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萬乘之尊,可命運還是公平地懲治了他的放浪行為,他死時幾乎全身潰爛,惡臭遠播,人人敬而遠之,他空洞而絕望的眼中滿含眼淚。他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死於性病的皇帝,他的死是大清皇朝一段羞於啓齒的瘡疤,也是他荒淫生活的一個總結,卻是慈禧重掌朝政的一個契機。
同治帝的放浪形骸很快受到懲處,他有輕微的淋巴結腫大和下體紅腫現象,可他不以為意,也羞於啓齒,照樣行為詭異地周旋於皇宮和花街柳巷,大約三週左右,病毒已經侵入他的五臟六腑。直到同治十三年(1874)十月二十一日,同治帝駕幸西苑時受涼,剛開始只是身體有些不適,一兩天後病情加重,卧牀不起,太醫們全體出動,集體會診,可大家各執一詞,難有定論,由於病情惡化較快,御醫們必須輪流值守,以備不時之需。十天後的一個午後,同治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四肢無力,渾身痠軟,發熱頭眩,皮膚上出現沒有凸起的疹形紅點。慈禧大驚失色,難道是天花?順治帝因天花而英年早逝,康熙帝因得過天花而被選為皇嗣,大清朝對天花已經產生了強烈的恐慌心理。太醫不敢言明,其實他們早已明白,這是比天花更可怕的病——梅毒。這種通過性傳播的疾病根本沒有治癒的可能,而且死相悽慘。慈禧下令施以治天花的藥物,氣急敗壞的同治帝對着母親吼道:“朕根本沒得天花,你存心置朕於死地!”御醫們滿腹狐疑,卻不敢多言,只是照慈禧之命行事。
皇宮不會把這種讓大清國蒙羞的事公諸於眾,兩宮太后對外宣稱同治帝得了天花,皇宮忙着送痘神娘娘。慈禧命令將痘神娘娘迎到養心殿,宮內鋪上紅地毯、貼上紅對聯,營造出一片喜氣。兩宮太后整日叩拜祈福,期望痘神娘娘早點將撒下的天花收回,供奉三天後,又舉行了隆重的送別儀式,恭送痘神娘娘於大清門外,用紙紮的龍船、金銀玉帛舉火焚燒,使痘神娘娘在飛騰的烈焰中昇天而去,由此帶走同治帝滿身的水痘,平安度過劫難。同治帝並未得到痘神娘娘的神佑,同治帝身上的疹形紅點開始化膿,朝廷內外心急如焚。幾日後,兩宮太后一起到景山壽皇殿祈求祖先神靈賜福,保佑兒子平安無事。
此時的同治帝已經無力再處置朝政,可放眼百官臣僚,個個以太后馬首是瞻,值得信賴和託付的人幾乎沒有,他權衡再三,將閲折權和批折權完全交給了帝師李鴻藻和親王奕。皇權下移必然引來風波,李鴻藻和奕自知深處險境,有意謙退,以免惹火燒身,一時出現了權力真空。退居幕後達一年之久的慈禧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她不能坐視大權旁落,她要到前台來,二度垂簾聽政,怎樣才能不着痕跡,讓大臣們心服口服地請她到前台主持朝政?這需要一番精心準備才行。不久,由她導演的一場好戲即將上演。
十一月初八上午,兩宮太后在同治帝御榻前召見了軍機大臣和御前大臣,慈禧持燭讓大臣們瞻仰聖顏:同治帝容顏憔悴,目光微露,身上佈滿紅色斑點。所有大臣都明白了一個事實:同治帝的病是短期內治癒不了的。從同治帝寢宮出來,兩宮太后請大臣們就政事裁決拿個妥當主意。大臣們立即心領神會,一齊請求太后以天下事為重,再度垂簾聽政。慈禧暗喜,一切如她所願,可她覺得這還不夠,她要讓大臣們覺得非她不行。當天下午,太后再度在同治帝御榻前召集羣臣。同治帝氣色稍有好轉,聲音飽滿有力,可臉上紅疹迭起,個別處還有膿汁溢出。大臣們再度面請太后代閲一切奏摺,慈禧稍示推託,大臣們再請。同治帝此時已焦躁不安,親政一年,還未享受到唯我獨尊的滋味,大限之期就要到了,他心有不甘,卻萬般無奈,此時他如萬箭穿心,只求大臣們快快退出,他將佈滿紅疹的手高高舉起,讓大臣們看個清楚。大臣們雖不願再次女主臨朝,可事已至此,他們不得不再提垂簾聽政的請求,慈禧再次忸怩作態,假意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大臣的請求。跟兒子爭了一年多的至高皇權再次回到她的手中,慈禧的心中只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十一月二十日,同治帝的病情似乎得到了緩解,紅疹逐漸消失,潰爛處也開始結痂脱落,但太醫稱“餘毒未盡”,其中的潛台詞不言自明。同治帝依然動彈不得,全身劇痛,腰腹部紅腫,不久病情來得更加兇猛,腫處潰爛,潰爛處越來越多,膿血流出體外,惡臭漸漸散佈整個宮殿。太醫們用“外用拔毒膏”反覆擦拭,膿腫處不斷增多,不斷擴大,從腰腹到四肢,到頭部……毒性蔓延全身,膿腫也隨着蔓延全身。太醫們還在用天花的藥物,當然這是慈禧吩咐的。慈禧依然對外宣稱同治帝得的是天花,只是病情漸重的消息,她都會直言不諱地通報羣臣。同治帝漸漸精神不濟,連坐起來都困難了,大臣們也漸漸失去了信心。
自從同治帝病倒以來,失去了保護傘的皇后處境更加兇險,慈禧指責皇后不賢德,將皇帝的病和荒廢政務全歸罪於她,宣佈未經她的允許不準皇后靠近皇帝一步。皇后委屈,但無處可訴。聽説平日相敬如賓的同治帝病毒已侵佔五臟六腑,因餘毒的蔓延,同治帝連牙齦都呈黑褐色,皇后擔心同治帝熬不過這場劫難,可咫尺之遙卻無緣見面。皇后費了千辛萬苦,買通了太監,終於得到一次偷偷探望的機會。皇后走向同治帝的寢宮,當她見到病榻上的丈夫時,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她還是嚇了一跳,同治帝就像一隻爛透了的桃子,滿目瘡痍。夫妻四目相望,淚濕雙頰,雙手相握卻一時相對無言。同治帝怨恨母親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次生病,母親的態度更讓他傷心透頂,他還期盼自己有康復的那一天。他試圖拭去皇后臉上的淚珠,可他舉手無力,只是用力握住皇后的手,勸慰皇后:“你暫時忍耐,總有出頭的日子!”
説者無心,聽者有意,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被慈禧的耳目聽到了。
慈禧正處理完朝政回宮,聽到宮人的報告早已怒不可遏,衝到皇帝的寢宮,揪住皇后的頭髮,迎面就是一個耳光。同治帝氣得癱倒在牀上,雙手握拳,滿面紫紅,卻喊不出來。皇后一向小心翼翼,不敢忤逆慈禧,一時受了這樣的責罰,也不知如何應對,情急之下説了一句:“哀家是從大清門進來的,請給媳婦留一點體面。”慈禧自己是偏妃出身,一直引以為憾,皇后的話無疑揭了她的傷疤。大清門進來的就要高人一等?慈禧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婦一點顏色瞧瞧。慈禧叫人立即杖責皇后。刑不上大夫,何況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杖責在宮中是隻對出身低賤的宮女和太監才會用的刑,現在卻要用到皇后身上。皇后哭喊開來,同治帝聞訊卻無力阻止,氣得一時暈厥過去,御榻前一陣慌亂,慈禧這才下令免了皇后的刑罰。到了這份上,母子關係早已蕩然無存,兒子的病已回天乏術,慈禧也不再憐惜他,她不會讓他再折騰,她必須把皇權牢牢掌握自己手中。
同治帝的病已經到了秋末葉落的時候了,經過這番驚嚇愈發衰弱,已經是朝不保夕了,他必須保全皇后。同治帝設法支開所有的侍從,偷偷傳來皇后和師傅李鴻藻。同治帝擔心自己死後,母親會從皇族中擁立一個年幼的孩子,繼續執掌朝政,便命李鴻藻擬遺詔立已經成年的多羅貝勒載澍為皇太子。
洋洋數千言的遺詔草稿擬好後,同治帝命李鴻藻回去好生潤色,第二天拿出正式文本來見自己。
臨終受遺命,李鴻藻明白這其中的分量,他也想念及師徒情深。他一宿未眠,反覆掂量,權衡利弊,第二天一早還是將遺詔送到了慈禧手上。慈禧看完遺詔後,鐵青着臉,立刻把遺詔扔到了火盆裏,遺詔在火光中灰飛煙滅。
李鴻藻的一去不回,也讓同治帝感到了事態不妙。慈禧對兒子只剩下恨,她下令斷了同治的一切醫藥飲食,所有宮娥太監撤出乾清宮,沒有她的命令不得出入。慈安也想幹涉,只是早已有心無力,既然慈禧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下了狠手,自己何必去趟這渾水。同治帝恨自己生在帝王家,他不敢想象慈禧會對皇后下什麼狠手,可他只熬了一天,便懷着對皇后的無限擔心駕崩了,時間為同治十三年(1874)十二月初五,離他過二十歲生日還有將近半年。
慈禧給了他生命,卻又無情地摧殘了他的生命。同治帝一死,慈禧就成了太皇太后,再也沒有理由垂簾聽政了,掌權的應該是阿魯特氏。可如今的慈禧已不是十幾年前的懿貴妃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伎倆,慈禧已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不會允許皇權就這樣離自己而去。
同治帝一死,慈禧把這麼多年來母子間的、婆媳間的積怨全部發泄到阿魯特氏的身上。阿魯特氏得知同治帝駕崩後哭得死去活來,終日以淚洗面,可慈禧不讓她到靈前拜祭,不讓她出宮中半步,她在大臣們面前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崇綺痛心疾首,卻對女兒的處境愛莫能助。阿魯特氏私下派人去詢問父親的意見,他送給女兒一個空食盒,暗示要女兒絕食而死。
阿魯特氏明白,自己是婆婆掌權的一個絆腳石,慈禧不會給她活着的機會……連父親都來催她上路了。阿魯特氏並不怕死,可她發現自己已經懷上了同治帝的遺腹子。萬一是個阿哥,同治帝不就有後了?一個母親的護子天性讓阿魯特氏變得堅毅而決斷,她盡力吃下所有能得到的食物,盡力掩飾自己懷孕的事實。可皇宮實在太小,任何微小的變動都逃不過慈禧的法眼,很快慈禧也得知了她嘔吐的跡象,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慈禧已經被權欲衝昏了頭腦,哪怕自己唯一的孫子也不行,只要是阻擋她攬權的障礙,她一個不留。慈禧乾脆斷了阿魯特氏的飲食,兩個月後,阿魯特氏才吐出了胸中的最後一口怨氣,帶着未出世的孩子離開了人世。
既然她已經不能對慈禧的垂簾聽政構成任何威脅了,慈禧也賞賜她一點點哀榮來顯示自己的寬宏大量和不計前嫌,她封她為“嘉順皇后”,下諭旨表彰她為夫殉節的壯烈之舉。慈安是在咸豐帝駕崩的當天封為太后的,慈禧是在咸豐死後第二天封為太后的,而同治帝已經死了七十五天,這位從大清門進來的皇后卻連一個太后的封號都沒有。慈禧專門為已故的同治帝皇后下了兩道懿旨,來表彰她的嘉德懿行,還將她與同治帝合葬在惠陵地宮,他們終於可以不受太后的干擾同穴而眠了。
同治帝和皇后的死不過是皇宮裏的一個插曲,很快波平浪靜。當一切煙消雲散,當夜深人靜時,慈禧還是會懷念兒子,會心痛兒子的英年早逝,時常跟慈安聊起兒子的頑皮和可愛,不過那都是他童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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