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被日本刺客擊中
1895年2月17日16時,日本聯合艦隊開進中國威海衞,中日甲午戰爭以清軍北洋水師全軍覆沒而告終。
軍力數倍於日本,要地卻相繼陷落,清廷顧不上“天國顏面”,決定派人去日本議和。令日本人大吃一驚的是,清廷派來的議和代表居然是一個英國人!英國人崔德林當時供職於天津海關。清廷為了顯得“正式”,授予了他“頭品頂戴”,可崔德林剛到日本,就被日本人更正式地“限期離境”了。清廷決定派兩個真中國人去,户部尚書張蔭懷和兵部右侍郎邵友濂到達日本,然而這次日本人説他們不具備議和的“全權資格”。清廷無奈,宣佈對因甲午戰敗而被革職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加賞黃馬褂”,命為議和的“全權大臣”。因李鴻章聲言絕不用日本人的任何東西,於是,侍從為他帶上了中國糧肉和蔬菜,連做飯用的全套廚具和吃飯用的桌椅都帶上了。同時攜帶的還有李鴻章專用的紅頂八抬大轎。1895年3月14日,李鴻章和他的無數行李一起從天津出發前往日本馬關。
日本人安排的談判地點是春帆樓。在世界近代史中,中國稱之為《馬關條約》的,在日本被稱為《春帆樓和約》。
日本人提出的停戰條件苛刻得嚇人:日本佔領山海關、天津、大沽口。山海關到天津的鐵路歸日本管理。停戰期間日本的軍費由中國支付。同時,日本人威脅説:如果清廷不答應條件或者拖延談判,仍在中國境內的日本軍隊就要發起全面進攻,進攻天津、直隸,最後是北京。
李鴻章有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這時,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有想到的嚴重事件:李鴻章被一名日本刺客的子彈擊中,在日本的國土上倒下了——1895年3月24日下午,李鴻章的轎子行進在日本的大街上,大街兩旁擠滿了觀看“中國大員”的日本人。當轎子接近李鴻章住宿的行館時,突然從人羣中衝出一個人,這人衝到李鴻章的紅頂大轎前,左手抓住轎杆,右手舉起手槍,對着李鴻章開了一槍,然後迅速逃離現場。李鴻章瞬間滿臉是血,昏倒過去。
日本官方得到消息後“大感震驚”。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陸奧宗光立即趕到李鴻章的行館,天皇派來了御用醫生,皇后派來的是兩名女看護。
李鴻章被擦去血跡,檢查傷勢。
子彈在左眼下一寸,卡在臉部的骨頭縫裏。沒有醫生敢在李鴻章的這個部位下手術刀。李鴻章給朝廷發去的電報只有六個字:“傷處疼,彈難出。”
清廷的最高談判代表在日本被刺,這令驕橫的日本人陷入了尷尬境地。日本政府擔心的是:若李鴻章以負傷為藉口中途回國,對日本國民的行為痛加非難,一旦引出其他強國的干涉,那麼日本對中國的要求將不得不大為讓步。出於對後果的擔心,日本政府要求警方全力抓捕刺客。刺客果然“很快”被抓到了,日本警方的通報極其簡單:小山豐太郎,21歲,極端愛國分子。而審訊後的判決更是草草:蓄意殺人未遂,無期徒刑。為了表示在刺殺事件上的“清白”,日本政府立即宣佈“無條件停戰”。
李鴻章沒有回國。日本人隨即提出了一份“和約底稿”:中國向日本賠償白銀兩億兩;中國向日本割讓遼東、台灣、澎湖;過去中日間各項通商條約重新制定。
■《馬關條約》中,給日本人的賠款
竟是清廷年財政收入的三倍!
此時,清廷內關於答應還是不答應日本人的條件吵開了鍋。於是,發給李鴻章的每一封電報都冗長而虛空,既沒有説接受,也沒有説不接受,都是“著李鴻章酌量辦理”這種模稜兩可的空話。這樣為難的處境李鴻章不止遇到過一次。如果採取強硬立場,堅持維護清廷的一切利益,後果只能是中日戰爭繼續擴大。以當時清朝軍事狀況而言,結果只能是東北被日軍全面佔領。而如果答應對方的條件,清廷主權和財政的損失也是巨大的。兩害之中取其輕,這永遠是面對殘局的李鴻章惟一的選擇。
4月10日下午,受傷後的李鴻章回到了春帆樓的談判桌前。他剛剛坐下,伊藤博文就説:“中堂只能回答允或不允兩句話。”
李鴻章:“難道不準分辯?”
伊藤博文説:“日本在廣島有60艘軍艦,兵糧齊備,只要過了停戰期限,中國還不簽字,日本軍艦將乘載增派大軍立即前往戰地,北京的安危不堪設想。”李鴻章表示清廷不能割讓台灣,伊藤博文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那麼,日本立即出兵台灣。”
李鴻章:“再減2000萬。”伊藤博文:“一兩不可少。”李鴻章:“是否能割台一半?”伊藤博文:“斷不能。”李鴻章:“賠款割地,雙管齊下,如此口緊手辣,吾將來必記之!”伊藤博文:“如不在停戰期限議定,將索賠更多,此乃大日本舉國之意!”李鴻章:“交割台灣頭緒複雜,能否在交割的時間上緩期?台灣既然已是口中之物,又何必那麼着急!”伊藤博文:“尚未下嚥,飢甚!”李鴻章:“難道兩萬萬兩仍不足療飢?”
史書記載:“鴻章辯久,伊藤愈堅,且限四日復。鴻章電奏,得旨允可,乃互簽約。”
1895年4月17日,中日《馬關條約》草約正式簽字。要點是:中國割讓遼東之安東、海城和營口以南地區以及台灣、澎湖;賠款兩億兩白銀;對日開放通商口岸和通商時日本人的種種特權等。
《馬關條約》簽訂的消息傳來,大清國“舉國譁然”。不要説把中國的國土割讓給洋人是奇恥大辱,光一筆銀兩賬就讓國人覺得日子沒法過了:當時清廷一年的財政收入為8890萬兩白銀,而給日本人的賠款是這個數字的近三倍,且三年內必須全部還清!於是,正在北京趕考的廣東舉人康有為拍案而起:“嗚呼噫嘻!萬里之廣土,四萬萬之民眾,而可有此約哉!”4月22日,以康有為為首的舉人們上街了,他們不願看到國家“聞聲俯伏,甘聽所噬”,他們要向朝廷遞交一封請願書,實際上是寫給皇帝的一封信——這就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公車上書”運動的開始。
而在台灣,民眾得知清廷將台灣割讓給日本的消息後,“若午夜暴聞驚雷,驚駭人色,奔走相告,聚哭於市中,夜以繼日,哭聲達於四野”。於是,當日軍上島“接受”台灣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不可理解”的抵抗:戰鬥的一方是正規部隊,另一方是一羣將辮子纏在額頭上的義軍。台灣民眾“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要“以示不甘為敵國之順民”。他們張貼出佈告,為自己近乎“自殺”的行為向大清朝廷、日本軍隊和全世界作出聲明,其措辭之淒涼令人不忍卒讀:此非台民無理倔強,實因未戰而割全省,為中外千古未有之奇變。台民欲盡棄田裏,則內渡後無家可歸;欲隱忍偷生,實無顏以對天下。因此椎胸泣血,萬眾一心,誓同死守。
從日軍在台灣島北部登陸,一直到台南陷落,台灣義軍的抵抗持續了半年之久。日本人以為簽下《馬關條約》他們就可以佔領台灣,他們沒想到的是台灣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村莊都需要用日本士兵的生命來換取。日軍在佔領台灣全島的戰鬥中一共損失3.2萬人,佔日軍侵佔部隊總人數的一半。
而此時,帶着《馬關條約》文稿和臉上的繃帶回到國內的李鴻章發現,不但朝廷中沒人理他了,他還成了舉國上下的“公敵”。朝廷罵他辦事不力,同僚説他喪權辱國,民間傳言他拿了日本人的銀子,會寫文章的人更是鋪天蓋地地指責他沒有脊樑骨。懲辦李鴻章的奏摺堆滿了慈禧和光緒的案頭,李鴻章從“坐鎮北洋,遙執朝廷”的位置上跌落下來,住在北京東安門外的賢良寺中不敢出門,每每“中夜以思,愧悚交集”,只有親筆上奏光緒皇帝:“臣昏耋,實無能為力。澤盼皇上振力於上,內外臣工齊心協力,及早變法求才,自強克敵,天下幸甚。”
《馬關條約》的簽訂導致列強紛紛效仿日本向清廷索要各自的利益,大清國不但國庫一空,而且盡失沿海富庶地區。史書對此一後患記載為:“國乃不國”。