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上,匈奴是一個驍勇剽悍的民族,也是西漢王朝的夙敵。從漢高祖白登山被圍困,到呂后無端被調戲,從漢文帝遠嫁宗室之女,到漢景帝照例委曲求全,匈奴帶給西漢人民的是戰爭,是災難,是挑釁,是屈辱。熱血青年漢武帝即位後,拉開架式和匈奴打了幾十年,雖然一度揚我大漢威名,但同時也把西漢推到了滿目瘡痍之艱難處境。漢宣帝時,匈奴內部發生分裂混戰,最後一分為二,實力大為削減。南匈奴單于呼韓邪為了尋求外部支援,率先歸附漢朝,並由此拉開了匈奴單于向西漢皇帝俯首稱臣的歷史序幕。
匈奴單于朝漢,是西漢人民感到最舒心、最過癮、最歡欣雀躍、最揚眉吐氣的事情。畢竟,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對兩國都有好處;再者,匈奴單于一旦彎下腰去,無形中就矮了半截。漢宣帝、漢元帝、漢成帝,對於匈奴單于的誠意無不從容笑納,並居高臨下地慷慨饋贈。然而,到了漢哀帝時,情形卻出現了重大轉折。據《漢書·匈奴傳》記載:“建平四年,單于上書願朝五年。”意思是説,建平四年(前3年)冬,匈奴單于派使者上呈國書,表示想於第二年正月入漢朝拜。對此,漢哀帝卻以“虛費府帑”為由“勿許”。
漢朝皇帝一反常態,匈奴使者一頭霧水。那麼,漢哀帝為何不肯讓匈奴單于入漢朝拜呢?筆者認為,這並非西漢王朝拿不出賞錢,而是漢哀帝本人不敢接受單于朝拜。這是因為,匈奴單于來朝,總會“引發”一些不詳的變故。如,漢宣帝“黃龍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禮賜如初。……冬十二月甲戌,帝崩於未央宮”;漢元帝“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五月壬辰,帝崩於未央宮”;漢成帝?河平四年春正月,匈奴單于來朝。……三月壬申,長陵臨涇岸崩,雍涇水。夏六月庚戌,楚王囂薨。”
匈奴單于朝拜之後,不是漢朝皇帝崩,就是親王薨,甚至還會弄出自然災害。對於這種現象,有人説這是“匈奴從上游來厭人”。厭(y )人,是古代一種迷信的説法,即以迷信的方法,鎮服或驅避可能出現的災禍,或致災禍於他人。關於厭,《史記·高祖本紀》中也有記載,如秦始皇常説“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遊以厭之”。在科學知識落後的漢代,這一連串驚人巧合,確實讓人感到害怕。除此之外,漢哀帝的身體也一直不太好,匈奴單于上書時,恰逢漢哀帝“被疾”,一聽説匈奴單于要來,“由是難之”。
一方等着回話,一方感到為難,氣氛不算融洽,時間也邁進了建平五年(前2年)。西漢辭賦家揚雄聞訊後上書勸諫,力陳“今單于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就會造成“漢與匈奴從此隙矣”,不利於民族友好,更不利於國家安定,希望皇上以大局為重。漢哀帝看了諫書後,被迫“醒悟”過來,硬着頭皮准許單于推遲一年來朝,即《漢書·匈奴傳》中記載的“書奏,天子寤焉,召還匈奴使者,更報單于書而許之。”雖然答應了人家,但漢哀帝卻很不自?。正月十五日出現日食,漢哀帝把年號改成“元壽”,好為自己消災祈福。
元壽二年(前1年)春,匈奴單于烏珠留如期來朝,“上以太歲厭勝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宮”。太歲,是古代天文學中假設的星名,按照迷信説法,太歲所在即為兇方;厭(y )勝,是古代的一種巫術,壓服人或物。《漢書·匈奴傳》中這段話的意思是説,漢哀帝因為當時的太歲正好壓服南方,便安排從北方而來的匈奴單于,住在了長安城西上林苑諸宮中最靠西的蒲陶宮。漢哀帝這樣做的目的,一是使匈奴單于處所與皇宮在同一緯度,避免“太歲厭勝”的大?;二是讓匈奴單于儘量住得遠離皇宮,以減少匈奴單于帶來的晦氣。
這種刻意的安排,與以前大相徑庭。為了防止匈奴人生疑,漢哀帝派人向匈奴單于解釋,這樣做是為了“加敬於單于”,是一種格外的款待。為了安撫匈奴單于,更是為了花錢消災,漢哀帝不顧“虛費府帑”,毅然“加賜衣三百七十襲,錦繡繒帛三萬匹,絮三萬斤”,其他賞賜依照前例。朝拜結束後,漢哀帝還專門派人“送瘟神”,即《漢書·匈奴傳》中記載的“既罷,遣中郎將韓況送單于。”為了防止重蹈漢宣帝、漢元帝離奇死亡之覆轍,漢哀帝可謂殫精竭慮,煞?苦心。匈奴朝拜團歸國後,知道了內情,“單于不説(悦)”。
不想要的,往往會不請自來。匈奴單于走後四個月,也就是元壽二年(前1年)六月,漢哀帝崩於未央宮。“單于朝中國輒有大故”的怪圈,又一次在漢哀帝身上得到了“應驗”。當然,這純粹是歷史的巧合。漢哀帝的真正死因,是緣於他的墮落和荒淫。目睹西漢經濟的日漸衰退,面對西漢皇權的搖搖欲墜,漢哀帝既無治國之術,又無回天之力,整日在聲色犬馬之中尋求刺激,身體被酒色掏空。漢哀帝執政6年,活了25歲,諡號“哀”。這一諡號,既是對他英年早逝的同情?也是對他荒唐昏聵的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