護寶黛相戀的?

由 亓官天亦 發佈於 八卦

  大觀園裏的金釵們,個個都是教養良好的名門淑女,即便玩笑也是優雅風趣的,低俗的人進不了大觀園,淫邪的事跟清白的女孩子扯不上邊。尤其是林黛玉,百花中的芙蓉仙,自然是不一樣的清幽。但這個優雅的女孩子,其實也有過一些出格的舉動。在榮國府設宴慶祝元宵佳節,賈母令寶玉為在座的各位親友斟酒,這時候的寶玉是賈母的行為代表,寶玉斟酒實際上也代表着賈母為在場的各位家人親戚斟酒。所以,寶玉所斟到的每一位都誠惶誠恐地一飲而盡,但到了黛玉跟前出了問題:“至黛玉前,偏她不飲,拿起杯來,放在寶玉唇邊,寶玉一氣飲幹,黛玉笑説道:‘多謝。’鳳姐兒便笑道:“寶玉,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寫不得字,拉不得弓。”寶玉忙道:“沒有吃冷酒。”鳳姐兒笑道:“我知道沒有,不過白囑咐你。””

  每當看到這一段,足足替黛玉捏了一把汗!如此莊重的場合下,人人都正襟危坐,偏偏黛玉要耍點個性,自恃自己和賈母、寶玉超乎尋常的親密關係,來了這麼一出十分不莊重的現場表演,而且還當着這麼多親戚的面,實在是煞風景!在王夫人看來,豈會心中愉快?也難怪王夫人不喜歡黛玉,即使是換了別的什麼張夫人、李夫人同樣也不會待見黛玉!試想:天底下有哪位母親會喜歡一個如此明目張膽地與自己兒子調情的女人呢?

  想象一下當時的場景:一個女孩把自己盛酒的酒杯送到了一個同樣青春年少的公子哥兒的嘴唇邊兒,而那位公子一飲而盡,這樣的一幕難道還稱不上曖昧嗎?相信當時兩人的眼中肯定是有些含情脈脈的,斷然不會有公事公辦的嚴峻肅穆,不然也不會緊接着就有鳳姐兒的調笑打趣了。當時在座的不光有賈家的府內女眷,還有李紈的嬸孃及堂妹,更重要的還有薛姨媽和薛寶釵!這些都是出身於詩書名門大宦之家的太太、小姐,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裏會是什麼感覺?一對小兒女的調情,即便是純潔的,也足以令旁人深感尷尬。


  素來都小心謹慎的黛玉在元宵節的家庭聚會上卻來了個如此大膽的舉動。而這樣直白的舉動,黛玉算得上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這樣的一個舉動恐怕也只有紅樓二尤那樣的風情才稍可比擬,大觀園中的其他小姐斷然是不敢嘗試的。相信這個舉動對黛玉來説也是個冒險,其實她是在明目張膽地表明自己和寶玉非同尋常的關係,也帶有明顯的炫耀意味,她應該只是想向所有在場的親眷們表示一下自己跟寶玉的關係最親密、最無間,是跟寶釵、湘雲、寶琴甚至探春都有所不同的,是寶玉姊妹行中的頭號知己,這也符合林黛玉的張揚個性。而這種炫耀的矛頭直接指向的就是薛氏母女!這時候的黛玉跟寶玉的感情已然穩定,從賈母那裏又得到了關於自己和寶玉婚姻的某些暗示,她覺得自己日後必定是寶玉的正妻,所以,這晚黛玉的心情是十分快樂的。

  然而,黛玉還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對於某些事情的認識還不夠充分。她認識到了賈母可以作為自己的後盾,為自己將來的幸福作主,但卻沒有充分意識到王夫人在寶玉婚姻中所起到的作用,尤其是寶玉還有個做皇妃娘娘的姐姐,這一切都是賈母遲遲沒有為二人定下親事的原因之所在。相比於賈母的彷徨顧慮,黛玉的想法卻十分簡單,覺得擁有了賈母的寵愛和寶玉的鐘情便可萬事無憂,實際上正是黛玉盲目的樂觀和自信導致了她的悲劇命運。

  畢竟,在當時的時代,黛玉這個舉動是十分露骨的,即便是在現代也一樣讓人覺得“礙眼”,從鳳姐的調侃中可以看出當時在座的諸位並非是完全無動於衷的,尤其是賈母和王夫人。但王夫人敢怒不敢言,雖然當事人是自己的兒子,但她仍然沒有可以表現憤怒的權利。賈母也有所不安,雖説是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但黛玉的這個舉動仍然讓她尷尬難堪,於是緊接着就是下文的“掰謊記”了。很多人都認為這一幕是專門在寫賈母的破腐除陳及不落俗套的個性,甚至是在隱晦地影射寶釵或者黛玉對寶玉的感情。其實這是在為上文“寶黛調情”一段中的黛玉作了一次很好的辯護,既是在維護黛玉,又是在維護整個賈府的尊嚴!

  《紅樓夢》中的賈母是如何掰謊來保護寶黛相戀?

  在發生了“寶黛調情”事件之後,書中緊接着的一個重要情節就是賈母的“掰謊記”了,作為一個寵愛外孫女黛玉、溺愛親孫子寶玉的老祖母,此刻的賈母唯一能夠做的,也就只有為這兩個不懂事的“小冤家”的不當行為進行一些善後彌補工作了。當然,賈母不愧是賈家第一流的領導者,很有外交手段,她保護自己的方法不是簡單的辯解,而是以攻為守,先指出了對方的缺點,因此讓對手無還擊之力,顯而易見,在寶玉和黛玉的婚姻問題中,賈母一方最大的競爭對手當然是薛氏母女。


  賈母笑道:“這些書都是一個套子,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説的那樣壞,還説是佳人,編的連影兒也沒有了。開口都是書香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生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見了一個清俊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詩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的了。比如男人滿腹文章,去做犯法的事,就看是才子,不入賊情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説是書香人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便是告老還家,自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合一個緊跟的丫鬟?你們白想想,那些人都是做什麼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

  眾人聽了,都笑説:“老太太這一説,是謊都批出來了。”賈母笑道:“這有個原故:編這樣書的,有一等人妒人家富貴,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編出來污穢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這些書看魔了,他也想一佳人,所以編了出來取樂。何嘗他知道那世宦讀書家的道理!別説書中那些世宦書禮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們這中等人家説起,也沒有這樣的事,別説是那些大家。所以我們從不説那些書,連丫頭們也不懂那些話。”李、薛二人都笑説道:“這正是大人家的規矩,連我們家也沒這雜話給孩子們聽見。”

  賈母的這句話有意思,大概意思是説:“編這種才子佳人俗套故事的人存心就是不良的。有些人是生活艱苦,又嫉妒人家富貴,所以編出來誣衊富貴人家的,純屬心術不正。再者或是作者自己也想娶個絕代佳人,但不遂心願,所以編了來自娛自樂。所以,別説那些大富大貴的世代官宦的人家了,就是我們這樣的中等人家,也沒有這樣才子佳人私訂終身沒有教養的事情。可見,全都是謊話。”


  這話看似一本正經,頗有文學批評的意思,但仔細一品,便能咂摸出滋味:這分明是説給薛姨媽和李嬸聽的。賈母説是沒有才子佳人的“私情”,可她的孫子和外孫女明明就是書中所説的那樣有“私訂終身”的感情,而且還剛剛搞了一場現場表演!但作為一個家族的最高長者,賈母必須要維護這個家族的臉面,否則,就真成了老糊塗,不中用了,由此也可能成為王夫人、邢夫人要求老太太“退位”理由。畢竟,賈寶玉是賈家的命根子,榮國府的希望之所在,從小跟着祖母長大,受祖母的管教,可管教來管教去,卻管教成了“私訂終身”的浪蕩子,豈不是笑話,也是賈母作為監護人的嚴重失職。這種事還是違背倫常禮法的,不光要受到道德的譴責,還要受世人的唾棄。

  寶玉和黛玉,是賈母自己最寵愛的兩個晚輩,他們的名譽,是最要緊的事情。賈母要保護寶、黛二人的名譽,但這又和王夫人有所不同。王夫人同樣要保護賈寶玉的名譽,但她只顧自己兒子的名譽,保全了寶玉,也是保全了她這個母親。這是封建社會母以子貴的社會思想根源。所以,相比之於賈母,王夫人的愛更多帶有自私的成分,既是愛兒子,更是愛自己。所以,除寶玉之外,犧牲了誰她都不在乎,王夫人有她可憐的一面,但同時也不能否認她自私冷酷的一面。賈母不一樣,她要同時保護寶玉和黛玉兩人的名譽,誰受到了傷害她都會痛心,這是出於一個長輩對於晚輩徹底而無私的關愛。而且,寶玉和黛玉這對小冤家確實又令賈母費心,時時處處為“老祖宗”出難題。剛才黛玉的舉動已經過火,再加上鳳姐的幾句調侃,實在不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難免會有人背地裏説閒話,肯定會對林黛玉有所不利。所以,賈母一番話明顯是堵住了大家的嘴:本府絕對沒有這樣的事,即使有也是你們的傳言。如果真有傳言傳到我的耳朵裏了,那可就是你們的責任了,別怪我不客氣!

  當然,在維護自己的同時,她也向王夫人的親戚——薛氏母女,敲響了警鐘。如果説賈母這出“掰謊記”特有所指的話,那矛頭必定是指向薛寶釵的!文中,賈母這句話説得好:“既説是世宦書香大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便是告老還家,自然這樣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服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鬟?”這話意思説,凡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出出進進都有奶媽丫鬟團團圍着,不可能跟男人有單獨接觸的機會,所以凡是這些書上寫到這些“私情”的場景,都是隻有小姐和一個貼身丫鬟而已,這不符合現實。賈母這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在賈家,所有的小姐都有兩個貼身掌管釵釧沐浴的大丫鬟,加上五六個負責打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除自幼乳母外,又有四個教引嬤嬤。算下來,一個主人倒有十幾個人伺候,而這還是在賈府經濟日漸敗落的狀況下。


      王夫人就曾經説過,當年林黛玉的母親賈敏所擁有的物質生活享受要遠勝過現在迎春、探春等人,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現在賈府的小姐們,顯然已經過得夠“委屈”了。林黛玉來到賈府,享受的也是和迎春、探春、惜春一樣級別的待遇,自然不會是隻有一個服侍丫鬟的小姐。雖然每位小姐最最心腹的丫鬟只有一個或兩個,但其他的丫鬟的名字以及出場頻率也是相當地高。林黛玉的丫鬟紫鵑、雪雁、春纖的出鏡率就頗高,而且黛玉房裏的很多事情都是紫鵑和雪雁商量着來決定的。當然,大觀園中也有一個例外:薛寶釵!

  五十四回之前,薛寶釵的丫鬟名錄中就只出現過鶯兒和文杏的名字,而且這個文杏根本就是個擺設性的人名,沒有任何實際行為。直到第五十八回,大觀園解散戲班賈母才又把蕊官分配給了寶釵。當然,這份福利是每個小姐都有的。關於丫鬟的問題,薛姨媽和薛寶釵在第四十八回曾經有過一次討論,薛姨媽當時對文杏的評價是:年紀幼小,道三不着兩。而且這個文杏在書中從來沒有過一次正面出場,可見在寶釵屋裏的地位應該是很低的。寶釵屋裏的大小事宜向來都是鶯兒一人包辦,她在書中所起到的作用絕對是不低於黛玉房裏的紫鵑的。不知是否是曹公的有意安排,單從名字來看,一個紫鵑,一個金鶯,同樣都是鳥類,都是起到傳遞消息的作用,可見這兩個丫鬟在書中的地位是相當的,不相上下。

  因為鶯兒是從小就跟寶釵在一起的,所以寶釵的很多私事她都應該是瞭如指掌的。她也確實是時時處處都想幫助自己的主人。所以才會有“比通靈金鶯微露意”、“黃金鶯巧結梅花絡”這兩回裏極為露骨地向賈寶玉“推銷”自己的主人薛寶釵,就像寶玉所言,以寶釵對她的“疼愛”程度,將來出嫁時也一定會帶上她的,而且極有可能會成為將來寶釵丈夫的小老婆。對鶯兒這樣凡俗又青春的女孩子來説,寶玉確實是個極為不錯的人選,畢竟並不僅僅是自己的主人才有喜歡別人的權利,豆蔻年華的自己同樣也有。但是鶯兒顯然不夠聰明,幾次總是把話説得太過露骨,頗有《 西廂記 》中紅娘保媒拉縴的做派,總讓人惋惜:怎麼聰明絕頂的薛寶釵會看重這麼一個有些蠢氣的丫頭呢?細想之下才發現:也只有這樣的丫鬟才配薛寶釵這樣的小姐,薛寶釵代表的是道德禮法,凡俗人就要有凡俗的缺點。


  所以,賈母的話名義上是批評話本作者,實際上也暗諷了寶釵母女。這話一出口,氣氛肯定是尷尬的,薛姨媽和李嬸趕忙站出來表白澄清,説自己家裏從來不給孩子聽這些雜話。實際上當然不是,寶釵就曾經親口説自己小時候也曾看過《 西廂記 》、《 牡丹亭 》等“雜書”,後來被家裏的大人發現了,還捱過嚴厲的批評教訓。所以氣氛一僵,就只有鳳姐出來救場了:“罷,罷,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潤潤嗓子,且讓二位親戚吃杯酒、看兩出戏之後,再從昨朝話言掰起如何?”(她)一面斟酒,(一面笑説,未曾説完,眾人俱已笑倒。兩個女先生也笑個不住,都説:“奶奶要一説書,真連我們吃飯的地方也沒了。)

  所以説,鳳姐在賈府的地位是極其重要的,關鍵時刻她得充當調和劑。當然,凡是鳳姐突然跳出來圓場之際,也就證明是場上的危急之際了。所以鳳姐的作用在於救場,做個合格的消防員,像這樣的一個人,也正是豪門大户鈎心鬥角所必須要有的一個角色。不論怎麼説,賈母在這一回裏,是正式向王夫人一族開火了,從這回之後,書中不再有賈母對薛氏母女敬若貴賓的描寫。實際上,這一段故事,也正是賈母對於寶釵、寶玉所謂“金玉良緣”的反對錶現。作為賈母,在“二玉”的婚姻問題上,是最有力的支持者。

  第六十六回,尤二姐、尤三姐向小廝興兒打探寶玉的感情狀況,興兒説:“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兒呢。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呢,故尚未及此。再過二三年,老太太便一開言,卻是再無不準的了。”

  可見,連賈府裏的小廝都明白賈母的態度,何況是主子們。賈母的態度早在第二十九回時就已經表明了:説寶玉命裏不該早娶。什麼意思?就是為了爭取時間。第六十三回,在羣芳夜宴佔花名的文字中,寶釵和襲人同齡,襲人比寶玉大兩歲,可見寶釵也比寶玉大兩歲,而黛玉又比寶玉小一歲。寶玉是男孩子,不怕晚婚,黛玉年紀尚小,也不着急。但比寶玉還大兩歲的寶釵可就得着急了。清代法律規定:“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並聽婚嫁。”這項法規一直清末才有改變。所以,薛家即便再拖,也拖不過寶玉,因此薛姨媽才説“寶釵命裏不該早嫁”,其實在薛氏母女的心裏並不好過,女兒一天天長大,希望卻一天一天減少,如何不急,從這個角度來看,寶釵實際也很可憐。

  然而,寶玉和黛玉這對小冤家偏偏不理解賈母的苦衷,一味地任性,逼得賈母發出了“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悲嘆。所以續書中鳳姐、賈母在寶玉配偶問題上的偷樑換柱調包計,實際是完全沒有依據的,對於賈母的形象實際是一次徹頭徹尾的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