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寧靜22歲,張國榮38歲
1995年,電影《新上海灘》開拍,張國榮演許文強,寧靜演馮程程。
第一次見面,張國榮對寧靜説:“我一定要做一個電影給你拍。”
2002年,張國榮的處女作電影《偷心》進入籌備階段,他拉着寧靜的胳膊給人介紹:“這是我的女主角,漂亮吧!”
1994年,徐克監製了電影《新上海灘》。不負“徐老怪”之名,他的選角一如既往地劍走偏鋒。
在女主角馮程程的人選上,徐克沒有參照1980版《上海灘》中趙雅芝的形象去尋找一位温婉的上海小姐,而是選擇了芳華正茂的寧靜。
男主角許文強也不似周潤發眉頭緊鎖,而是桀驁多情的張國榮。
寧靜(左二)與劉德華(左一)、徐克(右四)、張國榮(右二)、向華強(左四)、“向太”陳嵐(右一)
見面不久,張國榮便對寧靜説:“我一定要做一個電影給你拍。”
差不多時間開拍的,還有陳凱歌導演的電影《風月》,在那個劇組,張國榮將十幾歲的小演員任雷認作乾兒子。
22歲的寧靜得知便同他開玩笑:“不如也認我作乾女兒。”
38歲的張國榮掰着手指認真算了算,説:“不行,我(的年齡)生不出你。”
話雖如此,他對她的寵愛卻有增無減。
在香港拍攝期間,張國榮常常邀請寧靜到自己家,問她會不會打麻將,“不會,那我就做飯給你吃吧,像兄妹一樣”。
為了表示對這個妹妹的親近,他甚至學着用蹩腳的國語講髒話。
左起:張國榮、寧靜、劉德華
2002年,張國榮的導演處女作《偷心》進入籌備階段。某個午後,他拉着寧靜的胳膊給人介紹:
“這是我的女主角,漂亮吧!”
那是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這部無法完成的電影最終成為一代人的遺憾,後來的歲月裏,影片女主角寧靜作為那顆他曾捧在掌心的明珠,終究也蒙了塵。
籌備《偷心》期間,張國榮曾接受採訪稱:
“這是我第一部執導的片子,我會拿出我的全部,我會把我整個心掏出來。”
為了製作這部電影,2002年他與愛人唐鶴德專門開辦了影音製作公司Dream League(夢想聯盟)。
《新龍門客棧》的編劇何冀平、《天下無雙》的美術指導區丁平、《東邪西毒》的服裝設計師張叔平、《花樣年華》的攝影師李屏賓……幾乎所有亞洲電影精英都毫不猶豫地接過哥哥遞來的橄欖枝。
選角上,除了寧靜,胡軍、陳道明、斯琴高娃、沈殿霞等一眾實力演員都被列入主演的名單。
粉絲製作的《偷心》海報
無限接近夢幻的人員配置,讓當時的很多業內人士斷言:“該片將是明年(2003年)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有力競爭者。”
但是籌備《偷心》的一年,也是張國榮抑鬱症病入膏肓的一年,一年之後的5月,戛納電影節如期開幕,這支夢之隊卻永遠無法踏上紅毯。
2003年4月1日之後,寧靜是張國榮第一個女主角,也是最後一個。
而她的戲劇人生,也如同這部電影,盛大開場,落寞轉身。
寧靜上中學的時候,學校旁邊有一家電影院,她常看的片子是謝晉導演的《牧馬人》。
後來她也成了銀幕中人,但謝晉導演卻已是風燭殘年,留下一句“寧靜具備優秀演員的一切條件,但她沒有好好規劃自己的事業”,便撒手人間。
的確,天賦異稟是她,“傷仲永”也是她。
拍電影之前,寧靜學的是動畫,畢業後在珠江電影製片廠做動畫師。
專職工作之餘,嫵媚出挑的外表讓她成了廣告片的寵兒。寧靜表示,在走紅後她之所以很少接拍廣告,就是因為那些年幾乎所有種類的廣告她都拍過了,甚至包括豬飼料。
在廣告圈嶄露頭角的她,心血來潮報考了表演系,在幾部戲裏演了幾次配角,半隻腳踏進了圈子,而她真正走紅是始於一次偶然的機會。
1993年,她原是接了一個本子,但因為疑心自己生病又推掉留在家中休養。剛好《炮打雙燈》的導演何平看上了她有點孤冷的胚子,與女主角相近,所以找上門來,寧靜看過劇本後一口答應。
後來,也是因為這部戲,年僅22歲的她摘下了第42屆聖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獎。
作為與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柏林國際電影節等同級別的國際A類電影節,寧靜之後,第二個獲此殊榮的中國女演員,則是22年後,35歲的范冰冰。
獲獎之後,寧靜從小配角一夜之間成了華語影壇的香餑餑,但她成為姜文的女神,卻是在獲獎之前。
電影《炮打雙燈》劇照
《炮打雙燈》殺青後不久,正值姜文籌拍《陽光燦爛的日子》,講述的是自己經歷過的那段大院往事,飾演“大院少年”的馬小軍一早便定了夏雨,而讓馬小軍魂牽夢縈的“米蘭”卻懸而未決。
在原著作者王朔的回憶錄中曾有描述:
似乎現在的街頭還能時而看到那樣的清純少女的身影一閃即過,所謂驚鴻一瞥。可是找來的一羣,細細一看。又都不是。
似乎那少女只在朦朧間是清晰的,努力去看,化膿化水化為俗物。可見此物難尋、珍稀,也許只是我們心靈的一個投影。
開機那天,按香港習俗,供了冷豬頭、瓜果梨桃什麼的,放了很多鞭炮,硝煙瀰漫。
那以後北京便禁放煙花爆竹。
女演員仍未定,拜四方時三個姐兒都上去一字排開。
有這等胸襟,我是自愧不如。 最後定了寧靜。
姜文在電影圈是出了名的難伺候,但當《炮打雙燈》的何平將剛剛殺青的女主角推到他面前,炮筒便啞了火。
1995年電影上映,橫掃美國票房,《時代週刊》將其評為當年的全球十大佳片之首,而女主角寧靜也與其他主演一起登上雜誌。
《陽光燦爛的日子》是姜文的導演處女作,對於自己的第一個女主角,他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她是顆定時炸彈,到時候一定會在影壇上‘爆炸’。”
不出他所料,後來幾年裏,寧靜這顆炸彈果真遍地開花。90年代中期,市面上發行雜誌的話題大多圍繞“誰是鞏俐之後第一中國女星”展開。
較多提及的人物有寧靜、徐帆、陳紅、許晴四位。90年代末期,話題戛然而止。
“寧靜”,成了毋庸置疑的答案。
即將揭曉結果的時候,身邊入圍最佳男配角的演員問:“靜姐,你怎麼一點不緊張?”寧靜淡淡地説:“姐拿過主角。”
早在1999年,年僅27歲的她已經拿遍了幾乎所有華語電影演員敢想和不敢想的獎項。
隨着電視劇產業蒸蒸日上,她調轉船頭,在《孝莊秘史》中奉獻了自己最好的30歲。
那個時候的清宮劇並不執着於宮鬥,“大玉兒”的一生也不拘泥於帝王之愛、皇后之位,而在於江山社稷、太平盛世。
2000年,導演郭寶昌耗盡畢生心血鑄成的歷史劇作《大宅門》開拍,主動請纓要求客串的當紅大腕踏破了劇組的門檻。電視劇開播時,最終保留了著名的“十二龍套”,其中就包括寧靜。
另外十一位則是:李雪健、田壯壯、張藝謀、陳凱歌、姜文、何羣、於榮光、申軍誼、趙奎娥、侯詠、韓影。
漸漸地,寧靜家存放獎盃的櫃子再也騰不出新的地方。她自認並不是視演戲如生命的人,便常常問自己:“我想要的都有了,我還要什麼呢?”
很長一段時間裏,寧靜開始主動淡出大眾的視野,但是當她再次迴歸卻發現今時早已不同往日。“你敢在家躺着,觀眾就敢不認識你。”這個時代變得越來越容易沸騰,然而沸點卻令她手足無措。
“現在是用明星的年代,不是用演員的年代。現在的藝人,演戲不需要有演技,生活裏有演技就好了。”她曾無數次炮轟這個已經陌生的演藝圈,但是聽她説話的觀眾越來越少。
節目中,她遇到的第一首曲目是《蘭花草》。
與隊友分詞時,她堅持要唱那句“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她喃喃道説:“我就是那個看得花時過的人啊。”這個春天再美又如何,即便又是“滿庭花簇簇”,終是不見當年的“蘭花草”了。
兩人常常促膝長談,有時兩瓶紅酒下肚仍未盡興。張國榮是極有傲骨之人,能讓他心悦誠服的人寥寥無幾。而在兩人頗為投契的言談之中或許會夾雜着那個為他們穿針引線的人——寧靜。
姜文與寧靜
前些年,在一檔節目中,馬東問寧靜:“姜文喜歡過你嗎?”寧靜單刀直入地回答:“喜歡過我的,就是喜歡過我!沒有‘嗎’,請把‘嗎’去掉!”倒是反手回嗆馬東一個措不及防。
蔡康永不依不饒:“所以,姜文喜歡你,你也喜歡過他?”寧靜回得也是擲地有聲:“我為什麼不!他那麼優秀,我為什麼不可以喜歡!喜歡!當然喜歡!”
而在另一檔節目中,金星點破寧靜與劉曉慶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些相似之處:“是不是因為你們都是姜文喜歡的女人?”寧靜坦然地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姜文與寧靜
時隔多年,寧靜一連串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為長久以來,主人公們一直對這段故事諱莫如深,二十多年後,只剩下一段傳聞:
1997年,姜文和法國女孩桑德琳結婚,生下一女名叫“姜一郎”。
姜文與前妻桑德琳、女兒姜一郎
那一年,寧靜也遇到了一個老外,並且賭氣一般義無反顧地託付終身。彼時,寧靜因為拍攝《新上海灘》翻車受傷,卧牀一月有餘,期間,《紅河谷》的導演馮小寧三顧醫院請她出山,她便拄着拐上了青藏高原。睡的是艱苦的兵站,吃的是簡陋的泡麪。人生最狼狽的時刻,電影男主角、美國人保羅·克塞向她求婚。
彼時,她只有24歲,答應對方花了不到1秒鐘。後來,她回憶起來,當時縈繞在腦海中的那句話是“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人願意娶我了”,而不是“我愛你”。
寧靜與前夫保羅·克塞
2011年,寧靜首次公開自己早已離婚。兒子懂事之後問她:“媽,婚姻是什麼?”她拿走兒子裝滿歌的iPod,刪到只剩一首,反覆放給他聽,“婚姻是單曲循環,從一而終”。
寧靜與兒子雷納
拍攝《馬大帥2》時,也正是寧靜婚姻的盡頭,她總是以光頭形象示人。
她生於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小時候因為父母的輕視和棍棒教育。她默默發誓:“我長大了第一件事就是組成一個家庭,生很多孩子,告訴你們孩子應該這麼養!”
“我天生性情就不好,從小就在打罵中長大,童年有很多陰影,我父母打我,我就會去打別人,家裏比我小的我都打過。”自小奔跑在雲貴高原上,她完美地繼承了納西族女人的剛烈(寧靜的母親是納西族人),父母對她拳腳相加,她便對世界還以顏色。
弟弟被人欺負了,就把弟弟班裏的孩子挨個揍一遍;自己被告白,就把鼓起勇氣表白的男孩子揍一頓;初中全班四五十人,每一個都被寧靜揍過。
寧靜與弟弟
小時候的她不明白父母為什麼有那麼多爭吵,長大以後也用最簡單的方式對抗人生。遇不到好的劇本,就不再拍;遇不到好的人,也可以假裝視而不見;想起忘不掉的人,就裝作他還在。哥哥去世的那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那天是我自己接的那個電話,我一定會罵那個記者。”
新聞鋪天蓋地,她手足無措地向好友確認,聽到電話那頭説:“真的,哥哥沒了”,一瞬間,世界寂靜無聲。
她聲嘶力竭地對着聽筒大喊:“怎麼能這樣?!他還欠我的情呢?!”
她想,或許是哥哥不想見她傷心。這些年,她時常會在微博提起他,卻沒有固定的時間。有時是生日,有時是忌日,有時只是想他了。
“十七年了,風繼續吹。當我見到天上星星,我會想起你。”
她固執地稱“4月1日”是哥哥的“重生日”,而非“忌日”。
當被人問起最想合作的港台明星,她回答:張國榮。身邊人提醒,那人已故去,她仍舊點頭認定是他。
她説,自己的心理年齡很小。
不悼念,就算作沒離開;
不告別,就可以繼續追;
不如意,就改弦易轍。
人間很苦,不如放過自己,頑劣得像個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