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霍普金斯84歲了。
他曾是《沉默的羔羊》中的恐怖食人魔漢尼拔，一個眼神就能讓人不寒而慄，出場僅僅16分鐘，就拿下了奧斯卡影帝；
在極致反派的角色背後，他是《告別有情天》中忠實的僕人史蒂芬斯先生，也是《燃情歲月》中沉默寡言、令人尊敬的父親；
還是《西部世界》中沉默寡言、性情複雜的羅伯特·福特……
從31歲正式入行，到55歲拿下第一座奧斯卡小金人，身為演員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可謂是大器晚成。
而對於進入耄耋之年的他來説，在這個許多演員進入退隱狀態的年紀，安東尼老爺子又再一次讓人驚豔。
在2021年上映的電影《困在時間裏的父親》中，在片中飾演父親的安東尼，獲得了影迷的極高的肯定，網友説：
這是近很多年來我看過的最偉大的表演，安東尼·霍普金斯！
教科書級別的電影，看完就知道什麼是好演員。
而受到讚美的，不只有安東尼的演技，整部影片也同時受到了國內外觀眾的一致好評。
影片在豆瓣高達8.8分，IMDB 8.3分，爛番茄98%的新鮮度，在第93屆奧斯卡上獲得6項提名，可以説是2021年上半年口碑最好的電影之一了。
那麼，影片究竟講了一個什麼故事呢？
影片改編自克里斯托弗·漢普頓的同名舞台劇，講述了一個關於老去的故事。
如果説《你好，李煥英》表達的是賈玲對母親深深的愛意，而《我的姐姐》揭示了重男輕女的現實中女性的困境，那麼《困在時間裏的父親》展現的卻是一位老父親深深的無助。
片中的老父親與安東尼·霍普金斯一樣，同樣名叫安東尼，同樣出生於1937年12月31日，角色安東尼無形中成為演員安東尼的一個影子。
曾作為工程師奮鬥了大半輩子的安東尼，84歲的他一個人住在倫敦的公寓裏，而離婚5年的女兒安妮每天下班後都會來看望他。
然而，安東尼執拗地認為自己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因此接連趕走安妮請來的3個護工。
接下來，讓安東尼沒想到的是，安妮遇見了一個男人，決定搬去巴黎生活，而如何安頓父親成為安妮最大的難題。
也就是在這時，安東尼卻發現身邊的一切開始不對勁，房間似乎不是自己的房間，而女兒似乎也不是自己的女兒，安東尼彷彿真的困在時間之中了……
安東尼到底怎麼了？
在揭開詭異事件的真相之前，首先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老安東尼極其生動的形象。
聲稱“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東尼就是不服老，而他趕走護工的理由的是他覺得護工偷了他的手錶。
結果實際上是他自己把手錶藏起來找不到了，這總是懷疑別人偷自己東西的斬釘截鐵的模樣，是不是讓你感覺很熟悉？
而找不到手錶的安東尼，發現女婿手上戴了一塊表，還表面上不經意實則十分刻意地問，他的表是不是自己的，有沒有留着買表時的發票。
此外，還一不小心大嘴巴就告訴女婿説女兒看上了別的男人，還捂嘴説不好意思多嘴了；
而面對給自己找護工的大女兒安妮，卻時時感嘆自己對小女兒的懷念，惦念起小女兒的好……
實際上，因為與護工鬧翻，無人照顧的安東尼來到女兒家暫住，因此把女兒與女婿的旅行計劃打亂，卻還一本正經地詢問女婿，為什麼他們不去旅遊。
正如女婿分不清安東尼是不是故意的，咬牙切齒地説到：
“你打算在這兒花多長時間，把所有人都氣死？”
“你打算繼續這樣去毀掉你女兒的生活，還是説我們對你今後的行為舉止能夠正常一點的期望太高了？”
那麼，安東尼真的是個天天找茬、專門氣人的老頑固嗎？
還真不是這麼簡單。
其實，對於84歲的安東尼來説，衰老不僅意味着胳膊腿兒不靈活了，也意味着腦子不像以前那樣好使了。
而一種名為阿爾茲海默症的病，正在逐漸侵襲着安東尼衰老的身體。
如果説一般關注阿爾茲海默症的電影，常常以旁人視角呈現患者的症狀，那麼《困在時間裏的父親》運用了許多技巧，讓觀眾沉浸式地體會了安東尼的第一視角。
早上一睜眼，他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住在自己的公寓還是女兒的家裏；
在起牀後正在愉快地做着飯的他，會發現家裏突然來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還自稱是自己的女婿；
前面女兒明明説要搬去巴黎住，後面女兒卻説自己從沒有説過自己要離開……
從影片開頭女兒宣佈即將去巴黎的欲言又止，到安東尼從自己的公寓到女兒家、療養院的不斷切換，片中採用嵌套式剪輯的手法，打亂了一般的時間順序，還原了何為“困在時間裏的父親”的真正處境。
而相似的房間佈置、偶爾變動的傢俱、反覆出現的門和對話，從綠色的牀單到黃色的窗簾，一不留心你可能會與安東尼一樣迷惑，這到底是何時何地。
面對身邊不斷變換的住所、不斷出現的新面孔，老安東尼儘管陷入迷茫與恐懼，但為了維持表面的體面，他還時時剋制住自己的失態。
但實際上，安東尼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女兒安妮一直對他不離不棄。
為了更好地照顧父親，安妮請了一個又一個護工，卻被父親逼走；
而當她再一次找到新護工時，父親卻在外人面前出口傷人：
“我女兒假裝是在照顧我，她現在想盡辦法説服我沒法自己照顧好自己，下一步就會把我趕走，用這種方式來搶走我的公寓。”
自己費盡心力照顧父親，卻換來這樣刻薄的攻擊，在一旁抹淚的安妮儘管委屈，卻還只能強忍心中的苦楚，在丈夫面前謊稱父親表現得很好。
不得不説，曾憑藉電影《寵兒》獲得奧斯卡影后的奧利維亞·科爾曼，在片中展現了不輸給安東尼的演技。
儘管清醒的時候，父親會感謝女兒的照顧，但更多時候是父親把自己看成陌生人的心碎，是父親拿自己與小女兒比較的心酸，安妮甚至腦補過悶死這個老頭子的畫面。
不論是無言的沉思，還是暗自地落淚，一位照顧高齡老父親的心力交瘁的女兒的形象就這樣細膩地塑造了出來。
儘管如此，看起來是安東尼一直在給別人帶去麻煩，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受害者。
父親的衰老常常意味着父權的衰落，行動不便的身軀別説掌控別人了，連自己都脱離了自己的掌控。
一件毛衣穿不好還得女兒幫忙穿，當新護工即將到來之時，穿着睡衣的安東尼再三要求自己要換一身得體的裝扮，卻遭到了忙碌的女兒的拒絕——
年紀一大，連自己的面子都保不住了。
尤其是在安東尼與女婿獨處之時，暴躁的女婿難以忍受老丈人，直接上手啪啪打臉，安東尼急忙制止，女婿卻更加肆無忌憚——
假如我再做一次，你又能怎樣？
因為身無所傍，所以沒有安全感，對於一無所有的安東尼來説，他一直唸叨的被偷的手錶，成了他對人生僅有的掌控：
“如果再這麼下去，我怕是會一無所有了，我再也無法知道確切的時間了。”
在影片的結尾，在療養院醒來的安東尼，以為自己還在家，而這時護工告訴他的真相卻是，女兒已經去了巴黎幾個月了，偶爾才會來這裏看他。
就在這時，躲在門口角落裏的安東尼突然不認識自己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崩潰大哭：
“我要媽媽，我要離開這兒，有人會來接我嗎？我想回家。”
此時的安東尼哭得讓人心碎，就像個無助的孩子本能地想要尋求媽媽的庇護——安東尼真的把安東尼給演活了。
正如吳貽弓的電影《城南舊事》中英子面對“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中以花落象徵爸爸的去世；
在《困在時間裏的父親》中，安東尼就像一顆即將掉光葉子的老樹，無所依靠。
“我覺得好像我的葉子都掉光了，樹枝，還有風和雨，我再也沒有棲身之地了。”
當他依偎在護工的懷裏時，監督着他吃完藥的護工説着，帶他去換衣服，之後去公園散步，再吃東西、睡午覺，再散步……
生活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此時的老安東尼不過在——等死。
不管主動還是被動，女兒人生的這趟車啊，父親最終是坐不到頭了。
總的來説，看完整部電影，你會代入第一視角的安東尼，不由得想到自己將會面臨的不堪的晚年生活；
但同時，你也會代入女兒的視角，想到自己家中的父母親在年老體衰後，自己將對他們進行的照顧。
儘管聚焦阿爾茲海默症的電影題材並不少見，但《困在時間裏的父親》使了許多“障眼法”，極大程度地還原了患者的視角，冷靜細膩地呈現出關於生活的本質。
正如在女兒從巴黎寄給父親的明信片上，印着的是龐貝的壁畫《花神芙羅拉》，它代表的是稍縱即逝的美好。
對於銀幕前的中國觀眾來説，看完在唏噓之餘，同樣可以感嘆一句：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部講述父親的電影，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青石電影編輯部 | 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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