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周深真的很牛,我不是指唱歌丨百家故事

由 華愛利 發佈於 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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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那部《霸王別姬》,周深很是喜歡。電影裏,程蝶衣玉碎,在無數次追問與掙扎之後,留下了一片荒涼,周深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它是個悲劇。”記者説。“誰説人生一定要是喜劇?”周深反問。

秋收過後的秧田,人踩過、牛也踩過,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泥水坑。小時候,周深總是一猛子踩進坑裏,他喜歡被大人們拽着胳膊拔出來的感覺。但有時,田裏的菜花蛇比大人們來得更快一點,那是他最害怕的事。當地的老人們説,如果遇到蛇就站起來,或是舉起鋤頭,只要高過蛇頭,蛇就不敢咬你。有一回,陷在泥裏的小周深果真遇到了蛇。那蛇弓起身來跟他差不多高,信子幾乎可以戳到他的鼻尖。收割後的田裏,只有一截截秸稈,他胡亂撿起來,扯着身子拼了命地舉高,但蛇仍然立在那裏。山坳的一角,小孩與蛇僵持了許久,後來蛇轉身鑽進了泥裏,但小孩的耳邊總是會響起它吐信的嘶嘶聲。後來的二十多年,拼盡全力的小孩,接受了與蛇共舞的人生。

2004年春天,顧長衞的導演處女作《孔雀》傳出消息,為了精簡片長,不會參加即將舉行的戛納電影節。一年後,公映版的《孔雀》片長由原來的超過4小時,壓縮到2小時21分鐘。作為顧長衞的好友,高曉松是為數不多看過初版的人之一。在最初的版本里,主人公老三呂聿來的班級裏,有個不太一樣的男同學,因為喜歡織毛衣,被冠以“娘炮”之名,放學後總被同學堵在路上霸凌。最後,男同學縱身跳進動物園的獅虎山,結束了生命。當最後一個鏡頭落下,35歲的高曉松坐在昏暗的機房裏沉默許久,拿起吉他哼唱,曲調斷斷續續,即興的歌詞也有些粗糙,顧長衞搖了搖頭。“我唱走調了,他沒看上這歌。”後來,這首名為《藍色降落傘》的歌一擱就是11年,11年裏他又寫了很多歌,當年的曲譜漸漸被壓在箱底。直到2015年,當週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眼前人像極了電影裏那個葬身虎口的男同學,而塵封之作也終於等到了有緣人。

左起:《大魚》作詞人尹約、周深、高曉松、《大魚》作曲人錢雷後來,《藍色降落傘》成為周深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曲目,他説裏面的歌詞正是他年少時的心境:那個青澀的男孩/在歲月裏那麼孤單我枕頭下的夢想/我書包裏的惆悵周深的少年時代是皮革味兒的。他和姐姐原本是湖南山村裏的留守兒童,田薄難餬口,父母靠着在貴陽街頭挑扁擔賣皮包,才勉強把孩子們接到城裏上學。城裏的老師很快發現了這個“山裏娃”的唱歌天分,讓他擔任校合唱隊的領唱。在當年貴陽的青少年合唱比賽裏,有周深領唱的陣容都拿到了第一名。然而,聲音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驕傲,也有着始料未及的殘忍。隨着時間推移,合唱隊的男孩們大多由於變聲而退出,而周深的嗓音則變得愈發惹人側目:“變聲期沒有等我,他就走了。”男生大多聲音粗啞,聲音尖細的大多是女生,很長一段時間裏,人羣之中,似乎沒有周深的位置。彼時的他,就像是籠中的孔雀,極具“觀賞性”。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不加避諱,“不男不女”、“變態”、“人妖”、“娘炮”……諸如此類的聲音漸漸傳入十幾歲的周深耳中。

“小時候,同學們沒有意識到有些話不是那麼善意。”然而,甲之漣漪,乙之波瀾。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語言暴力帶來的痛苦難以名狀、曠日持久。初中3年,他再沒在公共場合唱過一首歌,努力壓低嗓音融入人羣。時至今日,他在正式場合説話時仍然習慣性壓嗓子,“我已經不知道放鬆是什麼樣子了”。2010年,18歲的周深趕上了互聯網大潮,以“卡布叻”(“卡布”是日本電視劇《鐵甲小寶》中主角卡布達的名字;“叻”是貴州的一種方言,表示語氣)為網名,進入YY網絡台做網絡歌手。“那些話”成為橫亙在他心中的陰影,讓他貪戀網絡給予的安全感。只有躲在“卡布叻”後面,周深才能揮灑自如。“卡布叻”翻唱的 《化身孤島的鯨》很快吸引了大批的網友,很多網友喊他“卡布女神”,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活在人羣裏的鯨,“我一直很孤獨”。人海之中的孤獨最難消解,以至於在他後來的歌《淺淺》中,錄製時臨時起意加入了曲末的美聲吟唱,出自歌劇《愛的甘醇》第二幕裏的詠歎調《偷灑一滴淚》——百般孤獨,偷灑淚珠。《淺淺》大多數人認識周深,始於2014年的《中國好聲音》第三季。其實,早在第一季籌備之初,他就已經被列入邀請名單。為“卡布叻”着迷的不僅是海量網友,還有節目組的導演們。2012年、2013年,他相繼拒絕了不同導演的數十次邀約。到了2014年,已經失敗2年的導演還在堅持,節目開啓前的一連兩三個月,每天都變着花樣給他發語音,然而他拒絕的理由則是一成不變:“我不想活生生地站在那麼多人面前,我知道肯定會聽到不好的話,我中學時代已經聽夠了。” 但是,當看到堅持了3年的導演還不放棄,並且揚言要去機場堵他時,他心軟了,“很少有人為我的事情這麼上心”。

在《中國好聲音》的盲選舞台上,21歲的周深怯怯地説,他是來找自信的。“在生活中聽過我唱歌的人都會覺得很奇怪,我就想來到這個舞台,讓4位專業的導師聽一下,我是不是能夠唱歌,能不能唱出自己的未來。”彼時,他經歷了高考失利,父母砸鍋賣鐵送他到烏克蘭留學,但幾經輾轉,他還是放棄了牙醫專業,選擇了“沒什麼前途”的美聲。走上這條路,他又一次孤立無援,在他的《中國好聲音》親友區,空無一人,與之冷戰中的父母是通過貴陽當地的報紙,才得知有4位導師中,有3位為兒子轉身。齊秦説:“作為一個歌手,你不要再懷疑自己。”那英説:“你有這樣一種獨特的表達方式,我就是要讚揚你!”楊坤説:“你的聲音跨越年齡、跨越性別,有太多可能性了!”2014年,周深參加中國好聲音比賽播出後,周深守在電視機前,播到“迎面走來的小夥子叫周深”時,他關掉了電視,過了一會兒,又鼓起勇氣打開、再關掉、再打開……就這樣重複了二十多次,才終於把10分鐘的片段看完。“成為歌手是要看外表的,在那個光鮮亮麗的舞台上,我太黯淡了。”他至今仍然記得,那次上台前,他被其他選手當成了工作人員,“你坐在這裏幹什麼,又不是帶選手。”否定自己的,最開始是別人,後來是自己,似乎永遠不會缺席。《中國好聲音》之後獲得了一些機會,比如高曉松為他所做的《玫瑰與小鹿》,比如《大魚海棠》的主題曲《大魚》,但卻陷入了歌紅人不紅的窘境。很多人並不瞭解唱《大魚》的周深是個男生,有的人知道後,會感慨一句“可惜是個男的。”2016年,音樂懸疑競猜類真人秀《蒙面唱將猜猜猜》向周深發出邀請,並且提議“男扮女裝”。他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腳踩9釐米高跟鞋,身着一襲亮片晚禮服長裙,以巫啓賢“夢中情人”的形象登台。

“很難有一個舞台讓大家根本不知道你是誰,認認真真在聽你唱歌。”化妝的時候,他特意拜託化妝師把脖子上的痣遮掉,“我害怕我媽看到那顆痣,她會哭”。節目播出後反響很強烈,但是在如潮的好評中,周深還是看到了熟悉的聲音:“我覺得幺蛾子(周深在節目中的代稱)唱得挺好的,但如果是周深唱的話,我是拒絕的。”或許永遠無法避免,當一個人在評判周深的歌聲之前,永遠要探討性別,永遠難以純粹,而作為一個歌手,周深也多了一個等待被人接納的過程。不出所料,當他揭去面具時,彈幕上飄過諸如“太噁心了”這樣的字樣;在網絡上,“這首歌我聽了好久,到後面發現是一個男生,真的是噁心,立馬刪掉”一類的評論也很快氾濫成災。而以真面目示人的周深已經比少年時鎮定了許多,臉上的微笑體面且誠懇:“我就是希望大家不用獵奇的心態,能夠用心聽我唱歌。”説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深時常會在網絡上搜索自己的名字,而搜索結果也在悄然變化——最開始是“周深怎麼是個男的”;後來有了“周深唱歌很好聽,可惜是個男的”;到了這兩年,變成了“雖然周深是個男的,但我還是覺得他唱歌好聽”。而他自己也在肯定中,學着接納自己。“我覺得接納自己、擁抱自己和擁抱朋友是我一生都要去學的一個課程。雖然回答得很官方,但這的確是我現在還在走的路。”

從前的周深害怕聽到自己的聲音,會在錄歌時請求高曉松把伴奏調大,人聲調小;會在彩排或演出後反覆的問身邊的人“你覺得剛才我唱的好聽嗎?”多數時候得到的回答都是“好聽!”他會鬼馬地回對方一個無奈的表情。在《聲入人心》坐了6期冷板凳後,第7期他演唱了一首音樂劇《貓》的經典唱段《Memory》 。這首歌他每次唱都會哭,因為歌裏唱的是“魅力貓”想要回歸族羣,卻被拒絕。這一次,他甚至自己填詞,不動聲色的二十多年人生,在獨白一般的歌詞裏起起落落:我像一片落葉飄零隻有回不去的曾經彷彿早晨田間一朵野花這記憶也在凋零請你一點點向我靠近哪怕一步的距離留我在孤單裏只要你願意你也會感到我的真心看 那晨光已來臨這些年,他就像是歌中的“魅力貓”,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應和,也會無數次地伸出手去。

陳凱歌那部《霸王別姬》,周深很是喜歡。電影裏,程蝶衣玉碎,在無數次追問與掙扎之後,留下了一片荒涼,周深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它是個悲劇。”記者説。“但是誰説人生一定要是喜劇?”周深反問。很難判定周深的前28年人生到底是悲劇,還是喜劇,但事到如今,他努力照單全收,他很感謝在自己畏懼登台的日子裏,鄭雲龍對他説過的一番話:“你就是不一樣的,你要去接納自己的不一樣,也要去告訴別人你的不一樣。”

作家安德魯·所羅門説:“如果你驅逐了惡龍,同時也驅逐了英雄。”深淵裏有惡龍,深淵裏也有英雄。很多時候人活着,喜訊與醜聞、落魄與榮華,一個也不會缺席;身不由己和求而不得,亦不可避免,最好的方法是,接納它。人生若是一個籠子,我們每個人都是籠中的孔雀,有所長亦有所短。別人觀賞我們,我們也觀賞別人,最重要的是,我們也觀賞自己。謝謝您的閲讀,請點擊關注閲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