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清明節習俗:紅樓夢中人如何過清明
《紅樓夢》幾乎就是一部舊時生活的百科全書,書中對賈府過四時佳節均有描寫,清明節當然也不例外。清明節過去在民間被稱為鬼節,不是什麼歡樂的節日,而是傳統祭祀亡魂的日子,因此書中描寫清明節生活的故事情節,也主要寫了兩個祭祀活動。集中表現在第五十八回《杏子陰假鳳泣虛凰茜紗窗真情揆痴理》中。
一個是賈璉、賈蓉分別代表東西兩府的“年例祭祀”。書中寫道:“可巧這日乃是清明之日,賈璉已備下年例祭祀,帶領賈環、賈琮、賈蘭三人去往鐵檻寺祭柩燒紙;寧府賈蓉也同族中人前往各處祭祀。”賈府逝去先人的靈柩寄存在鐵檻寺,故賈璉領着幾個弟弟要到這裏燒紙祭奠。書中對此活動的描寫點到為止,沒有細表。
另一個是藕官燒紙祭祀“死了的藥官”。書中交代:“因寶玉病未大愈”,故不曾隨賈璉去鐵檻寺。飯後發倦昏昏欲睡,襲人勸他“天氣甚好,你且出去逛逛”,寶玉只得拄了一支杖,靸着鞋,走出院來。忽見一股火花從山石那邊發出,將雀兒驚飛。只聽外邊有人喊道:“藕官,你要死!怎麼弄些紙錢進來燒?我回奶奶們去,仔細你的肉!”
寶玉聽了,益發疑惑起來,忙轉過山石看時,只見藕官滿面淚痕,蹲在那裏,手內還拿着火,守着些紙錢灰作悲。寶玉忙問道:“你給誰燒紙?快別在這裏燒。你或是為父母兄弟,你告訴我名姓,外頭去叫小廝們打了包袱,寫上名姓去燒。”藕官辯解説是替黛玉燒的字紙,老婆子拿出灰燼中的殘餘作證,藕官無言可對,場面尷尬。
書中繼續寫道:老婆子對藕官不依不饒,要回當家二奶奶處理藕官。寶玉反替藕官遮掩,説“我昨夜做了個夢,夢見杏花神和我要一掛白錢,不可叫本房人燒,另叫生人替燒,我的病就好的快了。所以我請了白錢,巴巴的煩他來替我燒了,我今日才能起來。偏你又看見了!這會子又不好了,都是你衝了,還要告他去?”老婆子借梯下驢,此事遂不了了之。
老婆子走後,寶玉細問藕官為誰燒紙?藕官再難隱瞞,含淚告訴寶玉,“我也不便和你面説,你只回去,揹人悄悄問芳官就知道了。”晚上寶玉偷問芳官,方知“他祭的就是死了的藥官兒。”因為在戲班子中“他是小生,藥官是小旦”,唱戲時經常“扮作兩口兒”,倒像真的一樣兒。後來兩個竟是你疼我,我愛你。“藥官兒一死,他就哭的死去活來的,到如今不忘,所以每節燒紙”。
且不説藕官和藥官這段情種孽緣,回過頭來再看書中所寫的清明節景色。寶玉進園時,從沁芳橋一帶堤上走來。只見柳垂金線,桃吐丹霞。山石之後,一株大杏樹,花已全落,葉稠陰翠,上面已結了豆子大小的許多小杏。寶玉因想道:“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不覺到‘綠葉成陰子滿枝’了!”忽有一個雀兒飛來,落於枝上亂啼。寶玉又發了呆性,心下想道:“這雀兒必定是杏花正開時他曾來過,今見無花空有葉,故也亂啼。
寫這段文字時,筆者正面對窗外漫天飛雪,銀裝素裹,與《紅樓夢》書中的清明節“綠葉成陰子滿枝”景色恰成鮮明對比。筆者居住在塞外,清明節仍是冰天雪地;就是北京一帶吧,清明節時也不可能“柳垂金線,桃吐丹霞”。《紅樓夢》書中所寫的清明節景色,只能是江南景物。書中説寶玉見園中眾婆子“各司各業,皆在忙時:也有修竹的,也有樹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種豆的,池中間又有駕娘們行着船夾泥的,種藕的”。正是江南清明農事。
《紅樓夢》書中的清明節,只寫了這兩樁祭祀事宜,因為清明節畢竟是民間傳説的鬼節嘛,也不好把其它美好的故事寫在這天。有的紅學家撰文説,書中黛玉葬花反映的是清明習俗,這是胡亂附會。黛玉葬花在“祭餞花神”的芒種節,距離清明節要延後兩個月呢。還有的紅學家説,《紅樓夢》第七十回寫姐妹們放風箏,應該是清明節的故事。清明節民間有放風箏習俗,但放風箏不一定就在在清明節。書中只説姐妹們放風箏是“時值暮春之際”,並沒有説在清明節。
大觀園姐妹與清明節關係密切之人,莫過於探春了。書中寫探春在太虛幻境的判詞“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預示着她將來在清明節這天拋舍骨肉家園遠嫁三千里的命運。這是暗寫,沒有明表清明節。書中第二十二回寫探春所制燈謎:“階下兒童仰面時,清明妝點最堪宜。遊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謎底確實是清明節堪宜妝點的風箏。但探春此謎語,卻並非是在清明節這天所作的。
僅從以上情節您也也可以看出,書中寫的清明節乃是江南花紅柳綠的清明節,不是乍暖還寒的北方清明節,北京西山的曹雪芹似乎寫不出。有的紅學家根據寶玉對藕官説的“燒包袱”,斷定《紅樓夢》寫的是旗人生活風俗,這也説不通。“燒包袱”並非旗人專利,此風俗源自北京,漢人傳承已久;況旗人“燒包袱”在大年三十,也不在清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