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説,他只欣賞三個導演:謝晉,謝飛,姜文。
謝晉導演在半個世紀裏,堪稱中國電影的標杆。
從《紅色娘子軍》,到《天雲山傳奇》和《芙蓉鎮》,從《女兒谷》和《鴉片戰爭》,謝晉導演不僅奉獻出了眾多優秀的作品,也培養出了一大批知名演員。
這些演員如姜文等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中國影壇的中堅力量。
餘秋雨寫到:“如果把20世紀按前後50年分成兩半,列舉出後半個50年中影響最大的中國文化人,那麼,即使把名單縮小到最低限度,也一定少不了謝晉。“
然而,在生活裏,謝晉的生活卻遠不如事業那麼順利
謝晉導演共有四個孩子,但除了老大謝衍外,都有一些缺陷。
謝衍才華橫溢,很有乃父之分,卻一生未婚又因肝癌去世,讓謝晉白髮人送黑髮人。
老三老四智力有缺陷,謝晉對他們傾注了深切的父愛,可老三身體不好30多歲也離世。
作為一個父親,謝晉是非常合格甚至是偉大的。
但作為一個父親,謝晉的傷痛與悲哀也是深切的。
01:地靈人傑
謝晉1923年11月出生,祖上是著名的一代名相謝安。
謝晉自幼讀書的中學叫做春暉中學,當時有不少名家都在此執教過,如葉聖陶、朱自清、朱光潛等。
在這樣環境長大的謝晉自然知識功底紮實,眼界和見識都有相當的高度。
1938年,謝晉跟着做會計師的父親去往香港,在香港,謝晉看到了武漢抗日文藝團在香港演出。
精彩的演出大大激發了謝晉對戲劇活動熱情,次年回家後,他就開始積極參加起了戲劇活動。
並且還認識了丹尼、吳仞之、上官雲珠等人,大家互相影響,那時候,謝晉就將戲劇作為了終身的追求。
時間到了1941年,高中畢業的謝晉經過思考,拒絕了父親讓他走仕途的建議,決定去報考國立劇專。
18歲的謝晉在劇專認識了了曹禺、張駿祥等著名戲劇藝術家,他特別欣賞曹禺的風格。
這也是謝晉以後生動又充滿生活氣息的藝術風格的來源。
也在這裏,謝晉深入了的接觸了表演,在為學生拍戲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很適合當導演。
此後,謝晉就為自己定下了努力的方向——當導演。
1945年,謝晉開始做場記。
積累了三年經驗之後的1948年,謝晉回到上海,進入大同電影公司正式開始了導演生涯。
02:藝術巨匠
1953年,謝晉參與拍攝了《雞毛信》。
接下來又拍攝的《紅色娘子軍》、《大力老李和小李》等都深受觀眾的喜愛。
其中,《紅色娘子軍》憑藉真實樸素的藝術手法,奪得了第一屆百花獎的四個第一——最佳故事片獎、最佳導演獎、最佳女主角獎和最佳女配角獎。
這是謝晉導演生涯的第一個高峯。
隨着謝晉風格的逐步確立,他又拍出了《天雲山傳奇》這樣引起觀眾強烈共鳴的影片。
該片也在1981年獲得第1金雞獎最佳導演獎。
《天雲山傳奇》拍完,他收到了幾萬封的讀者來信,可以想見這部影片的受歡迎程度。
1987年的《芙蓉鎮》更是讓謝晉迎來了第二個人藝術高峯。
《芙蓉鎮》中男女演員姜文和劉曉慶分別獲得了第十屆百花獎的最佳男、女主的獎項。
而這兩位演員後來也成為了中國影壇上頗有影響力的演員。
謝晉對藝術非常執着,對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認識。
他對每一個角色演員的選取都力求精準,他要求選擇的演員一定要符合角色特質。
因此,他的演員往往也都能賦予角色更多的魅力。
像《紅色娘子軍》中的祝希娟、《牧馬人》中的叢珊、《青春》中的陳沖等演員,也都是經過謝晉的發掘和培養之後,在屏幕上大放異彩。
因此,謝晉也有着電影屆的伯樂之稱。
在他執導的50多部影片裏,很多都是一代人的記憶,伴隨着一代人成長。
謝晉在藝術上的成就足以彪炳史冊,他一生6次獲金雞獎,6次獲得大眾百花獎,還獲得了金雞獎的終身榮譽及上海國際電影節的華語電影藝術成就獎。
03:青梅竹馬
在藝術上取得如此成就的謝晉導演,在生活上卻留下了太多遺憾。
謝晉和妻子認識於國立劇專,兩人一起排話劇,一起參加活動。
那個時候,徐大雯17歲,謝晉也才20歲,兩個年輕人就這麼朦朦朧朧的產生了感情。
後來,兩人暫時分開過一段時間,徐大雯去了重慶,謝晉回到了上海。
不過距離並沒有阻礙他們的愛情,1946年,謝晉特地跑到重慶去,和高中畢業的徐大雯結婚了。
謝晉帶去聘禮是一對金手鐲,一對金戒指,一隻手錶。
在當時江安那個小地方,能有這麼多聘禮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謝晉對徐大雯的看中也可見一斑。
結婚當天,是謝晉親手給徐大雯化的妝,徐大雯多年後回憶起來依然覺得很温暖。
04:謝晉和他的孩子們
兩人的婚姻非常幸福,但是隨之而來的事情是他們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的。
大兒子謝衍是最像謝晉的兒子,但是誰也沒想到,謝衍的一生會那麼孤獨。
隨後出生的三兒子和四兒子的智力都有缺陷。
謝晉在生活上非常隨意,不講究吃穿,一件衣服能穿幾十年,但是卻攢錢花了十幾萬在老家買了一套房子,房子裏留着一個管房的阿姨。
那是他為了自己過世後給自己小兒子謝佳慶的。
老四的生活一直是謝晉最操心和擔心的事情。
三兒子謝建慶
謝晉的妻子在懷謝建慶的時候身體很差,導致他出生後身體狀況也不好。
當時徐大雯身體不好,為了更好的照顧寶寶,謝晉請了奶媽,但是奶媽有哮喘。
不知情的謝家半年後才發現,孩子就這樣在半年時間裏一直喝着病人的奶水,最終導致了智力發育不好。
老三很喜歡謝晉,智力不高他對爸爸十分依戀,只要爸爸出門,他就在貓眼裏看着,一直等着爸爸回來。
老三的智力有限,他只知道這裏能看到爸爸,在他的理解裏,可能爸爸是從這個貓眼裏出來的。
老三的身體一直不好,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謝晉聽到孩子的喘息聲都十分心疼。
他曾帶着孩子到醫院,跟醫生説,無論花多少錢,都要治好孩子。
儘管父愛如山,儘管有着太多的不捨,這個孩子還是在38歲那年走了。
老三走了之後,謝晉消沉了很久,之後他對老四就傾注了更多的愛。
四兒子謝佳慶
老四出生的時候很健康,後來因為高燒等疾病引發了急性肝炎、羊癲瘋等連鎖反應,最後導致了智力不全。
謝晉對這兩個孩子傾注了無盡的愛,他兩個孩子每天就等着爸爸給他們穿衣服洗尿布,然後用自己的愛回報父親。
現在老三走了,他對老四就更在意了。
老四認知也有限,老三是每天盼着爸爸回家,老四則每天在爸爸出門的時候幫着爸爸拿拖鞋遞包,晚上則接過爸爸的包和遞上拖鞋。
老三和老四都是單純的孩子,對他們來説,世界裏只有爸爸和媽媽。
他們不能為父母做的更多,他們也不懂,但他們本能的知道愛爸爸和媽媽。
大兒子謝衍
謝衍是謝晉導演唯一正常的兒子,才華橫溢非常聰明,但是卻一直沒有結婚。
這個孩子寄託了謝晉身上最大的希望,無論是家庭還是事業。
謝晉曾經對謝衍説過:“以後無論如何不能拋下弟弟”。
父親的名氣很大,但心高氣傲的謝衍並不想借助父親的名氣,他想獨立做成自己的事業。
也是因為如此,父子倆雖然心裏都很看重對方,但相處起來卻看上去有些冷淡。
謝晉其實是非常反對謝衍學導演的,但是他謝衍堅持,最終謝晉還是尊重了兒子的意見。
80年代初期,謝衍想去留學。
但當時的學費太貴了,謝衍的工資每個月只有39.5。
為了學習,謝衍不得不開口向父親救助。
一向非常節儉的謝晉居然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孩子的要求。
當時家裏並沒有多少錢,兩人硬是東拼西湊才湊夠了路費。
臨行前,謝晉將家裏祖傳的一塊金錶鄭重交給了謝衍,叮囑謝衍,要是實在困難,金錶可以賣掉應急。
謝衍知道這塊金錶分分量,他帶着父親沉甸甸的愛踏上了求學的旅途。
以後的日子,無論多麼辛苦,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賣掉這塊表,這塊表對他來説是父親的愛。
謝衍學成後在美國定居,事業也有進展,周迅的《女兒紅》就是謝衍的第一部影片。
2006年的時候,謝衍與父親一起排練話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
本來子承父業聯手打造名劇是件好事,可謝衍卻在此時查出了有肺癌。
謝衍賣掉了在美國的房子,偷偷寫好了遺囑,遺產75%給弟弟,25%給父母。
做完這一切,謝衍就在國內默默的陪着父母,他沒有告訴父母自己病了。
直到他要去世前一週,謝晉夫婦才知道這個消息。
他們趕到醫院,謝衍説:““爸爸,我給您添麻煩了!”
謝晉老淚縱橫,一個勁的説:“孩子,不怕,我們治我們治。”
謝衍在最後的日子裏,一直問的就是爸爸媽媽怎麼還沒來。
此時,那個59歲的老人就是個孩子,他只想看見能讓他安心的父母。
無論多大的人,在父母面前永遠都是孩子啊。
在最後一天,謝晉夫婦在陪完孩子一個通宵之後,被工作人員勸回休息,他們才走沒多久,謝衍就去世了。
謝衍一直到離世,都沒有結婚生孩子,這也是謝晉的最大的遺憾。
但是謝晉一直很尊重兒子的想法,從來沒有逼過兒子。
謝衍走了之後,謝晉總是進到兒子的卧室默默的整理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整理好,再默默的放回去。
謝晉的房子已經住了幾十年了,他個性灑脱,一直沒有裝修,裏面已經非常破舊了。
謝衍後來強行給他裝修的時候,他嘴裏説着浪費,但和別人説起這事的時候還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葬禮那天,謝晉穿的非常莊重,黑西服黑領帶。
當時在現場為謝晉夫婦準備了椅子,但是二老一直沒有坐,兩個小時兩人一直扶着手,最後徐大雯堅持不住被送往醫院。
謝衍離世之後,謝晉去了一次杭州,堅持要住在紅星飯店。
一去就是8天,在飯店裏也不出來,後來人們才知道,飯店的舊址是謝衍工作過的話劇團。
從杭州回來後的謝晉告訴朋友他扛得住。
05:不説再見
但就在兩個月後,他參加完母校的紀念活動後,就在下榻的酒店與世長辭。
走之前,他和愛人徐大雯説:“我去了就回來”,可沒想到徐大雯等來的是天人永別。
消息傳到家裏,徐大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不要告訴老四”。
兒子和丈夫很很短的時間去世,對她的打擊是巨大的,但是她還要保護最小的兒子。
這個兒子身上傾注了謝晉很多心血。
友人回憶,謝晉説起來三兒子和四兒子因為智力問題曾被人扔在垃圾堆裏的時候,這個一生剛硬的人也忍不住哭了很多回。
為了怕老四走丟,他在孩子身上寫上卡片,留着自己的電話。
他和老四説話的時候,老四總是不耐煩説“去、去”。他每次聽完就笑呵呵的看着孩子。
直到最後,他的小兒子謝家慶都不知道爸爸不會回來了,他只記得説爸爸會很快回來。
據説,當時家裏來來往往很多人,老四手足無措,每次都會把爸爸被白花遮住了拖鞋拿出來,放在門邊,仔細的擺好。
2016年,徐大雯去世。
老大謝慶慶把弟弟接了過去。
2017年,謝慶慶和弟弟一起,和謝晉電影藝術基金會的工作人員一起,回了父親的故居。
在那裏,他們看着老傢俱,一起回憶和父親的點點滴滴。
當看到圖片資料和謝晉的照片的時候,已經是個老人的老四忽然像個孩子一樣激動起來。
他指着謝晉的頭像高興的喊着:“爸爸,爸爸”。
這個謝晉一直放不下的孩子,一直就沒有長大,始終單純。
他可能不太知道爸爸去了哪裏,但是在他有限的認知裏,爸爸始終都在心裏,從未遠離。
他在心裏始終沒有和爸爸説過再見。
謝晉作為一位導演,為中國電影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作為一位父親,他讓孩子感受到了什麼是愛。
儘管他的遺憾那麼深,但是在歲月裏,在很多熱愛他的觀眾心裏,他一直都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